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恩怨（II）

他的笑容越盛，越让半精灵觉得危险。

        从黑衣剑士多拉贡从背后的剑匣中拔出那一把闪耀嗜星者开始，艾利就怀疑起了这位南风炼金工坊的老板。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是十几年的“老熟人”了——可惜这种熟悉让艾利可开心不起来，也不想与他有瓜葛。

        这位雍容华贵的老人在镇子上恶名，远胜舞魅阁的老鸨与西河牙行的奴隶主，就连整天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的男爵小舅子洛奇都比他顺眼。

        特瑞克?塔姆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帝国人，而是帝国统治下的边民，一名吉纳德人。

        镇子上传言说，他是从北边旧地逃过来的，刚来镇子上的时候，纯粹就是一个难民。

        北边旧地和北境，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北境十分遥远，与西格玛帝国隔着好几个国度，即使乘坐飞行度最快的“绿龙”，也要十几天才能到达北境，而北边旧地曾经就是帝国的一部分，与帝国接壤。

        镇子上的人对他本来就不是很友善，北方四省名义上服从帝国的统治，实际上二百九十多年前就已经独立了。由于流传久远的帝国十年内战，南面的人，看北方四省来的人，谁都像是叛徒。

        就是这种印象，让他在南风炼金工坊里做了许多年的学徒工作，即使手艺再好，也无法得到晋升。店里的员工上上下下都不待见这个北方人。

        直到有一天，南风炼金工坊在瓦汀镇的老店长突然去世。老店长怎么死的，艾利不清楚，他只听说，在那时候，特瑞克突然拿到了一份从南风郡城来的、来自南风炼金工坊总部的任命书。

        那份任命书除了让他接替老店长的位置，还有一个非常苛刻的条件——瓦汀镇参与经营制药、附魔、锻造的点铺数量不能过十家。

        否则他就只能是代理店长，无法转正。

        这是不仅是一份任命书，而且是对镇子其他作坊的“通杀令”。

        时光荏苒，很快，特瑞克用他精湛的手艺在镇子上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店铺。无论是锻造、炼药、附魔，他的技术在镇子上都算得上一流，而且，为了整垮对手，他可以不择手段。

        通过收买对手核心员工获取配方与图纸、诋毁对手商业信誉使其失去大量顾客、运用钓鱼交易的手段获取巨额索赔……只要是想得到的，有效的，无论干不干净，他都会用。

        用老铁匠的话形容他。

        “他不配当一名工匠，他的存在是在侮辱工匠这一职业。他，只是一个没人性的商人。”

        他自诩为卢卡斯的劲敌。

        至于为什么？因为在装备锻造方面的比试，老铁匠卢卡斯从来就没有输给他过！

        无论是下毒、陷害、收买，对老铁匠的绯色玫瑰铁匠铺都丝毫无用。

        绯色玫瑰只有一个人。

        卢卡斯他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艾利仍旧觉得卢卡斯的实力深不可测……

        那时候他老人家都六十多岁了，还能抱着他上上下下，蹦来蹦去，与这个老乌龟斗智斗勇。

        直到瓦汀镇只剩下个位数的作坊，老乌龟成功成为瓦汀镇的南风炼金工坊店长，绯色玫瑰都屹立不倒。

        特瑞克却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每年仍然要找卢卡斯来比试。

        无论刮风下雨，每年的第一个周日，老铁匠都会在打开绯色玫瑰大门的第一眼，看见这个疯子。

        只可惜，岁月不饶人。

        时间还是带走了老铁匠。

        一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小人——这就是艾利对特瑞克的评价。

        “区区一个铁匠的养子，也敢号称什么北境商会在帝国的代言人？”

        艾瑞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丝毫没有作为宾客的礼貌，他身后跟着几名炼金工坊的学徒，恭恭敬敬地为他端上了从自家带来的瓜果茶水。

        甚至还有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金姑娘在给他捶背。

        艾利顿时在心里怒骂，万恶腐朽的封建社会！

        露娜瞧见了艾利羡慕嫉妒恨的神色，顿时挑起眉，抿着嘴偷笑，她悄悄窜到他的背后，脸上露出可爱的小酒窝，笑嘻嘻地给他捏起了肩膀。

        半精灵回头看了一眼，现露娜妩媚温柔的眼眸，难得见到她这么开窍，真想要把她抱起来举高高……

        艾利一脸享受，大呼过瘾，这才端起自己的茶杯，品尝着早就凉掉的红茶。

        “果然是您老人家……你说你这样费尽周折，又有什么用呢？绯色玫瑰早就不是铁匠铺了，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毫无意义。”

        “哈哈哈哈！”特瑞克摇摇头，丝毫不同意他的话，“按着你的这种说法，双手沾满鲜血的刺客金盆洗手后，他就不再是一名刽子手了？他就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做一名普通人了？老老实实地耕地，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放下恩怨，全身而退？”

        “简直是妄想！”显然这个老爷子放不下他与卢卡斯之间二十三败零胜的比试记录，“老东西连一个让我击败他的机会都不给就死了，这笔债，终究需要有人来还。”

        “我没有当铁匠的天赋。”

        “哦？”

        “是老铁匠亲口对我说的，他也不建议我成为一名工匠的。这些话几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你想要的名誉，无法从我这里得到。锻造比试什么的……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哦？没天赋？没天赋他会把妖精锻造法传授给你？”

        艾利笑容不变，心里却咯噔一声。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在获得创意工坊之前，若说艾利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便是他从卢卡斯那继承的妖精锻造法。

        卢卡斯临死前交给他的，不是什么书籍，也不是什么宝藏。

        妖精锻造法，是一段可以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

        就像龙族的传承，那一段记忆中记载着成千上万种武器锻造的方法。

        正常的方法、偏门、秘方……乃至邪恶的方法。

        全部都有！

        与其说是一份“记忆图书馆”。

        不如说是一份“云记忆”。

        每一任妖精工匠的经验都会“上传”，丰富妖精锻造法的内容，所有人的经验都会涵盖在这一份记忆中。

        卢卡斯走的时候，嘴上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艾利从表情上，也看得出他的遗憾。

        他一生最宝贵的财产，无法被人继承，艾利被他断定是一名“无才之人”，没有做锻造师的天赋。

        他只希望艾利好好的活下去，帮他把妖精锻造法传给一个有天赋的人。

        那就足够了。

        好好活着，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卢卡斯。

        这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

        艾利觉得，老家伙是在唬他，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究竟有没有妖精锻造法。

        ……

        特瑞克伸出他老态龙钟的手，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烫伤、刀伤、毒伤……宛如黄土高坡的土地，就没一块肉是完整的。

        “为了妖精锻造法，我苦练多年，到头来，他却是一个比试的机会都没！你想了结我跟卢卡斯的恩怨？行！交出妖精锻造法，我便不会再为难你。”

        “你在说什么锻造法？我小小的酒馆老板，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艾利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有。”老家伙玩弄着手里的玉雕，压低了声音，他把头伸向艾利，“你骗不到我的，锻造法的继承者。你说你，一个普通的酒馆老板，经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变化，突然就有什么所谓的北境商会上门找上你……开办什么冒险者公会？”

        特瑞克靠得更近了：“你真以为天下间到处全是无力不讨好的大善人？也当我们都是傻子？这些……都是你跟星玥商会做的交换吧？”

        啥？

        “你用妖精锻造法跟他们交换了什么？一个在西格玛帝国的代理人地位？还是一个武器交换协议？你负责提供锻造方法，他们为你锻造成品？”

        艾利嗤之以鼻，没有说话，心道这老家伙还真能瞎揣测。

        “你有副本的吧？妖精锻造法。世界最全面的工匠手册，难道就被你这样拱手送人了？我不信。还是那句话，你只要将锻造法交出来，我便不再为难你，还能给你意想不到的回报。你说你一个无才之人，守着什么锻造法有什么用？你那老爹会甘心吗？锻造法到了我手上，你的那个死鬼老爹说不定就能瞑目了……”

        半精灵也放下手中的茶杯，近距离直视着老家伙的眼睛，一字一句对他说道。

        “别说我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交给你。”

        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丝毫不退让。

        十多年前，绯色玫瑰是老铁匠开的铁匠铺，那时候艾利的年纪还很小，尚未苏醒前世的记忆。

        他依稀记得，老铁匠卢卡斯对他可是真心实意的当做亲儿子在抚养，不含一丝的懈怠。

        卢卡斯是他的恩人。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会在路斯特大街上乱跑，半夜三更的时候，被他老人家穿着裤衩拎回家去。

        卢卡斯为了他，可算是操碎了心。

        特瑞克算得上一个有才华的人，但他不配为工匠，卢卡斯不喜欢他——只凭这一点，无论对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艾利都不会妥协。

        “哦？没得谈？”

        “没得谈。”

        “那好！”特瑞克拍拍手掌，站了起来，“那就别怪我不讲交情了。”

        老家伙收起脸上的笑容，那一瞬间，他脸色中的阴霾仿佛能吞噬掉屋内所有的光芒。他从腰带里掏出一枚带着碧蓝色条纹的雷音石，形状有些像个竹笛，放到嘴边。

        特瑞克说话的声音顿时被提高了几倍，整个大厅里都充满了他嘶哑的声音：“今天，很荣幸能与诸位在此相遇，这是个久旱逢甘霖的好日子，南风郡的旱灾总算得到了缓解。在此特殊的日子里，我向各位倡议：不如我们举行一场有意义的活动！”

        就连在祭坛旁边搓着手、聚精会神进行交易的人，也被他的这一嗓子话喊回了头。

        “父亲，要不要我去……”艾米丽娅比了个手刃，她觉得这个人心怀不轨，想要强行驱逐。

        艾米丽娅思考的方式很简单。

        魔法就是硬道理。

        管你是谁呢！

        艾利想起老铁匠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还是一摆手阻止了她：“不用。”

        这个老家伙，光凭暴力手段驱赶是没有用的。

        要是有用的话，几十年前他就不会继续来找老铁匠的麻烦，他会使用各种各样的阴险手段来恶心对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想要让他消停，必须要让他心服口服。

        这种时候，艾利真希望自己属于“混乱邪恶”阵营，这样家伙来一个干一个。

        讲个屁的道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模组的经营不允许他如此行动，他现在的经营活动都是在“秩序”下的框架下进行的，不去遵守游戏规则，他连玩都没得玩，会直接被帝国的秩序守护者掀掉棋盘。

        听见特瑞克吵闹的话语，有个全身披着铠甲的大汉问道：“活动？什么活动？咱喜欢热身活动，特别是腰部运动，您今天能带咱们去西街那边开心开心？”

        “哇哈哈哈！”有人出了会心笑声。

        “您的活动，不说清楚是什么，我们就算有十条命也不敢轻易参与呀！”

        有人对他的行事风格似乎非常了解，出言调侃。

        “呵呵，各位，不必紧张。我只是听闻绯色玫瑰的魔法武器坚不可摧，新颖而又廉价。我想，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南风炼金工坊与星玥商会，到底谁家的魔法装备才是瓦汀镇最顶级的？这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决定的！不如举行一场武器挑战赛，一决高下！你说好不好啊？艾欧德里奇老板？”

        老乌龟已经露出他的爪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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