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新年快乐（一）

时间，已知世界里最厉害的角色，它可以自己永葆青春，然后毫不留情地带走一切。很快，文木长、许帆飞这一批人将在大学校园里渡过最后一个假期。他们于2006年9月进门演戏，2010年6月演完滚蛋。这批人大都是属龙的，1988年出生，2010年毕业时22岁，美妙的年龄，漂亮的他们，无理的态度，野蛮的追求，可笑的生活，碌碌的人生。你问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他们会说：“请这个世界善待我。”玩笑，简直是在开玩笑。人算什么？与浩瀚无际的宇宙相比，连一颗微尘都算不上，可偏偏就是这些连微尘都算不上的家伙们自以为无所不知、顶天立地，这就是世上一些悲剧的根源。我们的悲剧不在于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而在于我们自认为什么都知道，但不幸的是，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人自认为什么都知道，故而我们的悲剧就像滔滔不绝的江水一样，浩浩荡荡地涌向人间。“绝大多数”生活在世界各个角落，他们慢慢地、不自知地腐蚀着这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最终将死在“绝大多数”的手里。

        最后的假期，蒋进昭又选择了厦门作为自己的目的地，他说厦门需要他，这无疑又是一个可爱的玩笑，事实上，厦门和所有的城市一样，它更需要钱，至于人，活着的就行。送走蒋进昭的那天早上，方筱舟哭的稀里哗啦，许帆飞说方筱舟喜欢上蒋进昭这样危险的男子，真是方筱舟人生的一大不幸。谁说不是呢？其实，时间证明不了一切，是人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证明了一切。无论如何，蒋进昭将会证明自己。

        这个最后的寒假，许帆飞和方筱舟都没有回家。她们说想独自在外面过个年，体验一下孤独冷清的滋味，女人的好奇心总是不可理喻。

        许帆飞还在以前实习过的那个律所当小跟班，具体的工作内容不祥；文木长在一家花店找了份工作，他每天都穿着一身工匠装，仔细地修剪整理那些红红绿绿地花花草草，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这份工作让他如沐春风；好孩子方筱舟因为已经被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前路已经明朗，所以唯有她是把这个寒假当作真正的假期来享受的。

        方筱舟每天负责给许帆飞和文木长做晚饭，她的厨艺和她的外形气质很搭配，堪称一绝，她把厨房就设在文木长他们宿舍里，如此这般，她才能感觉到她心爱的蒋进昭留下的风骚气息。方筱舟有时会跑到文木长打工的地方帮文木长修剪花草，有时也去许帆飞那边凑热闹，但晚饭总是三个人一起吃，对于她来说，唯一的缺憾就是蒋进昭不在。

        文木长倒是希望蒋进昭永远别在，他每天吃晚饭的时候，看着坐在自己眼前如花似玉的俩姑娘，总是忍不住地暗自幻想着一夫双妻的龌龊事。期间成闻鼎三番五次地来凑热闹，都被文木长赶回去了。成闻鼎绝对恨透了文木长。每次吃完晚饭后，两个女孩都会挤在电脑前看芒果台播放的那些不伦不类的综艺节目，她们一般都会呆到晚上9点钟，然后留给文木长一地的瓜子皮去打扫。三个人就这样过着日子。

        文木长明显的感觉到，这是他认识许帆飞以来，许帆飞最快乐的时光，她每天都像个无忧无虑地小女孩那样，闯进门来，张嘴就嚷嚷着肚子饿，三个人一起逛街时，她也是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最让文木长想哭的一件事是：许帆飞伙同方筱舟乘着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给他扎了几根小辫子，他醒来之后就顶着那奇怪的发型上街去了，然后被街上的大妈和小姑娘们用手指着嘲笑。

        自从上次在成闻鼎家那深情一吻之后，许帆飞和方筱舟这两个女子的生命从此便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单从外表看，许帆飞是属于冷艳绝情型的，方筱舟是那种柔情似水型的。一般来说，在人与人的交往中，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总有一人会处于支配地位，另外的人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尤其是像许帆飞和方筱舟这种组合，按照所谓的规矩，处于支配地位的肯定是比较强势的许帆飞，那个听话的角色非方筱舟莫属。

        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许帆飞在方筱舟面前竟然变成了被保护的角色，方筱舟对她非常呵护，她对方筱舟也是百依百顺，而且跟方筱舟讲起话来也是娇滴滴的，这让文木长感到非常地不能理解。每次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方筱舟总是会给许帆飞不停地夹菜，同时还不停地问许帆飞“这个好吃吗？”“那个好吃吗？”，两人边吃边聊，完全无视文木长的存在。

        面对这种情况，文木长只得在饭桌上制造出许多噪音来博取关注，比如拿着筷子敲打饭碗、不停地讲混账话、吃饭时发出很大的砸吧声。结果是文木长的无趣表现换来的是许帆飞的怒目相向，严重时还会骂他几句，方筱舟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笑笑而已。这些文木长全看在眼里，心里总是感到怪怪的，他越发地搞不明白情况了。最后经过他好多次的观察，他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方筱舟和许帆飞就像一对同龄母子，方筱舟是妈妈，许帆飞是女儿。而作为梦想娶这个女儿的未来女婿，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么年轻貌美的岳母。有一次，他们三个一起去成闻鼎家里玩，方筱舟和许帆飞之间的这种亲密关系连成闻鼎这种石头都看不下去了，他居然当面说：“幸好方筱舟是个女的，否则你文木长绝对完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在这里还是用王尔德的一句话先蒙混过关吧——真相很少纯粹，也绝不简单。

        一绕又到大年三十了。三十早上，文木长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枕头边上摆放着两个包装好的小盒子，其中一个上面还贴着一张字条，是许帆飞那漂亮的笔迹。字条上写着以下一些字：“亲爱的，你也别问我是什么时候以及怎样进入你们宿舍的。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对不对？当务之急是，你赶紧洗一下你那油的发亮的长毛，他妈的，看的我都想揍你了。要想当一个体面人，首先得有一头清爽的头发。是不是？哈哈哈哈！另外，我是来给你送新年礼物的，你以前说过，你长这么大从未收到过新年礼物。今天，我和筱舟决定满足你多年以来都未曾实现过的愿望。喏！这个贴纸条的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礼物，那个未贴纸条的是我建议筱舟买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在拆开礼物盒的时候，不要因为激动而痛哭流涕。快点起来，我和筱舟9点钟要过来做饭，别到时候你他妈的还保持着‘一柱擎天’的造型，那会吓到筱舟的。——许帆飞6点半”。

        文木长看了一下表，8点钟。能收到礼物，这让他非常高兴。然后他满怀期待地打开了许帆飞送给他的礼物盒子。他以为许帆飞会送他一盒安全套，但是摆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双长长的肉色女士丝袜，样子有点恶心，他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他又打开方筱舟送的礼物盒子，这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顶绿的发黑的小帽子。文木长看着这两件奇怪的新年礼物，越看越好笑，最后他忍不住地放声大笑。他早就知道，许帆飞肯定不会出什么好主意，他觉得自己越发地喜欢她了。

        从床上爬起来之后，文木长将丝袜和绿帽子收拾起来，放在了蒋进昭的柜子里。他知道蒋进昭这家伙对丝袜情有独钟。有一次，成闻鼎、文木长、蒋进昭他们三个一起去离穹北不远的一个地方看人妖表演，蒋进昭最中意的一个环节便是人妖们边跳舞边撕扯丝袜，据蒋进昭事后招供，听着丝袜被撕扯发出的悦耳之声，他当场就差点就爽过去了。

        在把丝袜和绿帽子无偿赠给蒋进昭之后，文木长依照许帆飞的吩咐认认真真洗了个头，洗刷完毕之后，已经八点半了。他匆匆下楼，到学校的水果店买了十斤香蕉，提回去放到了宿舍，拿出纸和笔给许帆飞和方筱舟留下了几句话，便出门了。文木长的留言是这样写的：“亲爱的许帆飞and方筱舟，你们的新年礼物我已收到，的确如许帆飞预料的那样，在打开新年礼物的那一刻，我激动的泪流成河，那河水险些把我淹死。谢谢你们！我对天发誓，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只不过我要提的是：那双丝袜尺码似乎有点小，记得下次送我个大号的；那顶帽子的颜色还是有点浅淡，我想要个更绿的。哈哈哈哈！为了回敬你们的美意，我决定送你俩十斤香蕉，你们慢用啊！如果不够，我下午回来时再买十斤给你们。嘿嘿嘿！哦！今天是花店最忙的一天，我还要去干活，恕我不能陪你们吃午饭了。但是，我想我最迟下午五点钟就会回来，然后咱仨一起过年。另外，按照许帆飞的指示，我已把毛洗过了，我这会儿的发型就像国旗那样潇洒飘逸。——文木长8点40”。

        出了学校南门，文木长在街边的早餐店买了个包子，拿在手里边走边吃。街上闹哄哄的。经管已经是年三十了，但“买彩票”这一深入穹北市民骨髓之中的活动还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那些个彩民们随便在路边摆个摊子，几十号人围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选号的技巧，各个激动的口沫横飞。天桥上、马路边上到处都是这种讨论买彩票的摊子，堵到简直连鬼都挤不过去。而且在每个摊子的附近总会有一家生意火爆的复印店。大家讨论得出结果之后，都会写成书面报告，然后去复印店每人复印一份。参与讨论的人以男性居多，各个年龄层次的人都有，他们大都一只手拿着复印来的单子仔细地研究着，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脚丫子认真地思考着，嘴里叼着几毛钱一根的香烟，心里妄想着一夜暴富的神话故事将在当晚九点半上演。路过一个市场，听见摆摊的一众小贩们都在大声吆喝：“最后一天！最后一天！清理玩完，回家过年！”是的，这是农历己丑牛年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就是农历庚寅虎年了，南非世界杯也进入了倒计时，相信到时候又有很多赌球的人，输的血本无归，然后找一堆棉花使劲地撞上去，企图自杀。

        文木长到花店时，已经来了好多顾客，大多数是些家庭主妇带着小孩在那里挑挑选选。店里卖的最好的是金桔树。穹北市民每逢春节，都喜欢买一盆金桔树带回家，据说是图个吉利。不仅仅是穹北，似乎南方的居民们过年时都喜欢买金桔，尤其是广东，这就好比西方人圣诞节要弄个圣诞树一样。这天，文木长帮忙送走了一盆又一盆的金桔树。到了下午四点多，顾客才渐渐稀少，花店老板也急着回家过年，他对剩下的客人们招呼说马上要关门，这才让那些精挑细选的客人们提了把速度，不出十五分钟花店里只剩下老板和文木长他们几个打工的年轻人了。老板给年轻人们支付了工钱，大伙互道“新年快乐”，之后就地解散。

        文木长出了花店就给许帆飞打了个电话，问她还要不要买什么东西，许帆飞要文木长给她买一支花筒，她还强调，至少要二十响以上。花店附近根本没有卖烟花爆竹的，文木长走了好几条街，才终于给许帆飞买到一支花筒，五十响的，一根粗壮的家伙。烟花爆竹在穹北管制的比较严格，不像文木长他们萧关，腊月二十之后，大街上到处都是摆摊买烟花爆竹的，比卖猪肉的还多。过年放炮这事文木长曾经深受其害，所以他对烟花爆竹比较反感。读高中时，在正月刚开学的那几天，半夜三更，总会有那么几个心怀叵测的魔鬼同学，乘着大家熟睡的时候，在楼道里放几个“轰天雷”。正所谓一炮惊醒梦中人，为了回报半夜放炮的那几个孙子的深情厚谊，整个宿舍楼的男生们都会涌出来站在宿舍门口，大声地对那几个孙子的娘亲和祖先进项最肮脏的言语攻击。大家骂够了之后，回到床上刚睡着，又有几个“轰天雷”从天而降，于是大伙儿又出来骂娘。如此这般，骂一会被轰炸一下，被轰炸一下又出来骂一会，第二天，无论是被轰炸的，还是轰炸人的，都带着黑眼圈去上课的。

        在给许帆飞买了一支花筒之后，文木长又想给许帆飞和方筱舟每人买一件真正的新年礼物，买什么好呢？他思来想去都得不出一个答案，因为他之前从未给别人送过礼物，更别提还是女人了。于是他又打电话给许帆飞问她想要什么新年礼物。许帆飞一听便说她想要学工办姓韦的死人妖去死，文木长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等文木长回来再说，然后她把电话递给了方筱舟。文木长又问方筱舟想要什么，方筱舟说她想要贝克汉姆。文木长觉得这事有点难办，又问方筱舟可不可以要点实用性的东西。方筱舟想了一会给出答案——来个金城武尝一下。显然，这事也不好办。最后文木长决定什么都不买了，他自己总结出一个真理：女人真正想要的东西不是你能买的回来的。以此真理当作借口，他两手空空地回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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