第10章 第10章

自从林子濯那日吐血之后，宋煜便心头纷乱如麻，他一时想不出自己对林子濯究竟是个什么感情。

        要说恨，也是恨的，林修远害死了他的父王，逼死了他的母亲，林子濯是林修远的儿子，他自是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林子濯曾在他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他，给他吃喝，还举荐他入朝为官，甚至还告诉他，若他为君，就为他开万世太平。可以说，没有林子濯，他的复仇大计从一开始就不会成功。

        那日看到林子濯吐血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也钝钝地疼，仿佛心头被人生生剜下来一块儿一般。

        宋煜烦躁地在原地走了几步，一抬眼，才发现自己竟又走到了林子濯所住的偏殿。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犹豫了半响，还是走进了屋里。房里置了有三个暖炉，林子濯却仍旧嫌不够暖和似的，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双手还抱着手炉，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贴在手炉上。

        看着林子濯这般的模样，宋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故意弄出点儿动静来，想要吸引那人的注意。

        床上的林子濯闻声顿时一惊，喊了声‘王上’，却怎么也起不了身。

        宋煜也没有责怪，在他身边寻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道：“屋里炉火不足吗？怎么冷成这个样子。”

        林子濯恭声道：“臣向来畏寒，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林子濯先轻声开口道：“蒙王上眷顾，臣如今身体已大好，也该……”

        宋煜打断了他，“你想回去？”

        “一介外臣，住在宫里，总是不像话的。”

        宋煜望着他淡漠的眉梢眼角，怔怔地出神，“寡人真怕你一走出这扇门，寡人就忍不住掐死你。”

        林子濯淡淡道：“君要臣死，臣自然不得不死。”

        宋煜最恨的就是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每次看林子濯这个样子，总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怒气。

        “怎么？觉得寡人不敢动你？”宋煜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是这笑意却冷得像寒冰一样，“你算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寡人闲暇时的一个玩物罢了，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林子濯沉默着。他和宋煜之间畸形的关系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那别扭的情感。

        宋煜一手摁着他肩膀，掐着他下巴的手慢慢用力，咬牙切齿道：“寡人究竟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让你要气死寡人才甘心。”

        林子濯微垂了眼眸道：“臣怎么敢，王上是君，君王说的话，臣自当奉为圭臬。”

        宋煜深呼了一口气，将他搂在怀里，“只要你肯乖乖地跟着寡人，寡人又怎么舍得难为你。”

        林子濯窝在宋煜的怀里，不再言语。

        宋煜想到林子濯陷害宋子都时的巧言令色，又看着他如今乖巧得像个猫咪一样，不禁冷笑道：“林相身体如此差，实在不适合朝堂，日后还是呆在寡人的后宫之中，盼着寡人能多宠你些时日吧！”

        林子濯闻言骤然一抬眼，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凌冽异常、阴狠可怖的光芒，仿佛是在嘲讽宋煜的话。

        宋煜被他看的大怒，松开了揽着他的手。

        “林子濯，别给脸不要脸，”宋煜棱角分明的脸隐匿在昏暗的光线中，眼神阴鸷，“寡人愿意让你进入后宫是给你面子，你也不好好看看，这天下哪儿有男人能进得了后宫的。寡人宠你，但你不要侍宠生娇。”

        林子濯也不做声，只是用阴冷的目光瞪着宋煜，似是在无声地抗议。

        侍宠生娇？他忍不住冷笑，从未有过宠，又何来的侍宠生娇？

        宋煜的眸光漆黑一片，眉目透着阴沉。

        林子濯垂下头，回避他的眼神。

        突然，他撕心裂肺地咳起来，脸色骤然苍白起来，同时，两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剧烈的咳嗽惊动了门外的人，眼看着里面是要出人命了，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这才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扑倒在宋煜脚边。

        “王上息怒，林大人身子还未好全，经不起折腾啊！”

        像是要应了他的话一般，林子濯整个人都蜷作了一团，白玉般的脸上血色全无，嘴角隐隐渗着暗红色的血液，他的脸很瘦，五官轮廓分明，带着尖锐的棱角。

        宋煜心头一沉，忙赶上前翻过他的身体面朝自己，他的嘴边暗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身上的袍子早已被血水浸透。

        宋煜的一腔怒火顿时全化做了惊惧，一面嘶吼着宣御医，一面紧紧抱着林子濯不肯松手。

        林子濯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绞成了一团，痛得厉害，耳边还不断地响着宋煜的低声叨念，心里烦躁异常，还好宋煜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多时他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当林子濯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宋煜坐在床头，一手撑着脑袋，已是困倦地睡着了。

        ……

        再次醒来时，就见到宋煜眼圈乌青，胡子拉碴，一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带着一身颓废的气息，连衣袍也没有换，还是那件染着他血的袍子，想来这些天没怎么好好休息，才弄得如此狼狈。

        林子濯手指刚动了动，宋煜便立刻被惊醒了，看到他睁了眼睛，一把就把人拉进了怀里，叹息道：“寡人算是败在你手里了。”

        林子濯窝在他暖烘烘的怀里，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脑子发懵，总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不真实。毕竟，宋煜那么恨他……

        “王上这是……”

        “你瘦了，”宋煜松开他，轻抚着他的双手，柔声道：“以后多吃一点儿，折腾了这么些天，瘦多了。”

        宋煜看着他乌青的眼圈，有些心疼，伸过手去，林子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别怕。”

        宋煜掰过他的脸看了看，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下巴上留下了两个血红的指印，看着着实有点吓人，于是他喊来了御医查看。

        御医来的很快，略微检查了一下便为他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宋煜亲自拿着药在林子濯脸上轻轻揉着。

        林子濯怕痛，上药的时候牙齿一直咬着唇边，几乎要将唇咬破了。

        宋煜顺手扯了块棉布塞在林子濯嘴边，被对方愕然地看了一眼后，冷声道：“痛得紧了，咬它就是。”

        林子濯不敢不下嘴，只能缓缓松开牙关，任由宋煜把棉布塞进自己嘴里。

        御医在一旁整理着药膏药方，见这两人这副光景，想到自己平日里隐隐约约听到的一些传闻，心中诧异到了极点。

        当今王上宋煜，因为自幼遭逢大变故，所以性子阴鸷，喜怒不定，对任何人都不加辞色。唯独林相，在他心中似乎有所不同！

        御医忍不住抬眼偷望过去，见林子濯嫣红的唇上带着些血丝，秀气的眉紧拧着，温和的眉眼之中却隐含着凛冽的肃杀之意，偶尔视线一掠，就能把人看得心惊，吓得御医急忙低下了头。

        宋煜只觉手指间一紧，忙凑过去问：“痛得厉害吗？”

        林子濯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冷淡地道：“死不了。”

        宋煜被他堵的语气一窒，半晌才道：“你用不着跟寡人怄气，身子是自己的，痛也痛不到寡人身上去。”

        御医听这俩人言语来往，言语间不似普通的君臣，反倒像是那坊间打情骂俏的小两口一样，心中更是诧异万分。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一时不查，瓶瓶罐罐突然应声倒地。

        宋煜本来在专心上着药，突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低喝了一声，“你做什么？”

        御医大惊失色，一头扎在地上，连连磕头，“王上息怒，息怒，臣罪该万死……”

        宋煜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冷笑一声道：“可看够了么？”

        御医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跪伏着向前几步道：“王上，微臣只是……”

        “行了，”宋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寡人不想听你这些借口和废话，快些收拾好东西滚出去！”

        御医闻言心头一松，爬起来将碰倒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仓皇地全塞进了医箱里，这才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殿门。

        只留下宋煜和林子濯面面相觑，片刻后，宋煜轻咳了一声道：“……寡人给你上药。”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宋煜竟有些紧张，上药的时候手都有些略略颤抖，额上也冒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他偷偷看了一眼林子濯，却见对方脸上一派肃然，全无半点情绪，一时之间，竟有些气闷，手上的力道忍不住加大了许多，痛得林子濯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对方吃痛的模样，宋煜就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一样偷笑，直到林子濯发现他肩膀抖动，看过来，他才收敛了情绪，板着脸继续给对方上药。

        林子濯以养伤之名，在宫里已住了将近一月，宋煜放心不下，夜夜赶来留宿。却也不敢对他如何，只同睡在一张软榻上，天一亮便离开了。

        即便如此，这一来二去的，宫廷里也是流言四起，再加上宋煜登基几年，后宫一直无主，让人忍不住猜测起了两人的关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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