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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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绛似乎也中招了,他面色潮红,额间也有一层汗珠。
牙关死死咬着,薄而俊美的唇瓣冰成了一条线。
额头上青筋毕露,显然他在努力克制自己。
官家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金枝毫不犹豫,几乎是刹那她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她几乎是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
她忐忑不安问朔绛:“官家,我,我可……”
“不。”
不等她说完,朔绛立刻坚定摇摇头。
金枝适才扑进了他怀里,小娘子本身的躯体又柔又软,朔绛的心神几乎不能思考任何东西。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着往一个地方涌。
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金枝的身上挪开。
鼻尖萦绕着金枝淡淡的香气。
可是不行。
永远不行。
什么理由都不行。
朔绛要用尽全身的自制才能拒绝金枝。
他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推开了金枝。
他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出来。
荷包里拿出一柄象牙刀。
金枝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不就是当年太后给她的,她又转赠朔绛的象牙禁步么?
谁能想到官家这么多年都还留着这柄刀呢?
只是如今只剩下了个残破的刀体刀鞘,想来也经过颠沛流离。
官家要这个做什么?
用刀去撬锁吗?
金枝愣了愣神。
朔绛心里如在油锅里煎熬一样。
若是他不知道还好,可他明明已经知道了金枝会如何,
他知道她抱起来软软的,知道她脸上会起淡淡的红晕,知道她会娇嗔着闹腾,知道她会因为难耐而撒娇。
所以他压根儿就忍不住。
上次金枝一人中了药他是清醒的状态都差点让他难忍耐住。
何况这次他也中了药。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双双中药,能发生什么几乎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其实金枝适才扑向自己的时候,他几乎是用了毕生的最大的能力来阻拦自己。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反抱了金枝,再凑过去亲她。
直亲得她四肢瘫软,亲得她低声呢喃,亲得她呼吸急促,最后哭出来。
朔绛在那刹那,甚至下意识瞄了一眼后殿。
后殿早就布置好了红罗纱帐。
那一刹那他脑海里已经预演了一遍将金枝打横抱起来大步扔到床榻上去的情景。
让她娇滴滴求饶,诱哄着她做下流事,或者就像那样亲到她来主动求他,甚至让她疼得娇声娇气哭。
有什么不能够呢?
事后金枝再怎么哭闹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这事她是自愿的,反正她嫁的人是皇帝。
他将册封她为皇后,将金山银山捧到她面前,什么都顺着她哄着她,日久天长说不定真能叫她真心喜欢上自己。
甚至,这一下就让她有了孩子……
朔绛只要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能够孕育两人共同的血脉,就悸动得手有些抖。
他舔了舔唇舌。
自己早已经不是正人君子了,也曾在夺取江山时用过各种手段。
可朔绛还是生生收回了自己贪恋床笫的那一眼。
他定定心神,做出了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于是金枝眼睁睁看着朔绛拔出刀鞘,而后,用手牢牢攥住了匕首。
匕首锋利又尖锐,立刻将他的手掌划出口子。
手掌传来的疼痛让朔绛本能地皱眉。
可是他很快就克服了本能,将手掌继续紧紧攥着匕首。
“官家!”金枝忽得醒悟过来他在做什么。
锋利的刀口将他手掌划破,淋淋漓漓掉下鲜血。
金枝说不出什么感觉,一刹那她的心里也像被割过,
所有绮丽的想法荡然无存,金枝心里只有疼痛。
手上传来剧痛,转移了注意力,
朔绛的神色中有了一丝清明,终于分出神:“金枝,快,躲起来。”
他使出全部气力,趁着自己还有理智,推了金枝一把:“快藏起来。”
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步。
金枝又是心疼,她泪如雨下,跌过去盲目掰开朔绛的手指:“不要,官家,不要。”
可是男人的手指有力精壮,她压根儿撬不开任何一点。
血液继续滴答答落了下来。
朔绛的心里早就忍不住想扑过去了,全靠那根弦绷着,可即使是他自己,都无法确保那根弦还能绷多久。
“金枝,躲起来!”
朔绛气息粗冽,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理智在逐渐从脑海里消失。
他奋力压制住心里叫嚣着的亢奋,不去看金枝一眼,
只聚精会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匕首握在手里。
手掌处血渐渐滴成一条线。
他即使到这种境地,都不忍伤害她半分。
官家这是要毫无顾惜割伤自己?!
金枝如梦初醒。
她也终于清醒过来,跑到门扇处,疯了一样拍打着门扇:“快来人!快来人!官家!官家受伤了!”
最后终于有人来门扇外慌里慌张开门,将已经受了伤的官家抬了出去。
一整天太医们又是灌水,又是救治,才终于将这场闹剧平息了下去。
内殿官家还在床上休息,
他去熄灭蜡烛,因此吸入得多些,又加之伤了伤,因而还在沉睡中。
金枝在旁守着,
她失神盯着官家。
他的面色因着失血有些发白,眉宇间有一丝疲惫。
左手还用白色纱布紧紧缠绕着。
听御医说还好阻挡及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简单的失血而已。
又听服侍的小内侍说当时官家的手太用力了,好几个羽林卫用力撕扯才拉开了官家的手指。
他的决心就是这般不可阻挡。
官家宁可自己失血过多也不愿意碰她半分。
金枝正发呆,有人扯扯她衣袖:“太后娘娘唤你出去。”
太后满脸自责,没想到这场闹剧以这般收场。
她见金枝无事才放下心来,又问:“官家如何?”
金枝道:“太医说无事了,等官家醒来上药便是。”
“唉,是哀家不好!”太后垂眉丧目,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又忍不住多嘴,“你这孩子,怎的总是不愿呢?”
什么?金枝愕然抬起头来。
“你今日若是……成了,不就可以顺顺当当册封了吗?”太后在沮丧之下无意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金枝才明白太后的打算,
她愕然。
她磕磕巴巴,差点就将那句“其实我是愿意的,是官家不愿”说出口。
太后也不多说:“唉,是我这老婆子不对,向你赔个不是。”
“多谢娘娘抬举。”金枝心里也有了心事,不想多敷衍半句。
太后继续叹气:“只是没想到那孩子也跟你一样倔强,宁可割伤自己也不……”
她是真的想撮合这一对,奈何金枝不愿,自己的儿子更是死倔。
金枝泪水差点从眼眶里流出来。
其实官家若是真有意,又何必推开自己?
可见他到底还是个宁缺毋滥的人。
等这事情过了两天,蔡狗子和钱公公来探望金枝。
不得不说钱公公是个人精,几下就自己推断出来了来龙去脉。
他叹息:“一个皇帝能这么待你,当真是心里有你。”
“不对啊师父,那不就应当和金娘子成就好事么?”
蔡狗子不懂。
钱公公打他一记:“你小子懂个屁!这才是男人的真心。”
是么?金枝糊里糊涂。
她也觉得官家若是心里喜欢她那就应当纳了她。
之所以没行动,是因为他心里在等那个真正重要的人吧?
金枝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钱公公见金枝神色茫然就知道她还没开窍呢。
他吸口气,想好好说动这个油盐不进的金娘子。
拿功名利禄吸引不到金枝。
就换个角度:“官家这般风度翩翩,哪个女儿家不心动?金娘子,你怎的不主动些呢?”
主动?
金枝摇摇头,她那算是很主动了吧?可官家总是不开窍她有什么办法。
钱公公叹息:“那你心悦官家吗?”
“心悦?什么叫做心悦?”金枝不懂。
这有何难,钱公公侃侃而谈:“就是总是想跟他待在一起、看见他喜欢别的妃嫔你会生气、还有总是想打探官家大大小小的琐事。”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想嫁给他。”
金枝猛地一愣。
她忽得想起自己这些天的反常:
处处关注官家的风吹草动,窃喜于任何与朔绛在一起的时间。
总是偷偷打量他,甚至有时只是遥遥远远看他一眼就很满足。
甚至,还在今日时想着自己可以帮他。
原来她这些天对官家的举止,叫做喜欢。
她懵懵懂懂怀着这种淡淡的喜悦过了许多天,却不知这等喜悦是因为什么。
金枝耳边似有炸雷滚滚而过。
若这是心悦,那她可真是心悦官家了。
原来
她喜欢官家。
只不过她还是有些酸涩:“可,官家,宁可割伤了自己也不愿与我……”
钱公公从她的话里敏锐捕捉到一丝意头。
这就好,怕得就是金枝对官家毫无想法。
他立刻鼓励金枝:“怕甚?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座山,以您的美貌姿色难道还会怕男人拒绝?”
金枝咬唇,她自然不怕别的男人,可她怕朔绛冷淡对她。
钱公公鼓动:“金娘子,堂堂皇帝身边女子不计其数,你若是真心悦他更要主动些,不然他今天对你有些好感,你踟蹰犹豫明天又来个女子又怎么办.”
金枝咬唇:“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的您得先扭了才行,不然落到别人瓜田就是甜出蜜也与您无关了。”钱公公有些辩才在身上。
金枝心烦意乱。
她委婉拒绝:“您让我再想想。”
钱公公也不强求,只叹息一声:“金娘子要想好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说罢便走了。
官家的伤也慢慢好起来了。
据说等他好了以后就冲到福寿宫与太后娘娘对峙了一番,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听说他手上还绑着厚厚纱布,行动不便。
听说他将滴翠阁侍奉着的奴婢贬斥了一番。
这些之所以是听说,是因着金枝一直躲着官家。
她一直无法忘记自己摈弃了女儿家的羞涩上赶着求他却被他拒绝了的事情。
从前发生这种事,她会在心里赞叹官家真是个正人君子。
可当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便多了一丝难以说出口的酸涩。
原来他这么嫌弃自己?
金枝瞧着屋里的香薰球陷入沉思。
也是,官家本来就是挑剔的性子。
七年前在自己破落的小屋里,官家不是一会嫌澡豆粗粝,一会嫌水质难以下咽么?
一个如云中仙人一般的翩翩君子,他喜欢的人自然也应当是超凡脱俗。
又有什么可能喜欢自己这个粗鄙无状的人呢?
从前那些混不在意的碎片也点点滴滴泛上了金枝心头:
她贪小便宜藏下成五嫂子家鸡蛋时朔绛不赞同的神情;
她酣畅淋漓大笑时他惊诧瞪大眼睛;
她咕噜咕噜大口喝水时他愕然的神态;
她吃饭时说话他微微蹙着的眉。
他其实压根儿不喜欢金枝的市井气。
天上的翩然公子,待金枝客气待金枝好也不过是惯常的周到。
要不也不会在中了药的情形下还折磨自己。
金枝神色清明起来。
她将香薰球收进了柜子。
不就是喜欢一个人么?又不丢人,
她怎么是如何心悦上他的,便能如何将他忘了。
或许是太后娘娘待金枝有一份愧疚,或许是母子反目让太后有了亏心。
过两天太后娘娘办的春宴上也邀请了金枝。
春宴上有许多侯府旧人。
有许多女眷当年受过金枝的恩惠,是以待她格外亲热。
金枝也将心里那些琐碎的心思放下,笑着与那些人见礼。
谁知落在旁边的慕夫人眼里就格外扎眼:
她女儿因为在宫里闯了祸而被仓促嫁人,又被勒令无事踏入宫闱半步。
就连这次太后娘娘的春宴,慕夜雪作为正经外甥女都不能入席。
可偏偏始作俑者还能好好儿待在宫闱里。
还能出入这样的场合。
这么想着慕夫人的心里便有一股戾气升起。
她故意走到金枝身边,忽得大声奇怪道:“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可是新嫁娘?”
她嗓门大,又刻意挑食,立刻吸引得周围人都瞧了过来。
旁边的秋然笑着解释:“舅太太,您错了,这位是福宁宫里的尚宫大人金娘子。不是太后娘娘娘家亲戚。”
“噢,我说怎么没瞧见过呢。”慕夫人恍然大悟,又大声问:“不对啊,既然是女官,怎的发型是妇人发型?”
这话一出,立即有些人听见了其中端倪。
许多人虽不便明目张胆来窥视,却都竖起了耳朵。
这正是慕夫人想要的效果,她得意勾起了唇角。
单等着看这位嚣张的金娘子如何反抗。
金枝早习惯了这些年世人对于自己守寡身份的嘲弄。
她混不在意,淡淡道:“妾身原先夫君还未过门便去世了,妾身是女儿身,进宫做女官也不算坏了规矩。”
慕夫人得意翘首“哦”了一声,却冲着郜嬷嬷道:“郜嬷嬷,您如今也是托大了,怎么能让这么个晦气人出现在春宴上?”
又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嘀咕:“这么个二手货色也能混进宫,当真是不知廉耻!”
“您这话可说得不对。”金枝淡淡瞥她一眼,”大宋上下并不歧视寡妇,官府还立了条例鼓励寡妇二嫁。寡妇就怎么低人一等了?”
她将从前堵王婆子的话拿出来。
这些年她又不是没受过这样的奚落,自然不会轻松就被打败。
郜嬷嬷忙扯了扯慕夫人衣袖,小声在她耳边道:“这位是太后娘娘的座上宾。”
慕夫人见好就收,只嫌弃白了她一眼:“知道自己是个不吉的寡妇还出来蹦跶,这辈子也就配个鳏夫。”
金枝正要起身反驳她。
却听得太后“阿弥陀佛”一声:“是谁叫金娘子受委屈了?”
儿子因着上次的事情与她起了隔阂,太后着急慌忙寻了金枝拉近关系,谁知她刚一入席便听得有人在骂金枝。
登时火上浇油,太后瞪过去:“嫂子,我看您是糊涂了不是?这天下没得来做客还骂旁的客人的贵客。”
她生着气,将贵客二字压得特别重。
慕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没等她辩驳,太后又正色对诸人说:“金娘子是我们朔家的大恩人,若是被哀家瞧见再有人嚼她舌根,便是与我们朔家为敌。”
话说到这地步上,在场的宾客还有什么不解的?
剩下的宴席便一直围着金娘子说话,无人再去搭理慕夫人。
慕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脸色铁青,恨了整场。
等散了场太后又特意去寻金枝说话:“金娘子,今日可有受了委屈?”
“无妨。”金枝笑得洒脱。
太后放下心来。
殊不知金枝告辞出门后她的笑容立即荡然无存。
金枝想了想,
她不想在宫里过这样的日子。
而且他那么好身边应当配得起一位大家闺秀,
而不是自己这样的二嫁寡妇。
金枝怅然若失。
即使真如钱公公所言强扭了瓜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本是出身民间的二嫁寡妇。
不管她爬到什么位置都有人拿这污点出来说嘴。
若是不爱官家也便罢了。
如今既然喜欢上了官家,便更不愿在他面前露出不堪的一面来。
金枝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要离开皇宫。
守着她微若萤火的喜欢远远躲起来。
避开大风肆意的宫闱,躲过众目睽睽的窥探,
静静带着自己的秘密藏身于汴京城的市井中去。
或许有一天官家在公务案牍劳形之际还会想起从前有个宫娥与他看了一夜的萤火,
而不是强扭瓜成为后宫一员,在日复一日的后妃斗争中被所有人揭开自己的往事呈现在朔绛面前。
她从不觉得自己的过往不堪,向来坦荡荡,可仍旧不希望被别的后妃翻出来在官家跟前嘲笑。
她不想有一天朔绛记起自己的时候,只有粗鄙举止,只有笑料般的言语。
或许心悦一个人就是这样:自信变自卑,坦荡变忐忑,勇敢变胆怯。
明明从前绽放如星辰,可在他跟前还是会担心自己是一点萤火。
金枝慢慢收拾起了东西。
每一件似乎都与官家有关:
他给她特意赏赐的伤药膏;
他亲手做的磨喝乐;
他赏赐给他的花钗冠;
他捂在怀里宁可受伤也要护着的翡翠镯子;
他从私库里赏给她的白玉镯子;
他在树下举着等她的象牙香薰球;
甚至他亲手递给她的梅花。
梅枝已经干枯,梅花花瓣已经在枝头萎缩,金枝没舍得扔,将梅枝夹在了书页里。
最后她还是将这些东西都打包好了。
金枝终于寻到了离开的机会。
这一天是正月十五。
上元节是个大节日,宫里也有宴请。
女官们也得以参加筵席。
金枝是十天第一次看见官家。
他身着节日礼服,神情淡然而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不大高兴。
只远远瞥一眼,金枝心里就像被火燎一样。
她躲闪开目光。
朔绛其实是这些天在恼自己。
他羞愧于自己母后做出了这种事,后悔于无法与金枝给个交代,他斥责了一些人,贬谪了一群人,可是碍着太后,无法打无法杀。
别人伤了金枝,他却无法惩治。
最后变成无颜面对金枝。
他没有保护好金枝。
太医说这种药虽然对女子有什么损害,可金枝三番两次中了这种药,说起来哪次不是因着他害得?
再加上他也敏锐觉察到了金枝的疏远,心里就越发愧疚。
却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她。
上元节的灯火连绵,大殿上也有宫灯,宫灯上面比照着民间的样子设置了灯谜。
于是来赴宴的宾客和女官们也纷纷猜起了灯谜。
朔绛漫不经心与臣子们对酌,眼神却时不时瞥过金枝那边。
见她似乎神色有些郁郁寡欢,朔绛微微蹙眉。
见她起身与宫娥猜灯谜,朔绛才放下心来。
金枝今日运气不错,居然猜中了一个谜语,那宫灯背后贴着一个条子。
小内侍眉开眼笑:“中此灯谜者,可求得官家一个旨意。”
朔绛举起酒杯,眼中闪过一丝宠溺。
其实不管她猜中了哪个灯谜,都能得到了这个赏赐。
这本就是他安排好的。
金枝果然被宫娥女官们簇拥着到了堂前。
她会求个什么旨意呢?
朔绛想。
是要许多金银吗?
还是给她弟弟求个高升的旨意?
还是要他兑现上次未能去成洛阳的承诺?
朔绛虽然仍端着酒杯,心里却有些忐忑。
“官家,尚宫中了头筹。”下面的小内侍上前禀告。
朔绛“嗯”了一声,放下了酒杯。
他就那么坐在那里,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场。
金枝的心里闪过一丝酸涩,又有些自豪。
能认识这么好的儿郎并心悦于他,本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她缓缓下拜:
“还请官家开恩,允我辞官回家。”
?
朔绛抬头。
旁边的门栓瞪大了眼睛,官家素来喜怒不挂脸,这还是他第一次当众露出茫然的神情。
金枝又重复一遍:“臣女如今二十有五,原定今夏便可出宫,还请官家准许我提前出宫。”
金枝早就盘算好了,宫娥到了二十五便可出宫,她正好到时机。
她就这么想回去?
是了不止一个人在等他,朔绛想起白修远来寻过他,还有游飞尘。
朔绛置若罔闻,好整以暇捏起了酒杯。
金枝还跪在地上。
她没有去看官家的神情,能决绝的走,是她留给自己最后一丝自尊。
朔绛转转酒杯,寻个借口:“你不是那个协助崔大家编撰图书的女官么?若你走了,修书恐无人协助。”
金枝便道:“出宫也可修撰书籍,还请官家开恩。”
众目睽睽,朔绛终于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
天知道他适才心里转过了多少理由。
可是没有一个适合在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说出来的。
他瞥了一眼金枝。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金枝的神情。
她抿着唇,眉目间坚定十足,脊背挺直,似乎迫切期盼着他下旨放她离开。
朔绛终于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暗哑:“准奏。”
四壁灯火辉煌,宫灯烛火将大厅点亮如白昼,却像是什么忽然熄灭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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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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