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八月的轻井泽（1）

　　九点二十六分从「盛冈」出发，乘坐「隼12号」，抵达「东京」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四分。

　　八月的第一天，人来人往的车站，渡边彻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充满机械美感的表盘。

　　放下手臂，双手插进口袋，全神贯注地注视检票口。

　　四周来往的游客，原本寻找亲人朋友、打量异国他乡的视线，仿佛有引力似的，总是拐到他身上去。

　　脸庞白净俊美、双腿修长，茫茫人海中，简直像打了聚光灯。

　　有些人开始寻找镜头，下意识认为是剧组在拍戏。

　　大胆的女生想上前，但走了几步，被少年看了一眼，那不可一世的眼神让她们退缩。

　　再加上眼前的少年总是在看手表，哪怕没有露出焦急的表情，也能看出他在等人。

　　林林总总的原因，渡边彻只需要偶尔应付一些大胆的辣妹、迷路的女游客、合影的旅游团。

　　虽说是东京帅哥，但成为东京的地标太便宜这座城市了，至少给岩手县的荞麦面代言——渡边彻和一群老年旅游团合影，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列车到站很准时，十一点四十四分，车站广播里传来「隼12号」到站的消息。

　　没过一会儿，拥挤的人群中，渡边彻看见一个乘务员打扮的人牵着小莲的手。

　　“小莲！”他竖起手。

　　众人刷刷看过来。

　　反倒是小莲，拉着小行李箱，穿着崭新裙子的她，一个劲东张西望，就是不抬头。

　　在她的视线里，恐怕只有游客们的腿。

　　等乘务员打扮的人弯腰和她说了什么，小莲才抬起头，大吃一惊地看着他。

　　她哼唧哼唧地拉着小行李箱，跑向渡边彻。

　　“阿彻！”她空着的那只手握成小小的拳，“新干线，好快！好厉害！”

　　不等渡边彻说话，她又喘着气，抬手擦额头，小大人似的说：

　　“东京，好热啊。”

　　“热还跑。”渡边彻揉了揉她小脑袋。

　　“你就是渡边彻君？”乘务员走过来，和善地说：“小莲交给你了。”

　　渡边彻连忙道谢。

　　小莲双手叠在身前，弯腰说：“承蒙您的照顾了。”

　　乘务员看着乖巧的小莲，开心地笑了笑，她对渡边彻说：

　　“小莲回去的时候，提前通知我，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去。”

　　“非常感谢您！”渡边彻再次鞠躬道。

　　“到时候再拜托您了！”小莲跟着鞠躬。

　　乘务员简单客气两句，因为有工作，立马走了。

　　目送对方消失在检票口，渡边彻扭头看向小莲：

　　“一个人坐车来东京，你已经是全岛国最了不起的小学生了，小莲。”

　　“阿彻，咱的目标是全世界！”小莲不满地训斥道。

　　“啊，忘了。”

　　“阿彻的记性真差啊，不过咱会一直提醒你的。”

　　“那就拜托了。”

　　渡边彻伸手去拿行李箱，小莲拒绝了。

　　“出来之前，妈妈跟咱说，不要给阿彻添麻烦。”

　　“这样啊，那等你拿不动给我吧。”

　　“嗯。”小莲点头。

　　渡边彻牵起她另外一只小手，两人朝车站出口走去。

　　“裙子很好看哦。”

　　“这是新裙子，妈妈给我买的。”

　　“有想吃的吗？”

　　“寿司！”

　　“我还以为你想先吃冰淇淋呢。”

　　小莲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渡边彻：“冰淇淋？”

　　“嗯，冰淇淋。”

　　“不是杂货店的冰棍？！”

　　“不是杂货店的冰棍。”

　　小莲一脸严肃，缓缓点头：“咱吃。”

　　十分钟后，渡边彻提着小行李箱，小莲双手捧着一个蛋卷做的碗，碗里有三种颜色的冰淇淋球，一些水果，还有一把透明的塑料勺。

　　她双眼闪烁着亮光，仿佛看着不可思议的珍宝。

　　“东京，好厉害。”

　　“这和是不是东京没关系。”渡边彻拿出手机，对准她拍了一张。

　　照片发到群里。

　　「小莲，到手了」（彻）

　　「照顾好她，记得多发照片，我给她妈妈」（渡边妈妈）

　　「遵命」（彻）

　　「快一点」（美姬）

　　「来了来了」（彻）

　　出了车站，小莲呆呆地看着林立的高楼大厦。

　　但是下一刻，她被炽热的太阳晒得头昏，望向渡边彻：“阿彻，东京，好热。”

　　“只能习惯了。”渡边彻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只有让城市放晴的「晴天娃娃」，没有祈雨的风信子。

　　脚上加快速度，两人坐上等待他们的汽车。

　　冷气让小莲舒服得短暂失神，随后有礼貌地向众人打招呼：

　　“凛姐，美姬姐！”

　　“小莲好。”清野凛回礼。

　　九条美姬点了下头。

　　“还有这边。”渡边彻介绍前座的两位，“这位是美姬姐的妈妈，真姬阿姨；这位是凛姐的妈妈，幽子阿姨。”

　　小莲坐着鞠躬：“初次见面，咱是小莲。”

　　“好乖的孩子，要坐阿姨怀里吗？”清野幽子回头，笑着对小莲说。

　　小莲看了她一会儿，扭头看向渡边彻，没拿冰淇淋的那只手，抓住渡边彻的衣袖。

　　“很可爱。”九条太太视线从后视镜收回来，踩下油门。

　　车经过皇居时，小莲忘记吃冰淇淋，把脸凑近车窗。

　　她好奇地向外张望，等看不见了，才扭头回来。

　　“阿彻，那是什么地方？”

　　“皇居。”清野凛代替渡边彻回答，“小莲，现在的天皇是哪一位？”

　　“德仁。”小莲举起手，用抢答的语气回答。

　　“东京的旧称是什么？”

　　小莲放下手。

　　“江户。”清野凛说，“庆应4年7月，也就是1868年9月，改名东京。好好记住了，回来的时候我再考你。”

　　小莲看向渡边彻。

　　“看他也没用，如果你答不出来，我会连他一起教训。”

　　“你未免太多管闲事了。”九条美姬冷眼瞥向清野凛。

　　“提前行使教育妹妹的权利，我不认为是多管闲事。”清野凛平静地说，“小孩子就要从一开始就教育好。”

　　“小凛居然是教育型妈妈，有点意外呢。”清野幽子回头笑着说，“美姬呢？你将来打算怎么教育孩子？”

　　“该学习的时候认真学习，该玩的时候尽情玩。”

　　“小莲。”清野幽子露出和蔼的笑容。

　　“嗯！”

　　“你喜欢哪个姐姐的教育方法？”

　　小莲扭头看向渡边彻。

　　“得把接到小莲的事告诉老妈。”渡边彻拿出手机。

　　“你已经说过了。”清野凛淡淡地说。

　　“看来我的记忆力真的不好了。”渡边彻收起手机，“小莲，冰淇淋要化了，赶紧吃。”

　　“嗯？！”小莲吓了一跳，“差点浪费了！”

　　她连忙低下头，一口一口用勺子往嘴里送，露出享受的表情。

　　九条美姬拧着渡边彻的大腿。

　　“教育方法我真不知道啊！”渡边彻喊冤。

　　前排两位母亲愉快地笑起来。

　　车离开「练马区」，驶出东京，进入埼玉县，景色越来越田园。

　　小莲吃完冰淇淋就一直趴在车窗，此时终于扭回头来，她问渡边彻：

　　“阿彻，什么时候才可以看见东京塔？”

　　“东京塔？”渡边彻愣了下，“忘记和小莲说了，我们要去一个叫轻井泽的地方旅游，月底才会回东京。”

　　小莲张开小嘴，难以置信地看他。

　　“阿彻，这样不对！妈妈是让我来适应东京的生活！”她大声纠正道。

　　“轻井泽是东京的后花园，在那里生活，其实也是你未来东京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在‘适应东京生活’里面。”渡边彻说。

　　小莲瞪圆眼睛：“真的吗？”

　　“假的。”清野凛说，“不过八月的东京没必要去适应，这么酷热的天气，小莲你将来和你哥哥一起生活，不会在这种天气留在东京。”

　　“我去年就留在东京了。”渡边彻说。

　　“那到时候，我们带小莲出去玩好了。”清野太太笑着说，“俄罗斯的圣彼得堡，丹麦的哥本哈根，奥地利维也纳，法国巴黎，小莲，想去哪？”

　　“阿彻。”小莲又看向渡边彻。

　　“都不想去的话，就和你哥留在东京吹空调吧。”渡边彻说。

　　“嗯。”小莲点点头，“妈妈要求咱，到了东京，要一直和阿彻在一起。”

　　渡边彻摸摸她的小脑袋。

　　“小莲，我再问你一题，为什么我妈妈会说这几个城市？提示是避开炎热的东京。”

　　“哇，小凛真是严格啊。”清野幽子浮夸地被吓了一跳。

　　“清野家的下下一代会是精英呢。”九条太太跟着取笑清野凛。

　　清野凛毫不在意，眼神看着小莲，小莲也望着她。

　　从东京站开车去轻井泽要三个小时，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小莲可以学会多少知识。

　　◇

　　“......1000米高的海拔，哪怕是仲夏，因为被浅间山、鼻曲山、碓冰岭等山峰包围，也丝毫不觉得燥热。”

　　“轻井泽好厉害！”

　　不知什么时候，小莲已经跑到清野凛和九条美姬中间。

　　“到了。”九条太太将车停在一栋森林别墅的空地。

　　落叶松和白桦树生长茂盛，可以听见清脆的鸟鸣，溪水的流动。

　　阳光从翠绿的树叶间落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小莲下意识伸出手，去触摸阳光。

　　这里虽然是森林，却带着与见泽村不同的精致。

　　气温更不用说，明明是八月一日的正午，却凉爽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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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热的同时，又能让人畅享盛夏的乐趣，这就是避暑胜地。

　　渡边彻看着眼前的独栋别墅，带有露台，露台上有喝咖啡、用餐的藤桌藤椅。

　　“早知道小莲要来，就选湖边别墅了。”清野幽子说。

　　当初选森林别墅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来这里之前，一直在太平洋，看腻了海水。

　　“湖？”小莲回过神，期待地望着她。

　　“嗯，待会儿阿姨带你去游泳，去打高尔夫，好不好？”

　　“打高尔夫还太早了。”渡边彻说。

　　“咱想去游泳！”小莲垫着脚，尽量高地举起手。

　　“去游泳！”清野幽子和她举起的手击掌。

　　“在那之前，先去购物。”清野凛双手抱着手肘说，“别忘了这次没让佣人准备任何东西。”

　　小莲失落地垂下手。

　　清野幽子抓住她要放下去的细细手腕，重新举高。

　　“去买泳圈！”她喊道。

　　小莲抬起头，双眸重新被亮光填满。

　　“去买泳圈！”她开心地跟着喊。

　　“嗯——小莲好可爱，给我做女儿吧。”清野幽子一把抱住小莲，脸蹭着脸。

　　小莲脸上的肉被压下去，伸手去抓渡边彻裤腿。

　　九条太太看着这一幕，对九条美姬说：“以为自己很年轻，看见小莲，突然想要孙子孙女了。”

　　“还有一个月我才满十七岁。”九条美姬说。

　　“我果然很年轻呢。”九条太太抚摸着脸，陶醉地说。

　　九条美姬懒得理自己母亲，拨通电话：“送五辆成人自行车，一辆儿童自行车，一部手机过来。”

　　六人进别墅转了一圈，分配好房间。

　　“小莲，自行车来了！”

　　听到屋外渡边彻的喊声，正和两位太太一起，一件一件把自己衣服挂起来的小莲，大喊一声“自行车！”，性急地跑了出去。

　　别墅外，树荫阳光里，地毯似的落叶上，停放了六辆崭新的自行车。

　　小莲迈开小短腿，跑到最小的那辆身边。

　　这是一辆儿童自行车，后轮还有两个辅助轮。

　　小莲早已看得忘了神，想象自己骑着它，在轻井泽的森林小道按响那可爱的铃铛。

　　那场面一定很帅气。

　　“小莲，”九条美姬蹲下身体，将带着细绳的手机挂在她小小的脖颈上，“这里面存了我们所有人，还有你母亲的电话。”

　　小莲看着崭新的手机，又看向渡边彻。

　　“不用看他，我送你的东西，就是你哥哥送的，其他人也一样。”稍稍停顿，九条美姬补充一句，“包括你那个卖弄知识、多管闲事的凛姐。”

　　小莲看看她，看看手机，最后还是看向渡边彻。

　　“你美姬姐说的对。”渡边彻点头。

　　“好了，试试你的自行车。”渡边彻抱起小莲，将她放在儿童自行车上。

　　小莲坐在上面，双手握住车把手，好半天才回过神。

　　“阿彻，照片！照片！咱要给她们看！”

　　“看这里，要拍了！”

　　“嗯！”小莲板着脸，挺直小小的背。

　　拍完照，五人加上迫不及待的小莲，离开别墅。

　　两侧是森林的主干道，延伸出一条条小路，每条小路的尽头就是一栋别墅。

　　在骑着自行车的小莲看来，眼前的构造充满神秘感，是她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一切都是亮闪闪的，风吹起她的头发，稚嫩的脸上微微出神，只有双脚下意识踩踏踏板。

　　其余五人跟在她身后。

　　如果他们骑自行车，要和小莲的儿童自行车一起，那速度慢得可能自行车都站不起来。

　　空气清凉，渡边彻伸了一个懒腰。

　　“还是这种人少的地方舒服。刚才接小莲的时候，全认为我是偶像，要么就把我当成东京塔那样的东西，要和我合影。”

　　“考虑出道吗？”九条太太笑着说，“我亲手把你捧成大明星。”

　　“对出名不感兴趣。”

　　“做明星不就可以去演什么奥特曼了吗？”九条美姬嘲笑道。

　　“还有什么555。”清野凛附和。

　　“你们两个别这样，我已经从中二病毕业了！”

　　“奥特曼听说过，555是什么？”清野太太挽着女儿的手，好奇道。

　　清野凛对渡边彻轻抬下巴：“表演一下。”

　　“我十七岁了。”渡边彻坚决拒绝，“要是我年轻一岁两岁，或许还可以表演，以此为荣。”

　　清野凛笑了下。

　　不是笑他说谎，笑他这个时候突然害羞，而是这话出自《了不起的盖兹比》，那是渡边彻向她借的第一本书。

　　只有两人知道的小默契。

　　“我也想看。”九条太太双手搭在自己女儿肩头，脑袋从她身后探出来，双眼期待地望着渡边彻，“渡边君，拜托你表演一下。”

　　“美姬......”

　　“母亲要看，你就表演一下吧，亲爱的。”九条美姬笑着说。

　　“......”

　　“要把你们丢在这了！”骑远了的小莲，回头高声喊。

　　“来了！”渡边彻快步走上去，“小莲，我给你推车。”

　　“好快！好快！”

　　“船长，请掌握方向，别撞到森林里去了！”

　　“咱是船长？”

　　“是的，您是船长！”

　　“咱是船长！”

　　两人大呼小叫着朝商业街而去。

　　“从中二病毕业了，（结果）还是小孩子。”看着远去的两人，两位大小姐同时说。

　　“......”两人针尖对麦芒地对视。

　　两位太太也对视一眼，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清野凛把手臂从自己母亲怀里抽出来。

　　九条美姬抖动肩膀，甩开自己母亲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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