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初焰

正午，军营中的负责做饭的伙夫们会选择这个日光最毒辣的时候，为训练了数小时的战友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以此让他们打起精神准备下午的操练。

        与行军时的伙食不同，在驻军地中时，每个百人队会分配一名主厨，两个助手，还有两个面点师。届时的伙食水准几乎可以满足每一个士兵的要求，但是如果到了行军时，或者是战事期间，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行军、战事期间一切都从简，为了方便，那时候会以共帐小队为单位个起炉灶。往常的所有共帐小队中，其实也都会有一个人扮演着伙夫的角色，至于这些伙夫的手艺，那就只能自求多福。

        于逸与希尔昂、赫缇三人找到自己的百人队进食的大帐时，所有人正在进餐。由于只是驻扎在野火城东南门外的一隅，所以也不可能指望会有太好的条件，现在，就只能将这个四面开通、中间摆着几张长桌的军帐称为“食堂”了。

        不过这时候没有人的食欲会因此减退，他们大口大口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餐，不时还会玩笑般的从身边朋友的面包上摘下一块。

        不做声的于逸在旁边看了看这军营中的伙食，营养搭配得倒是不错，撒着葡萄干的面包、小麦粥、咸肉干、还有些蔬菜汤。他确信这些肯定比不上百罪之所中的食物，只是在这群士兵的吃相下，却让人觉得这似乎是一桌天下最美味不过的佳肴了。

        他不由也来了食欲，走到一旁取食的主厨处伸了伸手，意思在明显不过。

        几位只负责厨房工作的厨师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得知外面的变迁，不明所以之下却还是顺从地给了面前陌生的青年一份午餐。

        拿着午餐，于逸也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后便吃起了午餐。不得不说，人是很容易受氛围感染的动物，很快他便也像其他人那样放肆大吃起来。

        “诶，哥们，也帮我打碗汤。”见身边的士兵拿着空碗起身，他将自己的空碗一递说道。

        “好咧……”

        顿时，前一秒还热火朝天的几张餐桌，突然都没了动静，所有人都抬起头朝着刚才说话的人看去。

        静了数秒之后，在第一个人的带动之下，很快所有人都站起了身：“百夫长！”

        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是刚刚已经和加文百夫长做了最后的道别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更何况，他们是野火城的军人。

        身边的人突然齐刷刷起身，呛得于逸嘴里的半口粥差点没咽下去。身后的赫缇赶紧上前拍了拍大人的背。

        “咳咳、吃饭的时候，不要一惊一乍的。坐下，吃饭吃饭。”

        士兵们闻言，倒是一个个缓缓坐下了，只是个个似乎都如坐针毡，也没有了之前吃饭的干劲。

        “怎么了？吃饭啊？”于逸纳闷道。

        “长官，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终于有人忍不住这么问道。

        “吃午饭的时候，我不该出现在食堂吗？”他疑惑地回过头看了看希尔昂。

        对方则是凑到他耳边解释说：“百夫长们应该有专用的食堂，这里是士兵食堂。”

        于逸点点头，确实四下也没有找到那个加文的身影。随即也不以为意道：“哪那么麻烦，我这人没那么多讲究，也没那么多规矩，以后我就在这吃了。好了，赶紧吃吧。”

        见这个实力强悍新任百夫长没有摆出什么架子，年轻的士兵倒是感觉轻松不少，纷纷再次拿起面包和肉干来。

        另一边，狼吞虎咽之后，于逸咀嚼着食物再看着一桌的士兵，不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前不久，他还真心的厌恶来自帝国的士兵，那时候一提起帝国军，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好像会极尽全力地去抵触。

        但是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和这么多士兵坐在一起，共同进餐。关键的是，这时候他心里对这些士兵们，没有半点的反感。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这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新兵们都还只是一张白纸，他们只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兽潮被招募进军队，他们的双手还没有被那些鲜血染脏。

        直到午餐结束，于逸才回头悄声问希尔昂道：“加文不在这里，我们到这来做什么？”

        “你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对方则只是含糊地回答道。

        在于逸吃饱起身的瞬间，所有的士兵都像是收到了信号一般，同步的也纷纷起立。这时，希尔昂则顺势走到了食堂中央：“十夫长出列，报名。”

        士兵们这时候也清楚了，这名金发的男子正是同百夫长一同上任的副百夫长。听到指令后，其中十人迅速站了出来，一一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正是接手新兵队伍的好处，从第一任长官手上交接时或许会有一些困难，但是一旦接手，他们便会立即服从每一个指令。不像部分老兵那样，会有着“给新来的长官下马威”这样的想法。

        希尔昂从十人身边经过，一个接一个地审查着这十个人。

        在一旁看着的于逸，这一次对出现了十位十夫长也不再感到怪异了。和他这个百夫长掌管八十人是一个道理，这些十夫长应该也是一人管理一个八人的小队。

        不一会儿，希尔昂走回了他身边：“兰斯，那个加文的眼光不错，这些十夫长都合格了，不需要更换。”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对方还抱着这样的目的来的。“那然后呢？要带他们出去训练吗？我可没练过兵。”

        “现在才刚吃完饭，午休时间还没有过。你下令解散，我们就回军帐吧。”

        于逸点点头，开口道：“第二步兵大队，第三百人队……”

        所有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接下来的命令，却见长官一脸别扭地停下了嘴。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

        “老是这么叫，怪拗口的，每次还要读个一长段名字。不然我给咱们队伍起个别称吧？”

        新任百夫长再次用他的言语证明了自己的年轻，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帐内齐齐响起了惊愕的呼声。那列十夫长中，为首的一名宽脸士兵忍不住朗声提醒道：“长官，哪怕是步兵大队也只有在得到特殊嘉奖或是特别安排后，才能拥有自己的名号。”

        “嗯？”于逸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麻烦的规矩，他的想法很简单，就给自己的队伍起个像“焰牙”一样的简单明了的名字就好了。听了到还需要什么嘉奖和安排，不耐烦地摇摇手：“还管那个去！我今天就是要起个军名了！”

        这时候另一个各自稍矮鹰钩鼻十夫长也好心提醒道：“百夫长，那会被当做叛军的。”

        听还有这么一茬，年轻的百夫长大人果然气势稍减，咧了咧嘴，放轻声音道：“我们就自己起着玩嘛，都是自己人的时候叫一叫，又不用往上报，谁还闲着没事管这个啊。对吧？”

        见长官执意如此，士兵们也不再多言，反倒是暗暗觉得这名新来的百夫长挺有意思。

        “那叫什么名字呢？百夫长大人。”这时候，一位看起来略微有些文雅的十夫长高声问道，他的嗓音却不像看起来的那般文质彬彬，虽然不粗狂，但是足够响亮。

        “嘿嘿，名字我已经想好了。”于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这种类似于兴奋的心情下，他的右手会习惯性地用手背蹭一蹭鼻下，“就叫‘初焰’，怎么样？”

        帐内安静了一会。

        只有刚才发问的十夫长又开口说道：“初焰，是不是听着太稚嫩了一点。不然换个成熟点的名字？”

        于逸搔搔头，又想起了一个名字，开口问道：“那叫夕阳红百人队？”

        “初焰挺好的！”

        “嗯，初焰好。”

        “百夫长，就叫初焰吧。”

        ……

        一时间大家同时达成了共识。

        “好，初焰的众位，”年轻的黑发百夫长挺起胸道，“原地解散，午休后准时集合。”

        有了名号之后，不论它是怎么来的。士兵们气势正足，但听清长官的命令后，不由都像泄气的气球一般，表情一松各自休息去了。

        于逸也感觉自己的命令有点不合时宜时，希尔昂却是上前说道：“有了名号之后的第一个命令居然是解散，可真够晦气。”

        见这个希尔昂冷面男难得都和自己开了个玩笑，他顿时也不再纠结，笑骂道：“你大爷的，可是你让我喊解散的。”

        而赫缇走在后面看着前头的两人相互调侃的模样，不由也微微笑了起来。

        三人回到军帐时，却看见门口竟早早伫立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初焰的前任百夫长，加文。

        “加文百夫长，你怎么在这里？”于逸快步上前问道。

        “克鲁斯，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对方认真地说道。

        “当然。”

        “克鲁斯，这是我们第二步兵大队第三百人队的百夫长臂章，你收好。”加文将一枚铜黄色的臂章递到了面前的青年手边，虽然他一共只佩戴过两次这枚臂章，但是这时候他却感觉到了一种说不明的不舍。

        于逸接过臂章的同时，眼前的提示变闪了出来：

        ‘就任军职：百夫长’

        顿时他也明白了手中这枚臂章的份量，他郑重地接过这刻印着一枚标志性的“野火尖牙”的臂章。

        “那群新兵……他们都还很年轻，”加文欲言又止，断断续续地说着在此之前明明组织了数十次的语言语，“兽潮就快到了，希望你能带他们幸存下来，多活一个，是一个。”说完，他便忍住了心中有些沉重的情绪，转身而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将这样自己都承担不起的责任转交给另一个人，但是这或许是他现在唯一能为那般后辈做的事了。进入了第一步兵大队，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过去幻想了无数次的喜悦，沉着步调，一点一点地在身后三人的注视下走远。

        于逸能够感受自己手中的臂章就如同加文的脚步一样沉重，但是这时候，他还不是很能理解那名前任百夫长的心情。只是紧了紧手中的黄铜，低声承诺道：

        “加文老兄你放心，我会的，我会珍惜初焰的每一度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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