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渡劫九

白蔓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到校场，黄药师便走了，心中好生着恼。

        她身边的私卫都是被叶微送去生死场，从一条条人命中磨出来的性子，身子都是浓烈杀气。

        他们跟着白蔓身边，人群不禁渐渐分开一条路，让她们进来。

        这时大校场上锣鼓喧天，兀自热闹。黄蓉心头正暗暗叫苦，又见进来一位白衣公子哥，身后跟着许多护卫，相貌俊美异常，人才出众，见之难忘，这情景真叫她想到英雄大会，不由一愣。

        群雄见这些人跟着那公子哥身后，恭敬有礼，十分谦卑，都在猜测来客身份。

        耶律燕瞧见韩十娘，心中一惊，忙过去拉着哥哥低语。耶律齐向韩十娘处望去，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提高警惕。

        耶律齐更是心神一动，即刻便猜到那俊美公子的身份，握着郭芙的手嘱咐道：“一会儿要是发生冲突，你别管我，千万不要管我，快去找你外公。”

        他见妻子满脸懵懂，心中更急，不知这人怎么会来中原？

        白蔓轻摇折扇，谁也不瞧，只仔细打量黄蓉的相貌，瞧她生得明艳秀美，心想：她生得这样美丽，妈妈自然也生得很美了。

        她自来清楚，那些人祈求她的怜爱，无止也好，相明珠也好，都是希望从她这里获得好处。

        唯独一个黄药师，他从未对自己要过什么，当真是无所求的对自己好。

        何况……分离的这段时日，白蔓已觉自己对他割舍不下。那么……他便不许再为旁人离开自己了。

        韩十娘指挥着其中一个护卫，拿了一把新椅子来，而后退了三步，站在白蔓身后。

        白蔓坐在椅子上，瞧着黄蓉，笑问道：“黄帮主，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黄蓉听她声音娇甜，竟是个女公子。她笑道：“不知阁下所为何事？”

        “我在关外时便听闻，你们中原人才济济……今日正好得空，想让你们的贤才，露一两手功夫，让我看看？”

        她想着黄药师，心中不忿，语气自然也不会多好。她说的声音轻，场中除了黄蓉，本也无几人听见。

        黄蓉听她说得像让人给她耍猴戏来看，皱皱眉头，那些护卫训练有素，身上是血腥味，却对这位美艳绝伦的女公子十分恭敬，可见来客不简单。

        “吵得很。”

        韩十娘见主子皱眉，知晓是这场中众人太过喧闹，她转身示意点头。

        这几十个私卫立刻从腰间抽出长长的细鞭子，从人群中任意拖拽出一个人来，重重地摔在地下，群雄的喧闹之声，立刻停住。

        黄蓉上前几步，见她扮作男装，不掩其妩媚美色。她问道：“今日是丐帮与天下群雄之会，本不当奉陪。只是姑娘咄咄逼人，若不与姑娘讨教几分，怕从此要被小看了去？”

        白蔓极不耐烦，嗤笑道：“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不过如此。”

        群雄见这人如此轻慢黄蓉，又见她如此轻看中原武学，都在心中生气，只是碍于方才的那一手，不敢出言。

        白蔓从椅子上起来，用折扇敲了敲掌心，见天上月隐在云层中，不复方才明亮，再看看校场四周，不过都是庸人、俗人、蠢人而已，唯独没有黄药师，突觉好生没趣。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是来找黄药师的……“白蔓轻哼一声，“你爹爹拿了我的东西，我得找他讨回来。”

        “我爹拿了你什么？”

        “拿了什么？”我可要想一想他拿了我什么？

        白蔓凑近黄蓉，轻轻一笑，似登徒子一般，丢了一块手帕给她。便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在场其他人碍于先前威慑，竟不敢阻拦。

        黄蓉从肩上取下手帕，见上面绣了一朵杜鹃，似有一股淡淡幽香。她本以为这人的香气是要下毒，只是回到府中，也未有任何毒发之像。

        谁知到了第二日，府上众人却是接连生病。武功高强的不过起些疹子，弱的却是要吗发烧要吗腹泻要吗呕吐，各有各的不一样，唯独黄蓉无事，她才明白那香气不是毒，是解药。可是……她离这些人这么远，又是怎么下毒的？再想想那聚集的数千群豪，不知现下如何……黄蓉思之不寒而栗。

        白蔓并未遮掩行踪，黄蓉上门来时，她正在插花。

        襄阳城繁华热闹，花市上当季鲜花多得很。白蔓正选了一朵芍药，一朵月季，见黄蓉强忍怒气地望着自己，微微一笑。

        “这可是好东西，死不了人的。嗯……疹子消了就没事了。”

        黄蓉见她毫无异色，似是料准了一般。她平生不知对付过多少心地险恶之人，但见白蔓捏着那一朵芍药花，既美且弱，实在难以看出这样娇滴滴的姑娘，竟如此难以捉摸。

        “你还是回去吧……不然下次的好东西是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那晚杨过和黄药师并肩离了襄阳，展开轻功，向南疾趋，倏忽间奔出数十里之遥，卯末辰初，已到宜城。

        两人来到一家酒楼，点了酒菜，共叙契阔。

        黄药师说起程英、陆无双姊妹十余年来隐居故乡嘉兴，以傻姑为伴。他曾想携同两人出来行走江湖散心，两姊妹总是不愿。

        杨过黯然长叹，颇感内疚。

        待了酒过三巡，又经过试探之后，杨过脸色大变，站起身来，颤声说道：“难道……难道世上并无……并无南海神尼其人？”

        黄药师见他神色陡然大异，倒也吃了一惊，沉吟道：“莫非是今年新出道的异人？老夫孤陋寡闻，未闻其名。”

        杨过呆立不动，一颗心便似欲从胸腔中跳将出来，暗想：“郭伯母说得明明白白，说龙儿蒙南海神尼所救，原来尽是骗人的鬼话，原来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仰天一声长啸，震动屋瓦，双目中珠泪滚滚而下。

        “老弟有何为难之事，不妨明示，说不定老夫可助一臂之力。”

        杨过一揖到地，哽咽道：“晚辈心乱如麻，言行无状，须请恕罪。”长袖扬起，转身下楼，但听得喀喇喀喇响声不绝，楼梯踏级尽数给他踹坏。

        黄药师茫然不解，自言自语：“南海神尼，南海神尼？那是何人？”

        他见杨过神态并非作假，转念一想，想到女儿之前的叫喊，心念一动，回到襄阳去寻黄蓉。待他悄悄潜入郭府，见黄蓉愁眉不展，常常暗自垂泪。

        一是因为小外孙女郭襄离书出走一事。这事叫黄药师暗暗发笑，他心想：蓉儿啊……蓉儿，你可知晓当年你离岛之后，老父的担忧了？何况襄儿终得出去见见世面，来日才能见识广博，于武功之上大有增益。她年纪轻轻，资质也好，又如你这般机灵，何必要留在身边，贻误终生呢？

        这二来便是那“容貌俊美无比”的女公子，不知到底下了什么毒。如今郭靖是无碍的，武功差的身体也渐渐康复，反而因祸得福，内功更得积蓄。但想不到那人下毒之法，黄蓉实在难以心安。

        黄药师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谁？他心中怦怦直跳，想到白蔓竟来找自己了，如何还记得自己是回来做什么？但转念一想，又深觉白蔓怎么会为自己来中原？她不是……但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难道……难道真的来了？

        他时喜时忧，悄悄离开，在城中寻了一会儿，见客栈住满，心觉以她的性子岂会委屈自己？

        黄药师想去衙门翻文书，找到了买了一整条巷子的契书，也就找到了白蔓的位置。

        白蔓正是无聊至极，手指随意在琵琶弦上拨弄，心想：没良心的老混蛋，人家都来找你了，你居然……

        她心生羞恼，又将琵琶丢在一旁，忽而想到黄蓉。白蔓心想：瞧她那模样，竟不像是黄药师的女儿，反而像个精于计较的中年妇人，俗气得很。

        不过一想到襄阳的位置如此重要，白蔓又觉得她可怜。

        女孩子不是一定需要人呵护的，需要照顾的。可作为女人，所谓嫁给心爱之人，不但没有享受过疼爱，自己还需劳心费心，那还不如不嫁呢！

        黄药师在墙上见她愁眉不展，长吁短叹，轻轻地跳进院中。他落地之时响动已经够轻，几近于无，但白蔓还是瞬间听到，一手支颐，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的模样。

        黄药师见她紧紧地捏着一柄折扇，那黑玉做的扇柄将她的手指显得更白，轻声问道：“你不是不来中原吗？”

        白蔓睁开一只眼睛，又闭上，她道：“我来是有正事的！才不是来找你的！”

        她说完之后，听不见黄药师接话，睁开一只眼睛，见他低头看着自己，脸离自己的脸只有几寸之距，忙拿扇子挡着，羞恼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这就奇了……我当时要你陪我回中原，你无论如何也不肯来。怎么……”黄药师笑着凑近白蔓，“怎么我现在没请你，你又巴巴的来了？真是女人心易变，变得这样快吗？”

        白蔓脸上一红，但绝不肯承认，低声道：“我有正事……而且……所以来襄阳找你帮帮我。”

        黄药师心里忽有一阵欢喜，他捏了一下白蔓的脸，低声道：“小骗子……”

        “谁骗你了？我……我真的是有正事才来中原的。”

        白蔓睁开眼睛，将扇子放回自己腹部，伸手摸着黄药师的脸，问道：“那你呢？你不是答应我，见完你女儿就回去吗？怎么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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