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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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经受不住这样的煎熬,要掉下马背。某一刻——至少,某些时候,她是喜欢过自己的。曾经那么深刻,那么浓烈的相依为命,生死不离,就如她今日之于飞将军。&1t;/p>
秦大王拉着马缰的手,终于缓缓地放下来,竟然没有勇气冲走。一刀斩杀刘玄的威猛,忽然消失。他就如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人,心力交瘁,坐在马上,身子摇摇欲坠,连断然一走的力气也没有了。&1t;/p>
6文龙松一口气,花溶却笑起来,走近他,那么柔声地:“秦尚城,下来吧。”&1t;/p>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他竟然要借了这样的力气,才能下马。双手紧紧握住的那一刻,就连花溶,也心里一颤。那是一种习惯啊!多年相依为命的习惯。尽管,另外的一个人——那已经是千山暮雪,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成功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天下,以后,他一样也不会缺少。&1t;/p>
她的心里忽然变得十分坦然,就像经历了一次无与伦比的抉择,终于真正地上路了。她一直紧紧拉住秦大王的手,力气那么大,甚至再也没有看一眼飞将军的方向——因为,她听到许多人在喊他,在恭敬地行礼——飞将军!飞将军才是这个城市的主宰。&1t;/p>
人群,将士,投诚的官员们,山呼万岁地涌上去,彻底包围了他。他大声地下令,大声地吩咐,要求短时间内,务必让这座小镇的秩序得到维护。&1t;/p>
花溶和秦大王,在这样的声音里离去。&1t;/p>
傍晚。经过了连日厮杀的天空丝毫也没有受到影响。春日迟迟,风吹来青草的味道,绿油油的树叶的味道,甚至南方的天空下,各种野花野草,漫山遍野金黄的油菜花的甜蜜而芬芳的味道……这一切,完全地盖过了空气里的血腥味。一轮下弦月升起,天空的云彩,慢慢地滑过,如淡墨轻和的一幅黑白的画卷,自由的,奔放的,温柔的流动……这些云彩不停地变化,聚沙成塔,天河滚涌……花溶看得久了,眼睛微微涩。但是,浑身却是无比轻松的。&1t;/p>
这一刻,她就躺在距离泗交镇外面十里之遥的旧军营外面的草地上。身边生着一堆大火,6文龙,鲁提辖,以及秦大王带来的几名下属。这些人都是真正的闲散之人——一切的善后工作,都是飞将军,马苏,刘武等等真正的将领在处理。&1t;/p>
花溶的旁边,是秦大王。&1t;/p>
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她身下胡乱垫着一块粗大的旧袍子,不知是哪里寻来的,以手为枕,交叉地放着,看天上那几颗稀稀疏疏的星星。&1t;/p>
那是一种真正的宁静和放松,是一生之中,从未经历过的。从十六岁开始逃亡,十七岁遇到秦大王,然后,是靖康耻,整个国家的沦陷,无休止的战争,再到鹏举的惨死,金国宋国的颠沛流离……林林总总,自己的一生,归纳起来,只有两个字:逃亡!!!无止尽的逃亡!!!&1t;/p>
唯有此刻,才真正的安全了。没有战争的顾虑,没有生离死别的顾虑,不再背负着承重的负担——不再需要自己千里迢迢地去艰难的复仇——不,这些都不需要了。是他,是飞将军,把这一切,都从自己的心灵上搬开了——他把镇压自己的巨大的重石搬开了。&1t;/p>
她躺下去,几乎很快便熟睡了。连饥饿,连疲倦,连血腥,甚至连故人的谈笑都遗忘了。只想睡觉,好好地睡觉。甚至飞将军尚未回来也没关系——他在处理泗交镇的事情,他是统帅,现在,还不该是他休息的时候。&1t;/p>
而自己,已经需要休息了,一切,就让男人自己去忙碌好了。&1t;/p>
她就躺在秦大王的身边,身子微微卷曲,头还微微斜靠着他的背,如靠着一座大山,感觉到他这些年相伴的温暖和力量。习惯——相依为命的力量,那是多么强大啊!那是人类的情感里,最最牢固,最最稳妥的一种。如果人与人之间,连相依为命的情感都淡薄了,那才是最最可怕的事情。&1t;/p>
火堆上架设着一个巨大的架子,上面放着一只大肥羊,已经冒出滋滋的油水的味道,浓烈的香味。6文龙不停地在上面刷上孜然,盐巴等等。当秦大王切下第一块羊肉,喊一声“丫头,吃烤羊肉……”时,才听到她呼呼的熟睡了——甚至有轻微的鼾声。他一怔,以前,还从未听到过她睡觉了,也会有鼾声呢!但却是轻微的,如一头睡得很沉的微小的猪。&1t;/p>
心里一丝暖意,便解下身上的外衣,轻轻盖在她的身上。&1t;/p>
一坛一坛的酒就扔在脚下,无论是鲁提辖还是秦大王,都放开了喝。甚至6文龙,也没人管他了,他第一次试着纵情狂饮的滋味,很快醉得东倒西歪,就在母亲的不远处,倒下去就着火堆睡着了。&1t;/p>
只剩下秦大王和鲁提辖,两个人都提着酒坛子,醉眼朦胧地相对,生平第一次有点知己的感觉。但【31小说网 】是,这一夜,秦大王却甚少说话,只是一大碗一大碗地喝,到后来,就是一坛一坛地猛灌一气。鲁提辖也不是一个多话之人,也只是就着肥美的羊肉,一大碗一大碗地喝。&1t;/p>
也不知多久,众人都不曾如此畅快地痛饮了。&1t;/p>
下弦月,越来越黯淡,逐渐地,周围青草地里的虫子的呢喃都听不见了。甚至鲁提辖都已经东倒西歪,靠着旁边的一棵大树呼呼地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很有特色,震天价的鼾声,仿佛打雷一般,很远都能听到。&1t;/p>
但是,花溶母子依旧睡得沉沉的,没有一个人被他惊醒。&1t;/p>
秦大王却还是清醒的。他双眼血红,醉眼朦胧,可是,心里却是无比清醒的。他想站起来,身子都是踉踉跄跄的,干脆又坐下去。他也靠着一棵大树。从这里看去,尚且能看到泗交镇方向的天空,一片火红。那是打扫战场的士兵点燃的巨大的牛烛,几乎让整个夜空都被照亮了。快到夏天了,天气热了,这么多的死尸,如果不及时挖深坑掩埋,只怕大太阳一出来,很快就会腐化,就会爆大规模的瘟疫。飞将军不是金军,也不是杀人越货的造反暴徒,他每到一地,都尽量将战争的损害减少到最小的程度。所以,这一夜,都在连夜地安排部署。&1t;/p>
秦大王继续看着那天空的火光,又眨眨眼看身边的人,6文龙,他实在是太醉了;而花溶,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辈子,她几乎从来没有任何一天是心安理得,毫无忧虑地睡去的。别说鲁提辖的可怕的鼾声,就算这时真的打起雷,他们母子都不会醒来。&1t;/p>
四周那么空旷,前面,巡逻的士兵走来走去。并不因为一场决定性胜利,就掉以轻心。只要飞将军一日没有下令庆功纵饮,他们就一日不敢松懈。这是飞将军的作风,所以,才会具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1t;/p>
秦大王回望这一段距离,但觉天空那么辽远,一切都很模糊。眼前一花,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来。他还是一身戎装,尚未来得及脱下,满头都是大汗。当他走近的时候,才现这些故人,都已经睡着了——只有秦大王那双血红的醉眼朦胧的眼睛。&1t;/p>
他坐下,长枪方才放在旁边,哈哈大笑:“秦大王,今日太忙了,来不及招呼你们!谢谢你……秦大王,你的豪勇不减当年啊……哈哈哈,你斩杀刘玄,立了大功啊……我应该感谢你的,来来来,我们喝一坛……”他说的是一坛,而不是一碗。因为心情实在太过兴奋,他也不等秦大王回答,便一骨碌地喝下去大半坛。&1t;/p>
秦大王恨恨地盯着他,声音也是含糊不清的:“小兔崽子……有你的……哈哈哈,真有你的……老子猜,赵德基肯定今晚就提着裤子逃跑了……哈哈哈,你说,他是上山还是下海?”&1t;/p>
飞将军完全没有被这样的猜想所打击,依旧是兴奋的,“他要逃跑,只有一条路线,那就是苗刘兵变时的逃窜路线……南下,沿着福建……他只有入海,他别无其他途径了……哈哈哈哈……”&1t;/p>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继续喝酒:“没想到……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们会打得赵德基如此狼狈……”&1t;/p>
秦大王忽然跳起来,一把就揪住他的衣领。飞将军穿的是那种紧身的戎装,外面的铠甲除下,里面被秦大王如此一拉,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却毫不防备,好不动怒,身子随意地靠着鲁提辖旁边的那棵大树,仿佛秦大王只是在跟他开一个玩笑。&1t;/p>
“小兔崽子……我曾经说过,总有一天要宰了你……我早就该宰了你……宰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岳鹏举……你就是岳鹏举……哈哈哈……”他的身子东倒西歪的。&1t;/p>
飞将军也笑嘻嘻的,只是仰头看着自己头顶的天空,眼神,扫过秦大王的对面,从他高大的身子里探照出去——那是花溶,是6文龙……只是,还差一个人,还差小虎头。此时,忽然那么想念小虎头,但觉小虎头在,一切就完美了。&1t;/p>
秦大王越是拼命地摇晃他,他就越是笑得朦胧——一转眼之间,一坛酒已经给他喝得干干净净。他也实在太需要放松了,太需要了,甚至比花溶,比秦大王,还需要。是啊,这一生,自己又何曾真正轻松过一天?从未!从未!那些痛苦,那些逃亡,那些绝望!那些不堪回的经历……每一样,每一次的回想,都带着鲜血淋漓的悲伤。&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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