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雨（九）

　　雨点打在高卢北部的平原上，眼前雨雾朦胧，几乎看不清前方数百米的物体

　　狂风席卷过附近的树林，发出哗哗的声音，地面泥泞，连续三天的暴雨冲垮了前面的桥梁，往日只有三十几米的河面迅速暴涨到百米左右，洪水裹挟的污泥冲向下方的城镇，就像一条红黄色巨龙在翻滚，高卢名将亚尔德所带领的十一万高卢军队，被迫受阻与北部平原水网密布的隘口地带，

　　在下令部队就地驻扎后，亚尔德在自己的军帐，召开自北进以来的第三次军事会议，因为兵力充足，地形熟悉，加上军队士气高昂，对于此次反攻北方地区的前景，高卢的将军们保持着乐观积极的态度，

　　“斯拉夫人已经是风中残烛，只需要一次进攻，就可以彻底消除隐患！”

　　而在众多将军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最近风头隐隐有盖过哈森兰波，成为高卢第一名将的菲格罗斯，因为连战连捷，他已经从一个中队长晋升为十余万大军的前锋大将，麾下聚集的2万高卢军队，是整个军团最为强劲的部队，自从安拉克一战击败南下的十万斯拉夫军队，菲格罗斯这个名字就如同风翼一般传遍了整个战场，逆转安拉克战局，突破斯拉夫军队拦阻，进军神速，一日下数城，让这个名字带上了太多的含义。

　　“菲格罗斯！你还有什么事吗！”

　　散会后，菲格罗斯意外的没有离开，

　　亚尔德向他抬了抬手，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放出灿烂的笑靥说道。指挥前锋部队，击溃斯拉夫人的拦阻，为后方大军打开道路的菲格罗斯，已经成为全军的士气所在，士兵们对于这位在危难中冒出来的不败名将，内心充满了各种激动，“菲格罗斯是帝国第一将，菲格罗斯功绩盖世“最近在亚尔德的军团部中，这种耳语不断，除了赞赏之外，也包含了嫉妒和防卫心理，事实上，亚尔德能够以全力压垮斯拉夫人的防线，其一个重要的原因，要归功于菲格罗斯从侧翼牵制了斯拉夫人的兵力，此事有目共睹，

　　“累了吧？来来！先坐下来！要喝果酒还是烈酒？”亚尔德和蔼的摆了摆头，拿起桌子上的酒，向自己的心腹爱将说道“不过，身在前线是不能要求太多的，只有回去之后，才能好好享受了！”

　　”菲格罗斯没有其他的要求，就是想要问一问，那件事的传言是真的吗？‘菲格罗斯神色凝重的问道，迫不及待地想确定一件事情的真伪。

　　“什么事？”亚尔德微微蹙眉，他几乎已经知道菲格罗斯会问什么，这件事已经在高卢京都方面传的沸沸扬扬，但亚尔德认为那是京都方面需要考虑的事，作为帝**人，首先要做的是击败敌人，

　　“听说京都有人用重要筹码的朱利尔斯家族，擅自交换被俘的皇帝事务官的事件。”菲格罗斯咬了咬牙，大着胆子问道

　　“……这件事怎么了？”

　　亚尔德的脸庞闪过一抹阴郁的神色，故意显得不在意，菲格罗斯看到了，内心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不甘心的问道“有人说，这是皇帝陛下首肯的，虽然不知道这次交换的具体细节，但用这样重要的筹码去换一个人，总是说不过去吧。”

　　“那是皇帝陛下的事务官！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样说，这是事实！”菲格罗斯坐下，手放在膝盖下，听的脸色越发黯淡，

　　这件事对于整个高卢军界来说，都是一件有重要影响的大事件，皇帝陛下对于阿尔杰农一家偏爱有加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但是阿尔杰农家族在对外战争中被西北的猎鹰帝国一败再败，丢失了帝国数十万大军(拉斯蒂一战，虽然是哈森兰波主导，但战后的责任，依然被京都方面说成了是监军阿尔杰农朱丽娅督战不利，擅自插手指挥权）在帝**界，已经将阿尔杰农家族视为帝国的毒药，

　　而最为焦点和吸引众人仇恨目光的，自然是美艳无比的皇帝事务官的阿尔杰农朱丽娅，事实上，已经开始有人用倾国祸水来形容这个女人了！

　　“……是的！”亚尔德犹豫了一下，尽管心中感到很不高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看到菲格罗斯的脸色相当严肃，甚至严厉，看来并不是随便问问而已，那种语气已经超越了下级对上级应该有的恭敬

　　在听到亚尔德的回答后，菲格罗斯神色痛苦，满面愤恨的长长呼出一口气，冷笑一声说道“我真是天真，还认为如果我为帝国全心全意的作战，帝国也会为我付出一些补偿，大人也曾经做出过许诺，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原来在真正强大的对手面前，亚尔德大人也会选择沉默！将双手沾满诺曼底人鲜血的朱利尔斯家族，就这样悄无生息的放走，实在是让属下难以自持！”菲格罗斯脸容沉痛，声音中带有些微的愤怒和极力的哀求！

　　“你越来越放肆了，菲格罗斯！”

　　亚尔德一口气喝下杯中的酒，极为不悦地瞪了一眼下面的菲格罗斯，他很清楚这位诺曼底人对于当初西北执政的朱利尔斯家族坐视上百万诺曼底人被屠杀心怀不满，在其内心中，未必没有做着有朝一日，借助高卢帝国的力量重新复国的希望，但猎鹰帝国的强势崛起，让整个希望越来越渺茫，为了激励这位心腹大将的热情，他曾经私下许诺，如果菲格罗斯表现的足够好，皇帝陛下没准会将囚徒一样的朱利尔斯家族交给他处置，

　　但是现在，现在连仇恨对象朱利尔斯家族都脱离了掌控，也难怪菲格罗斯对于皇帝的决定内心充满了无边的愤恨

　　“不要忘了，这是皇帝陛下的决定！”

　　亚尔德喝过酒的脸上有些发红，面对曾经的诺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失信了！于是，在无地自容的同时，这份认知变成紊乱的思绪，进而产生强力的反弹，他恶狠狠地瞪视着下面的菲格罗斯，目光有如极力反抗的小孩

　　“作为高卢的将军，你的质疑超越了底线！你的个人恩仇，想要凌驾于帝国利益之上吗！”

　　亚尔德特手指紧紧握着酒杯，发出一阵咯吱的摩擦声，铁青的脸色，炽烈的目光，也深深刺痛了菲格罗斯，菲格罗斯的眼神黯淡下来刹那间，让两人同时意识到彼此之间那份无形但却珍贵无比的知遇之恩，已经悄然地划开裂痕！

　　”不敢，我是您忠实的部下！同样也是皇帝陛下的“菲格罗斯低着头，眼睛里完全都是血丝

　　“你既然知道这一点，也就够了！”亚尔德脸色放松，故作自然的向菲格罗斯摆了摆手，说道“下去吧。没有接到新的出击命令之前，你就好好休息吧！”

　　默然地行了一礼之后，菲格罗斯退出亚尔德的大帐

　　亚尔德看着一脸死灰色的爱将菲格罗斯消失在帐门的背影，神色苦闷的再次将酒一饮而尽，脸上的愤怒早已经荡然无存，只有丝丝隐于嘴角的苦笑“为何会演变到这个地步，皇帝陛下的一意孤行，到底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动荡！”

　　亚尔德对于刚刚取得一点起色的北进之战，有点看不见方向的茫然，醉意中，他似乎看见年少的自己，笨拙的从毕业典礼上从身为禁卫军将军的父亲手中恭敬接过禁卫军佩剑时的情景

　　“记住，从走出去的你，肩上担负的是荣耀三百年的禁卫军前辈的目光”

　　当时十五岁的禁卫军学员亚尔德，一头潇洒的栗发，不知有多么骄傲自豪！自己是那样的年轻，在夜里几乎从没有睡不着过的，但是这一天到了夜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合不上眼，少年时代的亚尔德拥有一头柔软的栗色头发，肤色白净，看起来就犹如一个收藏起羽翼的天使般的美少年，他举止沉稳干练，天性桀傲不驯且好战，与外表长相大异其趣，因此在众人眼里，只是一个严肃过头的少年，

　　严肃并不代表呆滞，在亚尔德就读贵族学院里，

　　有一个比亚尔德大一岁的少年，体格和腕力也卓然出众，隐然是学校里的小霸王。一对一单挑要赢他的话，在学校里几乎没有，有一天，这位少年想要趁教师不注意，惩罚总是漠视自己的亚尔德，他想让这个英俊美貌的栗色头发少年屈服在自己的脚下！出言恐吓，亚尔德那宝石般的碧蓝瞳眸望着他，然后突然出其不意抽腿踢他的下阴，当他向前仆倒时，便抓起石子来狠狠地捶他，即使少年已丧失斗志，血流满面时，亚尔德仍不肯善罢干休。幸好老师接获其他学员的通报后匆匆赶来，才将他拉开，

　　亚尔德毫发无损，神态自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站在旁边还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当老师指出他脸上和身上都沾到的血渍时，亚尔德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锐气全失。父亲知道的话就不妙了！母亲是不会责骂自己的，但是那种充满哀伤温柔眼神，比父亲的冷目更让亚尔德惧怕，亚尔德决定穿着衣服跳进公园的喷水池，将衣服上的血渍冲洗掉。跌到喷水池里，比和人打架要来得妥当多了吧！

　　事后想起来，亚尔德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自己没有必要弄得全身湿透的，因为知道整个事件经过的侯爵大人，并没有如同预料般那样暴跳如雷，而是用一种闪亮的目光看着他，在亚尔德感到内心发毛的同时，丢给他一条毛巾，再喊来侍女送上来两大杯热酒，然后不顾母亲那能够将人千刀万剐的目光，将其中一杯热酒推到了瑟瑟发抖的亚尔德面前，冷冷说道“把酒喝了，第一次舔食到人血的雏鸟，总的给一点例外的照顾吧！我很高兴，是你把对方打趴下，而不是你被对方打趴下！”这可是相当舒服惬意的经历，然后就是亚尔德进入高卢京都少年军事学校就读，昔日那段美好的时光结束了。

　　嘴角还带着回忆中的淡淡笑意，亚尔德放下酒杯的手，再次拿起那份刚刚接到来的京都方面的命令，目光从涣散中凝聚，十天之后，皇帝陛下亲自主持召开御前军事会议，商议帝国战略向北倾斜，全力进军北方地区的战略部署。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很让人激动的事，但是看看文件后面附属的参会名单，亚尔德醉意密布的脸色就显得有些阴沉了，他在主持会议的位置上，看见了皇帝事务官阿尔杰农朱丽娅的名字，在列席军官名单上，看见北进军团副军团长阿尔杰农卡佳这样的字样！

　　与此同时，在高卢情报部，一样充满了紧绷的气氛，来往匆匆的帝国情报官员们，都神情古怪的将目光偶尔瞟向一楼偏僻角落的一间办公室

　　那里是皇帝特别情报官菲勒普的办公室，情报部长哈伦侯爵在第一时间就接到了菲勒普返回的报告，想到西南区刚刚爆发的一场重大变故，这位情报部长很没有节操的选择了病遁，以至于遗忘了那些还被关押在监牢里菲勒普的人

　　”来人，谁能告诉我，我的副官哪里去了？“

　　一身风尘从外地赶回的菲勒普，接下自己的披风，想要递给副官，却发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阴暗的办公室已经拉上了黑色帷幕，几乎没有太多的光线照进来，因为下雨的关系，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阴暗潮湿的霉味

　　”咳咳，这是怎么回事“

　　菲勒普被这股味道刺激的手捂住鼻子，不悦的轻咳嗽了两声，走到窗前，一把拉来窗户的帷幕，光线照亮了房间，桌子上堆放着凌乱的文件堆，甚至可以看见文件上盘结的蜘蛛网，文件抽屉有被撬开的痕迹，地上还有掉落下来的散碎物品，凌乱的就像被人翻了一个底朝天

　　”混蛋！“看见这一幕，菲勒普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自己被盗了？不可能，还没有大胆到情报部盗窃的小偷，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做出这一切的就是情报部长哈伦侯爵本人了！

　　坐在自己办公室的长椅上，他目光怒然，阴沉的脸上闪动着闷雷爆发一样的怒气，

　　十天前，他奉命前去交换人质，虽然阿尔杰农朱丽娅现在的名声很不好，但对于他菲勒普而言，却是真正具有知遇之恩的人，一路护送，路上还遭遇了几次身份不明的袭击，总算将阿尔杰农朱丽娅接回了高卢京都，为了避免成为各方势力抨击的对象，阿尔杰农朱丽娅明智的选择了，在御前会议召开之前不进入京都的决定。

　　”请。。请问是菲勒普大人吗？“门口有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

　　”我是菲勒普，你是。。。。。？菲勒普站起身，看向门口，发现是一个很年轻的情报官，衣服袖口的两道蓝色横杠表明，这是一名还没有从帝**校毕业的学员，略显寒酸的面容和衣料，都表明这位学员的家庭并不富裕，这位学员的手里正拿着一份干邹巴的情报文件，显得有些紧张的发颤

　　“我叫斯达努，帝**事大学第五十四期学员，三天前被分到阁下办公室的实习生！”年轻学员紧张的站直身体，断断续续说道“副官摩罗大人和其他人都被部里看押审查了，所以我只能斗胆，违反情报官守则擅自处理了这份情报”

　　“审查！他们想要干什么！”菲勒普脸上闪过一丝怒气，目光看向斯达努手中那份发邹的文件，斯达努连忙将手中文件递过去，小心翼翼说道“就是这个”

　　接过来看了一眼，菲勒普的脸色一下变得死灰，身体甚至晃了晃，吓到旁边的实习生斯达努连忙伸手扶住他，

　　菲勒普脸色铁青的站稳身体，没想到自己回到京都接到的第一个报告，就是自己最为依重的西南区分部被猎鹰帝国连根拔起的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作为总负责人的李月华在追捕中被猎鹰帝**队当街斩杀，连同整个西南区情报部门所涉及的六十多人，无一漏网，可谓是损失殆尽，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高卢情报部，瞒着自己与中比亚人勾结，擅自调整西南区的负责人，结果引起了猎鹰帝国最为可怕的监察部的怀疑，进而顺藤摸瓜，一举破获了这个潜伏了三个月，花费了高卢帝国200万金币才铺就的巨大情报网络，

　　想到十天后关于北进战略的御前会议，菲勒普最大的想法就是将情报部长哈伦侯爵打成猪头，

　　西南区的情报源头被切断，北进之战还怎么打？

　　发觉西南区有高卢的眼线，猎鹰帝国必然会做出调整，而斯拉夫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会开始严密防范高卢方面的商队，

　　“那个愚蠢的人在那里？”

　　他毫不客气的怒骂，怒气冲冲的闯进情报部长哈伦的办公室，得到部长副官的答复是”部长大人身体不适，还请改日再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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