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玉佩

楚溯寒几乎是冲回了原来的屋子，路过窗外的时候步履稍停，只见南涧溪正伸手抵着严烬衡的小臂，面色凝重。

        “……我和少夷姐都说了，让你千万当心，还弄成了这副样子。”

        严烬衡背对着窗户，看不见表情：“他人呢？”

        “隔壁，少夷姐去叫他了，别想扯开话题，你说说你，你现在又——咳咳，对吧，朋友而已，至于吗？”

        那一瞬间，刚想敲门的楚溯寒忽然就停了手。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居然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至于吗？

        进入灵力场混乱、稍有不慎就容易出意外的所谓圣山，一路上每两个时辰探灵脉探得极其认真，一丝一毫都不肯马虎。

        这是……深厚的同门情谊？

        那可太深厚了。

        回想起一路过来，打也打了、吵也吵了，楚溯寒是真的有好几次都想用他身上那条长鞭把这人捆吧捆吧扔见水河底下。

        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呢……

        屋里很久都没有动静。

        就在楚溯寒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见严烬衡的声音沉沉的：“他没事了吧？”

        “你不是收到我给你的东西了？这有什么可问的。”南涧溪回道。

        这人避重就轻的功夫练得登峰造极。

        楚溯寒定了定神，推开了门：“没事了没事了，活蹦乱跳的什么事都没有了。”

        严烬衡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楚溯寒那颗根本不用的心脏猛地颤了下。

        严烬衡一向是打理妥帖的、冷静自持的，可如今他回头望过来，在略显幽暗的光亮下，他额角落着淤青、唇角还有些血迹没有擦干净，衣领微微乱了些，露出里面被什么东西抓挠了三道的脖颈。

        最严重的应该是他那只手，此刻南涧溪的灵光圈稳稳地护着那道伤口，狰狞的、从手腕一直划到小臂，看着都痛。

        严烬衡“嗯”了一声：“那就好。”

        南涧溪收拾停当便撤了手，识趣道：“你们聊。”

        她走出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冲着楚溯寒俏皮地眨了眨眼，那股熟悉的八卦味道又扑面而来，楚溯寒张张口，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南涧溪眼疾手快一把拍在了门里。

        南涧溪：“别解释，呵。”

        楚溯寒：“……”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楚溯寒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大步走了过去，单手拽起他的胳膊，瞧着那伤口瞧了很久。

        “怎么弄的？”

        “一时不察。”严烬衡并不打算多解释，用那只完好的手在怀里掏出了一件什么东西，手掌托着送到楚溯寒面前，“你这是何意？”

        是那枚玉佩。

        楚溯寒没松手也没接过来：“啊……这不是你让涧溪姑娘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你么？我寻思着给你件贴身东西，让你放心，那地方乱的很，你万一出了什么事，让我多过意不去。”

        “口信即可。”

        “我不是怕你不信？”

        严烬衡挑了挑眉：“我为什么不信？”

        楚溯寒：“因为……”

        因为他骗他好几次了。

        楚溯寒对于自己在严烬衡心里的形象很清楚，之前他们两个针锋相对的时候，楚溯寒就对严烬衡瞒了又瞒，严烬衡最后都要追着他跑才能逼出一二句实话。

        如今他们站在同一阵营了，可楚溯寒身上的伤痛自始至终都没让严烬衡知道，无论是燕雪刺过来的那一剑、还是被现世阳光照伤了魂魄、亦或是他一直没能够太安定的残魂，他通通都瞒着严烬衡。

        现在严烬衡知道得彻彻底底，仰仗于他那一晕。

        严烬衡仿佛读懂了他想说的，勾了勾唇角：“东西收回去，我知道无事，就行了。”

        楚溯寒碰了碰他胳膊上的伤：“不疼么？”

        “小伤罢了。”

        他撇撇嘴，伸出手想要把严烬衡手心里的玉佩拿回来。

        他指尖搭在严烬衡掌心皮肤上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是一怔。

        下一刻，严烬衡忽然紧紧地收了五指，将那枚玉佩死死地捏在了掌心，而楚溯寒的指尖仿佛触碰到了火焰，猛地一撤。

        一抬头，两个人眼中都是同样的震惊。

        严烬衡：“……你躲什么？”

        楚溯寒：“……你收什么？”

        沉默。

        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某件事情、某个动作好像在哪里发生过，方才楚溯寒就处于那么一个瞬间。

        好像在被遗忘的岁月里，他也曾经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一枚落在这人手心的玉佩，随即便是一阵心悸，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和悲伤，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不甘心。

        严烬衡先回过神，把玉佩往他手心里一塞：“燕雪那边怎么样了？”

        “咳咳，刚才我就在那边。”楚溯寒下意识紧紧攥住了玉佩，心慌得不像话，“他醒了，方才讲了下云中夜还有那白发仙君的事情。”

        楚溯寒三两句把事情交代明白，就看严烬衡眉头紧锁：“你要帮他么？”

        “答应都答应了，人家说了这么多，我总不好一口回绝。”

        楚溯寒和严烬衡，甚至是常懿都很清楚，现在想要复活云中夜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必考虑那神乎其神的天机星盘到底能否有效用，单说云中夜早已死了三百年，这轮回转世都不一定有多少个次数了，哪里还能将他死而复生呢。

        但不试试终归不甘心。

        严烬衡听着就要起身，被楚溯寒赶紧伸手压在肩膀上。

        他很震惊：“你做什么去？”

        严烬衡惑道：“处理燕雪的事情。”

        楚溯寒上下把他打量了几个来回：“你都这样了就别去了，老老实实休息休息吧，让涧溪姑娘再来看看，别留下什么伤。”

        严烬衡：“……不至于。”

        “至于的！”楚溯寒很用力地点点头，“严烬衡，我这个人呢，一向说话比较随意，但我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这笔人情我都全部记着了，你就当让我安个心，别乱动了，可以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软，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懊恼：“终归是我自己的事情，你——”

        “行了。”严烬衡左手右手的食指伸出来，在嘴唇前方比了一下，“我不去，你早点回来。”

        楚溯寒心下一暖，这大概是他最近笑得最真心实意的一次：“哎，好。”

        燕雪等来的是楚溯寒的一声“松绑”。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之前说家中有病人，是不是就是……”

        “对！是我师父的……遗体。”他说到最后，尾音几乎不可闻，仿佛是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又很笃定道，“求您，帮我。”

        云中夜的遗体被他安置的很好，这其中不知道有没有商知的帮忙。

        简朴的小屋里，静静地停着一尊冰棺，幻境中见过无数次的云中夜安安稳稳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如同陷入了沉睡一般安稳。

        燕雪在门口跪下来，“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楚溯寒和常懿站在门外，对着冰棺长揖一礼。

        虽然只是一抹灵识的化身，但他终究承载的是一位三百年前惩恶扬善的仙君，这一礼是他们作为小辈应行的。

        燕雪侧了侧身：“绯月仙君、绛云仙君，请吧。”

        楚溯寒走上前去。

        冰棺寒气逼人，幸而他是已死之人，感觉不到寒冷，他手扶上冰棺，直到指尖都被冻红，才收了回来。

        他没有动，背对着燕雪道：“燕雪，我再问你一次，你想要你的师父复活，为的什么？”

        常懿奇道：“不是想要报……”

        不对。

        燕雪一直说的是，想要站在他师父身边，而从来不是想要报救命之恩，他要的，是他师父看着他，一点一点成长起来，成长到能和他比肩的高度，与他永远站在一起。

        常懿震惊地望着燕雪。

        燕雪的手指在冰棺上微微屈起，艰难道：“……我想见他。”

        “告诉他，我已经很强了。”

        “能不能……在意在意我。”

        “师父师父，商知仙君说我练的很好！灵核里面的灵力充盈，说同龄人很少能像我一样进步飞快的！”

        “那很好。”

        “师父，你会不会不开心呀，总好像商知仙君来抢你徒弟似的，哈哈哈。”

        “不会。”

        “师父……我去找商知仙君啦？”

        “去吧。”

        在那么多个岁月里，商知会送茶叶给云中夜，作为外人，他们都会感叹云中夜倒真的是慷慨大方，一点都没有被撬墙角的感觉，更何况是被撬的本人燕雪呢？

        云中夜于他，是暗夜中的一束光，是被阳光照耀的璀璨流云，他把这位师父当做他生命的全部，愿意付出一切，可久而久之，他会不会也在思考，他的这位师父真的在意他吗？

        楚溯寒俯身勾起冰棺里云中夜脖颈上系的金色锁链，那是锁魂链——引渡门的东西，估计也是商知给他的。

        “常懿。”楚溯寒晃了晃链子，“我之前就想问了，引渡门里有这么一位白发仙君商知么？”

        常懿坚定道：“没有。”

        楚溯寒目光落回燕雪身上：“所以……你还隐藏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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