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风斥！今日你逃不掉了！”一黄纹玄黑道袍的儒雅中年男子御剑凌空而立，手中还拿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剑。在他身后是数万御飞剑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个都以仇恨的目光看着风斥。

        被数万人围剿的男人轻轻一笑，那俊美的容颜上带着抹轻慢的笑意。及膝的灰色长迎风飘摇，他伸出手撩开遮在眼前的，露出的灰色眼瞳中带着幽幽暗光。男人如同从灰暗的深重阴霾中恣意生长出来的藤蔓，邪异、华美、同时也危险无比，可又让人移不开眼来，他道：“你以为这区区八万人就能奈我何？”

        似乎是被风斥的自大气到，玄黄子遥遥用剑指着男人。

        “你以为我们就这么点准备，放心。对待一代妖王我们怎么会只用区区八万修士。”玄黄子背后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出，与玄黄子并肩而立，“你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现在送你去死也是天经地义。”高大伟岸的男子冷淡开口，此人正是人间的王，絷凤。

        风斥偏头微笑，细长飞扬的眉尾轻轻一挑，眼帘轻抬，端的是漫不经心，“哦？如果真是这样，我这个天地孕育的妖胎你该如何解释？”

        “活了两千年难道还不够吗？”絷凤冷冷道。

        “呵。我就算活腻了，那也不是你们能杀的。”灰色的眼瞳蓦然绽出凛冽的寒芒。那冷漠到极致的眼神像是从另一个阴暗不见深底的世界穿透而来，让人忍不住打寒战，站在风斥对面的人们既害怕又仇恨。

        风斥是现今世上最接近仙的存在，若他是人还好，但他生而为妖，人类就不会容忍他的存在。更何况风斥能代行天道，点半妖为妖。人妖之间的僵局已经持续了两千年之久，从风斥成为妖王的那一天起局势便朝向妖那方倾斜。只要杀了风斥，两千年的僵局便能打破。

        然而人类不知道的是，只要风斥愿意，想要灭绝所有的人类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之所以没有展到那样糟糕的程度，不过是因为风斥对此并不感兴趣罢了。

        “就算我们无法杀了你，但困住你还是有能力的。”絷凤冷冷的勾起唇角，脸上带着几分恶意得嘲弄。

        “呵。”风斥轻笑，有着撼人心神容颜的他此刻轻笑之下显出另一种惑人的神采，让看到的人自内心的想要跪伏在他的脚下，听从他的差遣。

        絷凤忌惮的看了风斥一眼，而后站在飞剑上看的絷凤看向下面的森林，道：“还不出来？”

        一个俊雅的黑袍青年飞身而上，他的和风斥一样凌空而立。青年容颜极俊极雅，温和似水，仿佛一切的罪恶与苦难他都能一同包容，但往日里常带着温煦笑容的青年此刻却是面无表情。

        “恪之。你怎么来了。”风斥灰色的澄澈眼眸中映照出青年无表情的俊颜。

        被唤作恪之的青年没有回话，他只是凌空立在风斥的身前。

        对方的人中有人出言辱骂，显然是不入流的小卒，“景恪之，你还有脸出来？虽然你只是个奴隶，但你背叛了我们投奔妖族便是该杀！今日，就是你和这妖物的死期！”

        “没错！”人群中有人高声附和道。

        玄黄子皱起眉头，低喝一声：“住嘴！”

        之前开口的男子不解道：“玄黄道长，这景恪之着实可恶......”

        玄黄子叹息一声，道：“他也是有苦衷的。”

        “难道......”那男子诧异的睁大双眼，看向站在风斥身前的景恪之。

        风斥微微笑着，他对景恪之说：“恪之，你忘了吗？从我救起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再是奴隶了。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难道你还不满意吗？还是说，你在意这些人的看法。若是这样，谁辱你，我便杀谁。你说，好不好？”风斥虽笑着，眼中的冷意刻骨渗人。他锐利的眼眸冷淡的看向之前辱骂景恪之的男子，那目光如同看着一具死尸。

        那男子打了个冷战，双腿打着抖，颤巍巍的将自己的身躯往人群中藏。

        “恪之。杀了他，你看怎么样？”风斥微眯起眼眸。

        玄黄子似是不忍地闭上了双眼，他道：“景恪之，动手吧。”

        风斥甚至连看都没有看玄黄子一眼，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景恪之的身上，他如轻喃般问道：“恪之，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景恪之抽出别在腰间的剑，那剑通体雪白，轻盈通透到如一片薄云，在阳光下那剑竟似是要化散开来，可却终究没有化散。

        此剑，名曰云翳。它是仙界的云，也是妖界的影，笼罩在妖头顶的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青年淡哑的嗓音响起，“对不起......”

        通透雪白的剑身刺入了风斥的胸膛，灰色的羽衣被鲜血浸染，风斥居然连躲都没有想躲，就那样被景恪之刺中。

        景恪之痛苦的压低眉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情绪涌动，脸上的神情难辨。他压低声音道：“阿斥，这一剑，你该避开的。”

        “呵呵......”风斥的嘴角溢出了几缕鲜血，他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为免显得有几分苦涩，“你刺的剑，我怎么会不接受呢？”

        玄黄子皱着眉，撇开眼，不去看这一幕。絷凤眼眸中冷光一闪，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玄色匕。

        噗呲——是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

        在众人不曾注意之时絷凤抛出了鬼刃牙蜂，翁鸣声刚响起便刺入了景恪之的身体。

        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风斥，计划景恪之早已知道，一早就站在风斥身前，在絷凤抛出牙蜂的瞬间抱住风斥，以躯体替风斥挡下这一剑是他早就打算好了的。

        “景恪之，奴隶永远就是奴隶。别人对你一份的好你就同条狗似的赖上对方，呵，真是可笑。”絷凤毫不留情地说道。

        玄黄子倏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目中满是震惊。后面的人中有不少已经开始辱骂景恪之了，话语极尽难听污秽之词。

        “此子奴隶，无怪如此！”

        “早知这奴隶肮脏，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我看他是被妖的容貌迷惑了，呵，这风斥可真是好手段。在床上肯定是骚.浪的不行吧。”

        “只是救了他一命，这景恪之居然就打算背叛我们人类？也不想想这是谁赐给他的姓！”

        “王、玄黄道长。依我之见，将他们一同灭杀岂不省事？”有人建议道。

        风斥怒极而笑，他抱着景恪之，对他说：“看看啊，这就是你想要护的人啊。多么的可笑？”

        景恪之虚弱的半靠在风斥的怀中，他只是看着风斥的面容，什么也没说。

        “等着我，杀了这些人。”

        “别......别在给自己造杀孽了...咳咳......”景恪之狠狠地拧着眉，牙蜂为魔刃，度惊人，入体难出，除非死亡。

        风斥深深的看了眼景恪之，他道：“你究竟是还想护着这些不知道感恩的人类，还是在担心我。”不是问句，只是简单的陈述。

        “当然是担心你......咳咳......”又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平时爱极了干净的风斥不顾污脏，一点一点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景恪之嘴角的鲜血。

        “即是知道你是在骗我，我也很开心，真的。”风斥微笑着说道。

        风斥灰色的长无风自动，有血色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中涌出。

        呼呼——风声渐强，众人都无法睁开双眼。

        “两千年来我杀过无数的生灵，有妖的，也有人的。每杀死一个，我身上都会多一份煞气。今天有这么多人正等着我来杀，不知这煞气究竟会积累到什么程度。还有十万修士和十万傀儡没到吧，不过没有关系，让他们亲眼看着你们的尸体，然后再被我杀死，也不错。呵呵。”风斥的脸上是邪异渗人的笑容。

        那怪异表情让人害怕，同时又让人受到吸引，移不开眼来。

        风斥头顶的红色煞气越来越浓，逐渐的变为黑色。期间却没有一个人动手，风斥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能够对付的，除了仙，没人能压制风斥。最近的仙是两百年前的洛归，可谁也没办法请到仙人，身为人类之王的絷凤选择了最卑劣的方式。

        欺骗、偷袭、背叛。若不这样，他们在风斥面前根本就没有抵抗之力。

        浓郁的黑色煞气逐渐凝实，化出了一柄剑的模样。风斥灰色的眼瞳骤缩，他低吼一声，众人皆是无力抵抗地忍不住捂住双耳，不去听那声音。

        几息过后，风斥抬起手臂缓缓地握住了凝出的黑色长剑。通体漆黑的剑身上密密麻麻烙印着风纹，厚重的锐利剑身上还隐隐萦绕着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煞气。挥剑之间便是杀伐之气乍然横扫。

        “此剑戮灭，屠戮灭尽天下之人！恪之，你说好吗？”风斥轻笑。

        “风斥！你是疯了吗？你这样做会引起天罚！”玄黄子朝风斥吼道。

        风斥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拂过戮灭黑色的剑身，他勾唇道：“玄黄子道长，这就不是你该费心的了。”

        风斥一手持着黑色的戮灭，另一手去拔还插在他胸膛上的白色之剑。手刚一触碰到雪白的剑身便被呲呲的灼伤，“呵，还真是有趣。你们居然在剑上烙印了阵法，你们以为这样的阵法就能完全困住我？”

        玄黄子道：“我从没想过要完全困住你，你只需要沉睡百年，我们便可逆转当今的局势。”

        “你倒是诚实，不像你身边的那些虚伪之人。我接受你的理由！”

        风斥挥剑，黑色的剑气一波一波的冲向对面。八万修士一同筑起的结界瞬息便被黑色的剑气腐蚀，不过几息的时间就有近万人殒命。

        砰砰砰——是尸体自高空掉落地面的声音，地面上是一朵朵血花。

        “风斥！住手！别在造杀戮之孽了！”玄黄子喊道。

        絷凤按住了玄黄子的肩膀，他道：“玄黄，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风斥该死，还不启动阵法！”絷凤利用体内的法力把自己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修士群。

        “是！”众人一齐喊道。

        血色的光幕将风斥和景恪之两人完全围住，猩红的阵法纹路铺天盖地的笼罩住两人。

        风斥冷漠的看了眼絷凤，然后将剑放入了景恪之的怀中。

        景恪之强睁开眼睛，他说：“阿斥......”

        “嘘，别说话。听我说。你要的不外乎就是自由和力量，我都给你好不好，只可惜以后不能再陪你了。”风斥扶起景恪之的身体，温柔道：“我把戮灭和你一同送入轮回，我赠与你永世的自由和力量。你不再是奴隶，你拥有无穷的力量。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给你的了。”

        “不！阿斥，我要的不是这些！”景恪之激动起来，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紧紧地抓住了风斥的手臂。眸子里是浓重到无法化开的悲伤。

        风斥缓慢但坚定的拉开了景恪之的手，他说：“不，这就是你想要的。”

        “阿斥，你爱我吗？”景恪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风斥微微笑道：“傻恪之，我当然爱你了。”

        “阿斥，你还真是无血无泪啊......”得到了想要答案的景恪之不仅没有释然反而更加的难受，他伸出颤抖的手拔出插在风斥胸口的云翳剑。

        “为了摆脱宿命，你我都拼尽了全力。”风斥低下头，在景恪之的耳边轻声道：“恪之，你摆脱了奴隶的身份，而我也摆脱了王的宿命.....”

        听到风斥最后的话语，景恪之缓缓睁大了双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阿斥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了吗？

        阵法的光芒越地强烈，风斥的脸上还是那种淡然自信的笑容，他静静的看着景恪之。

        有二魂六魄溢出风斥的身体，风斥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有一滴透明的液体自他的左眼角流出。

        “不！”景恪之悲痛欲绝，“阿斥！不要抛下我！”

        风斥游离的魂魄完全没有因为景恪之的挽留而停留一分一毫，众人想要困住风斥飘离的魂魄却毫无办法。

        最终，风斥的魂魄还是消失在了莽莽繁月森的深处。

        景恪之抬起头来，他琥珀色的眼瞳之中满是深绝的恨意，整个人仿佛堕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再也无法被救赎。

        他道：“既然天下人负我！我何不负天下人！”说罢他便用尽全身的力量挥出一剑，轰然一声，散着猩红光芒的阵法被浓郁的黑色煞气切得四分五裂。

        景恪之抱着风斥留给他的戮灭，趴在风斥的躯体上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从此，世上再无景恪之其人。

        迟来的妖军终于到达，而人类一方的十万修士也已到达。两方的战斗不休，整整持续了三年。妖王风斥留下一魂一魄被封印在祝融山，从此祝融山更名为诛风山

        最后失去了妖王的妖族和人类两败俱伤，妖森繁月森由月化之怪月弦布下每十年开启一次的结界，人类向繁月森的扩张也就此停止。惨烈至极的诛风之战就此结束。

        月弦看着一只弱小的青鸾，轻笑道：“阿斥，他们都说你糊涂了，我却觉得你才是最清醒的那个。阿斥，宿命,怎是轻易就可摆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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