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小镇夜未眠

风吹过树林，将叶片吹得沙沙作响。

        我背着一个包袱，穿过林子，走到了此行到达的第一个小镇：观澜。

        脚步不停的进了镇子，才发现夜晚的观澜镇格外的热闹。

        拐弯过一座石桥，前面灯火敞亮，街上的行人都集中到了这一片。

        是小镇最热闹的中心街道。

        船行在江上大半天，再加上路上走的时间，此刻一闻到路边摊的香气，我就有些撑不住了。

        包袱里装着我亲手做的艾叶团子，自从穆先生离开之后，我的手艺远及不上他。

        团子做的味道只能说是马马虎虎，再说带了一整天，早已经冰凉了。

        春天的夜晚，再没有比热汤热水的来一碗小吃更诱人了。

        我掂量了身上的荷包，里头装着的钱不多。

        我在迷踪谷的日子，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钱。

        仅有的这些，还是穆先生收在柜子里的，不知道是不是替我预备的。

        视线在街边扫了扫，我挑了一个看上去干净些的小吃摊坐下来。

        老大娘走过来热情的招呼我。

        我要了一碗肉骨汤馄饨，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身边很快聚拢了一些人，都是被香气四溢的馄饨吸引过来的。

        我低着头吃着馄饨，耳朵却专注的听着周边人的议论声。

        他们讨论的都是最近朝中的局势。

        听说四皇子被确定为皇位继承人之后就接连出兵收复了失地。

        我饶有兴致的听着耳边的说话声，对他们反复提起的那个四皇子充满了好奇心。

        四皇子高瞻远瞩，四皇子经韬纬略，四皇子俊美无俦，四皇子

        我耳边回想着他们不断的赞美，感觉这四皇子哪里是个凡人啊，快要抵上神仙了！

        我对他们说的国都应天也充满了好奇，听起来那可是个跟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

        汤鲜味美，我接连吃下几个馄饨，腹中没有那么饥饿了。放慢吃的速度。

        身边的客人走了一拨，来了另一拨，长街的一头，挤过人群有个穿着赭色袍子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同伴提着一小坛酒坐在了隔壁的小摊上。

        他一落座就有老板娘过来招呼他，点了几个清炒的小菜。

        我的目光却落在了他放在桌上的那一坛酒上，倒比周遭的一切都更吸引我。

        在迷踪谷，我常常见到穆先生独自喝酒，他饮的是山民自家酿制的米酒。

        可是现在隔壁桌上的，是货真价实的酒啊，是酒楼售卖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热炒的菜上来。赭衣年轻人伸手揭开了坛子的封口。清冽的酒香便顺着风飘散过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赞叹，却不知道那酒市价几何，又是从何处买来。

        有心要问问他。可是我一个姑娘家的，总不大好意思问个陌生人。

        我斟酌着一会儿顺着长街去找找，我留意到，他来的方向是东北，大约那里会有酒楼。

        没想到老天体谅我这点念想，隔壁桌的一个男子闻到酒香，便问他道：“你这酒是从李记酒楼买来的？”

        赭衣年轻人点头。

        李记，我抬起头顺着东北方向的街道看了一眼，不由得心中一动。

        匆忙结了账。我跟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顺着东北方向走去。

        不出几十米就到了他们说的李记酒楼，是座三层的小楼，上头还有雅座，底下是大堂跟售卖瓶装酒的柜台。…

        前头还排了几个人，等着买他家的酒。我站在队伍最末尾，耐心等着。

        眼瞅着快要等到我轮上的时候，街旁突然穿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他提前我一步伸手握住了那个柜台上的酒瓶，对着酒楼的伙计道：“这酒，我要了。”

        他的声音沉稳而动听，说出来的话倒是很不中听！

        久居山中未入世，却不料这街上的人都变得这么无耻了，堂而皇之的当着我的面插队。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想跟这人一般见识。

        没想到酒楼的小伙计看着他呆愣了片刻，倒是一脸难色的诚恳道：“这位客人，这酒是今日的最后一瓶了。”

        “您前面的姑娘已经排了许久的队，论理我是不该卖给您的。”

        小伙计坚持原则，该给他点个赞啊。

        年轻人笑道：“原来是需要排队买的，我方才没瞧见什么人，对不住。”

        听到这句话，我努力的站直了身体，从他身后绕到他跟前，不满的道：“喂，你插队也就算了，睁着眼说瞎话可是不对，我不是人么？”

        ”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居然说没瞧见什么人！”

        “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说话间，我气冲冲的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他侧过脸偏头看我。

        四目交接的一刹那，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抱着酒瓶，顺着长街走了一段，瞧见石桥边有座亭子，我想也没想的就径直走了过去。

        倚靠在栏杆边，我坐了下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出神。

        低头打开了瓶子，酒香飘散在夜风中，我跟刚才一样，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喝瓶中的酒。

        一瞬间脑中空白，心底也空空落落的，我眼神迷茫的望着河对岸的行人。

        桥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索。

        定睛望去，是那个人！

        是我刚才在酒楼门口见到的那个插队的人。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此刻他身后跟着一个曼妙的身影正同他拉拉扯扯。

        我皱了皱眉，努力想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不是我八卦，主要是这两个人的外形实在太扎眼了，站的位置还是我的正对面，我不想看见也难啊。

        “阿宁，你到底要在这儿呆多久啊？”女子委屈的拉住他衣袖问。

        “你要找路，好歹也让这边驻守的官员去打听，总比这样找来得容易些啊。”

        看着她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我叹息了一声。

        那个被叫做阿宁的身子一动，面色不愉的看了她一眼道：“就算这里不是应天，你也不该叫出这两个字。”

        女子唯唯诺诺的低下头，咬了咬嘴唇道：“也就是在这里，没人认识的小镇上，我才敢这么叫你一声，阿宁。”

        “我说过多少遍了，切记不能在外面这么称呼我，”男子的口气软了一点，拉开她的手臂道，“你记好了。”

        男子想了想，看着她道：“我晚上出来走走，透透气，你不要一直跟着来。”

        “我过一个时辰就回去，你先走吧，让车夫送你回宅子。”

        女子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顺着石桥的台阶走下去了，我能看到对岸的杨柳树下，有一辆马车隐没在亮光中。

        即便隔开的距离不短，我也能看清楚是辆装饰豪华的马车。

        看来那两个人，非富即贵。…

        春夜里看了这么一出，我有个直觉，那女孩子倒是对他有意的紧，可是对方明显只是泛泛，这是个剃头挑子一头热啊，不晓得那女的会不会悲剧。

        唔，很有可能是个悲剧！

        人生总是喜剧少，悲剧多，是不是？

        我很想劝她一句：这是何苦呢，淡定点，接受现实啊。

        颀长挺秀的身影顺着石桥台阶下来，走过我呆的亭子，眼看着就要过去了，他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一个闪身转回过来，沿着亭子边的一条碎石小径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他站在亭子外面双目灼灼的含笑看着我道，“戏看完了？”

        论理我该震惊的，可是我刚才已经在酒楼门口被他的美貌震撼了一次，现在就没那么走心了。

        我摆摆手满不在乎的道：”痴男怨女的，有什么好看。“

        他闻言一愣，瞬间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夜色中，片刻之后，他才止住笑，白皙的脸上泛起笑出的红晕，一双明丽的眸子注视着我道：”刚才忘了问你。“

        ”你叫什么名字？“

        他站到我身边，隔着一点距离，跟我一起看着河对岸的灯火阑珊。

        我不答，低头拿起酒瓶放在唇边抬起，酒顺着瓶口流下来，我只是张嘴饮了很少的一口。

        完了，咂嘴品味了一下，味道真是不赖，我抹了抹嘴边沾上的酒液，顺手将瓶塞子塞了回去。

        他含笑看着我道：”你抢了我的酒，却只喝一小口，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我叹了口气，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摇摇头不说话。

        他被我的眼光看得不解，笑道：“你这是何意？”

        我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喃喃道：“长得倒也算有模有样的，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我瞥了他一眼道，”方才在店门口已经跟你理论过了，这么一小会功夫又忘记了？“

        ”别人的酒，你惦记什么啊？”

        “这酒是我买的，全凭我喜欢，我愿意喝多少就喝多少，我愿意倒了就倒了。“

        说罢，我抬手一抛，对准河道的方向就将手中的酒瓶扔了出去。

        空中划过一道白线，他跳起来，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我的瓶子，稳稳落地，笑看着我。

        ”随便啦，你喜欢就拿着吧。“我冲他摆摆手道，”反正我不要了，再说我得走了，夜已这样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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