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秘密笔记

工程师协会会长卡梅隆？

        林海掂量着手上这枚已经被他去除了上面定位装置的晶态寻呼卡片。觉得这老头还真是有点意思。

        为了想知道他是谁,不惜以一枚加装了定位系统的晶态卡片,想通过李晴冬易手到他的手上,只可惜在获得了这枚卡片的当天,李晴冬就猜到了这个可能,这老头那样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心态,哪里会被动等待林海跟他联系。所以李晴冬于脆把卡片锁入了可以隔绝一切信号的屏蔽室之中,再由林海起出了其中的定位芯片。

        这段时间,林海在学院中,时不时会想起对方究竟的目的和来意。

        但无论对方是好意还是恶意,林海还暂时没有和对方联系的打算。

        对于那枚能量阀,他没什么可说的。依靠着清远学院重点实验室制造出来的东西,材质的用料和普通能量阀完全没有可比性,所以比普通能量阀高出的性能,对林海而言可不算什么骄傲的事情。

        四态合金的成本太高了,能用普通材料制造出相应性能的能量阀,才算得上是杰出的产物。

        所以林海近段日子,一直在学院为了这个目标而奔走。

        当他向冯一曼借阅相关书籍的时候,冯一曼对林海的这种想法则是爱不释手,越加觉得这小子不简单,能成为他的导师,这真是郑秋水给他最大的馈赠。一个天才可以做出令人赞叹的东西并不足为奇,在机械维修领域,这样的天才学生每一届几乎都可以看到一两个,但难的是并不以此为骄,在这方面更深入的研究。

        平心而论,林海用学院要害重地重点实验室的材料和设备打造出了那枚能量阀,有一定的取巧嫌疑,因为郑秋水已经将他所需要的一切最好的材料摆上来了,重点实验室的高端材料可谓应有尽有,哪怕出现帝国罕见的东西也不出奇。

        所以林海的设计只要不出问题,那是绝大的机会可以成功的。然而如果换到恶劣的现实条件,没有重点实验室的辅助,没有那么多昂贵高端的材料,他还能不能成功？

        不能成功,是否意味着天才也需要物质条件的堆砌,没有予取予求的资源,一个天才也要大打折扣？

        而林海就在冲这种观念发起冲锋和挑战。一个好的牌手不是如何将一副好牌打得更好。而是如何利用手上的一副臭牌赢得整圈的胜负。

        “四态合金之所以昂贵,是因为这种金属可以运用在很多高精尖的工艺品上面。而在能量阀上,并非不可替代,你的这种想法是不错的。这是我导师的导师的笔记,这个前导师曾经研究过合金领域的内容,毕竟有些久远了,都是导师去世时留给我的一个大箱子,清远学院当年研究这个的导师近半个世纪以来就他一个,当年被批不务正业……”

        冯一曼还是交给林海一本笔记本。笔记本是传统书写而成,厚厚得如同一部字典。

        递给林海之时,他语重心长,“记得入校时,学长都会跟你提过,在这所学院,有不少人钻入学术的死胡同,几乎消耗了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成果的事情吧？”

        林海点点头,学术是需要奉献的,但远不如想象中追求真理那样浪漫。

        真理只有一个,而在真理的夹缝中,还有无数道深渊。进入星际大时代以来,有多少人为了追求真理,而动辄耗费了一辈子去追求去做一件事情。但当垂暮老矣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当初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一条死胡同人的一生,往往在这样回顾起来的时候,才倍觉肤浅和短暂。

        学术墙上记载的成功者历来受人膜拜,光环加身,成为后人的丰碑。但又有多少人看清楚这些人们都是一条滚滚长河中浪花的闪光点,在这些闪光点之下,还有多少人的青春和岁月在轰轰烈烈的时光中淹没消逝。

        科学是一条不归路,但永远有人飞蛾扑火,求得就是那有朝一日的成功。兴许这就是所谓的信仰。

        有的人天资卓绝一骑绝尘。有的人总会跌跌绊绊,悟性不够,消磨终生。

        冯一曼很清楚,这不应该是林海的人生。所以他提醒道,“科学虽然没有捷径可言,但你要知道,很多知识都有误区,你的大脑要时刻保持活跃和灵活,不要陷入可怕古板呆滞的境地。古板和停滞是摧毁一个人天才最大的障碍。要时刻保持清醒,如果觉得这条路走不通,可以再另行研究。兴许不是你智慧不够,而只是你不适合这个方向而已。”

        “我明白。”林海点头。

        冯一曼放心的将手中笔记交到他手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能对克莉丝汀说出那番话……敢面对一个人人垂涎却又敬畏的女人提出那样的要求……你做到了我曾经求学时想对学姐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是不是得罪了斯图尔特家族的那个女人,那都不重要了,不是么……有这种勇气,你果然是我的学生啊……”

        妈蛋这和是你学生有半厘钱关系吗？麻烦你不要什么事都往你自己脸上贴金好吗？

        看着冯一曼得意至极的扬长而去,林海很有些遇人不淑的无奈。

        l楼的宿舍之中,面对着落地窗外泛着灯火的大学城,看着那些人满为患的教室,看着那些抱着电子书在下方街区匆匆奔走的学生人潮,林海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桌面灯光下的笔记本上。

        在温和的灯光下,这本厚厚的笔记本被林海解析翻看着,旁边的电子光屏数据和构图正从林海手指间不断演化。

        笔记本是高保真材质做成,这种材质一般被用来记录重要文件,可以在不翻新的情况下,比电子记录的文件保存得更久远。

        对这本笔记本,林海已经接连看了很多个日夜。

        越看,他越对这个冯一曼导师的导师,叫做吴远征的教授越加钦佩。

        从人类最高议会星盟限制各国尖端材料进出口的这千年以来,大鹰帝国的一些高精尖的战略资源,正在日益减耗。再加上星盟最高层派系对立,大鹰帝国很难获得外部的一些尖端资源。譬如四态合金。这种战略资源可以用在很多技术领域方面,而帝国内部的资源储量却捉襟见肘。以至于来源紧俏,相当昂贵,甚至还有被切断供应的风险。

        在其他领域,也有很多限制被进口的宝贵资源,大鹰帝国并不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国土,虽然有上百光年的疆土面积,但尖端战略资源的匮乏,一度限制了大鹰帝国的科技和武器进步。

        正是因为星盟最高议会对大鹰帝国这种大国有崛起的惧怕,为了保证星盟在人类世界的绝对影响力和权威地位,所以一度对大鹰帝国这样的大国,拟定了各种各样的星际条款制约。

        无法运入珍稀的战略资源,大鹰帝国的科技也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限制。

        而在以往的岁月中,有无数有志者都在以自己的贡献,力图提高社会的科技力量。甚至为了寻求那些被人类议会扼住帝国喉咙的资源替代而进行了勇攀高峰的研究。

        这个吴远征教授,就是其中的一员。终身致力于寻找出替代超金属的同化金属。超金属包括了四态合金,凡稀矿物,多钛合金等运用于超导,永磁,冶金,空间技术,能量诸多尖端科技领域。可以说,制约了超金属,就等同于制约了一个国家的军事民用科技基础。

        帝国的超金属日益匮乏,而外部因为数千年的封锁,几乎很难取到这些资源。这让很多科技的发展受到了极大的制约。

        譬如林海制作的那个聚变1态的小型能量阀。如果可以用超金属中的四态合金,加上他的特殊设计,立马可以将能量储备提高到10uu库帕。如果四态合金这种东西随处可见,那么这枚小型能量阀,立刻可以大规模量产将其他所有的同类产品击败

        但这偏偏只是重点实验室诞生的东西。放在以往,哪里有随处可用的四态合金？这些珍贵的材料放民用方面,都是极为匮乏的。

        但超金属偏偏是需要资源才能制造出来的产物。没有资源,哪怕再有配方和工艺,也做不出来。而这个教授吴远征,毕生都只为了寻求研究出替代超金属的同化金属材料。

        同化金属材料指的是利用大鹰帝国随处可见的一些资源,配以一定高度的工艺,制造出可以在某些方面,替代超金属一部分效果的金属材料。

        同化金属或许比不上超金属那么优秀,但在于予取予求,甚至经过不同的组合,可以在不同的领域,替代超金属。

        这样的成果,一旦成功,可想而知。

        但林海越看这本笔记本,在对自己这方面知识和见识丰富增长的同时,也开始越加的发现,并不是这么简单

        这个吴远征教授的笔记上透露出的内容,让林海一时有些绝望。

        因为吴远征在进行这样研究的时候,已经是这方面前人的各种研究心得集大成者。

        而吴远征为了研究同化金属,用他毕生的时间,集中了一千三百年来,前人所有在这方面进行的研究心得和成果……也就是说,就在林海准备站在巨人头上遥望的时候,笔记本上这个叫吴远征的巨人,已经站在了一千三百年过往中所有巨人的头顶上。

        而他的结论是……不可能成功

        同化金属永远无法代替超金属

        同时,在研究的过程中,吴远征还受到了隐蔽组织的威胁他的笔记断断续续的记录了这些受威胁的情况。

        原来吴远征的研究,触碰到了一直盘踞在米兰星的一个大型势力。这个势力长期以来从外界向帝国走私超金属……这是一个庞大的黑幕集团……吴远征的研究,很明显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意。威胁到了他们的体制。

        这个走私势力不止一次的明暗警告过当时的吴远征,要求他停止手中的研究虽然这个研究过去一千年没有人成功过,吴远征也不可能成功。

        但吴远征毕竟是清远学院的教授。一个清远学院的教授在研究这方面,加上背后的清远学院研究资源力量,必然会引起这个势力的警惕。

        万一研究成功,这个势力在当时损失的,可将是天文数字的利益,要知道稍微有一点利好的消息,超金属的买家都会持币观望,毕竟超金属巨大的利润空间所造成的昂贵代价,不是太多人承担得起。

        “35年l月5日。我又收到了他们寄来的威胁信……这个时候,附带的是我乡下舅舅的两根手指……他们宣扬,如果我不停止研究……下一次他们就要他曝尸荒野……”

        “35年3月u日。我舅舅死了,虽然警方判定是死于一个登徒浪子酒后驾车的车祸……但我知道就是他们于的就是他们我没有去参加舅舅的葬礼……因为我知道他在天堂不可能原谅我……但追求真理的路上,需要一定的牺牲

        “36年7月日。他是我学生……我的十几个学生中,最优秀最聪明的人……他们竟然对一个那么优秀,未来可以做出伟大突破的聪明孩子动手。我不该让他半途去取我的资料的……他是那样有理想,比我还有天分的人啊……如果他继承下去,同化合金的秘密一定会被他解开的……”

        “37年月日。他们找到了我的前妻和女儿……我发誓,我绝对从未泄露过前妻居住的地方她还有比我深爱她的丈夫,还有我们可怜的女儿……我该怎么办……我该放弃吗……还是这根本就是走不通的路？造物主保佑我的女儿”

        “我很痛苦,我很痛苦……够了,够了他们杀了我前妻,他们会对我女儿动手的……无能的警方或是早已经腐化的警察我受够了是我害了他们……是我毕生的研究伤害了他们……我的上帝啊,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竟然牺牲了家庭,荒废了青春和时光……进行一项注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的女儿,爸爸不会让你受伤害的……我会保护你的……我放弃了,我崩溃了……我放弃了……”

        笔记本在这里戛然而止。

        而林海已经从中看到了一个让人目眦欲裂的事件过程。迄今半个多世纪以前,力图解开同化金属奥秘的吴远征大教授,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受到那个地下势力胁迫的整个过程。

        这个事件中,他身边的人不断死去,从小将他养大的舅舅,他天资卓绝的学生,甚至他的前妻或其他无辜的人,女儿的生命也遭到威胁……最终,这名教授崩溃了……这个研究在此戛然而止。

        半个多世纪足以改变太多的东西,让从前这名教授化为尘土,甚至林海还不确定,他笔记中的这个势力组织,如今是不是还存在着……仍然背负着半个多世纪前的血案。

        但无论如何,这些过往都归于尘土,尽在这本即将被尘封的笔记本中。兴许若不是林海,将永远被埋藏在冯一曼那个大箱子最底下。永不见天日。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兴趣去翻这种和正统研究背道相驰,大部头的笔记,甚至看到最后的……

        林海合上笔记本。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是为这个教授的人生叹息,还是在为他的过往感到一丝郁结。

        这一刻,他突然洞察到有什么不对劲。

        林海突然想到这个笔记本中,有些靠近扉页无关紧要的字符。这些字符乍一看和笔记融为一体。只是一个随意公式的边角组成部分。抖一看发现不了问题。

        但只有深入的去研习这本笔记,才会发现这些靠近扉页的公式里,多出来甚至有些显眼的无用字符。

        林海一共在这部笔记本里,发现了八处这种字符。

        他凭借自己的记忆,迅速从这本大部头笔记本中,找到了这八处字符的位置,然后用纸笔记录下来了一串字母。

        “ylnp56”。

        看着这串字符,林海百思不得其解。他动手开始分解或者研究这串字符所代表的内涵。

        最后灵机一动,将这个字符分解为“yl”,“np56”两个部分。

        后者林海并不清楚是什么含义,但前面这个“yl”,林海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其实是记忆里并不陌生的东西。

        “yl”

        ——清远学院,天空图书馆的字符简称。

        林海合上笔记本。总觉得在极度的静寂之中,有什么大门突然嘎然而开,拖着他迈入一片未知的深渊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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