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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蜉蝣一梦


“我不能,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青枝听见自己故作平静的的声音,“明天我还要去高考呢。”

        博士哀求道:“拜托!我们谈论的是整个宇宙啊!我可以带你去看超越你们人类所有知识的奇景!我们在各个时间段、各个星球拯救生命,阻止灾难!不会有比这更好的考试了!而小绿,我知道,你一定会取得非常棒的成绩!”

        “至于你的高考,”博士狡猾地眨眨眼睛,“这是时间机器啊!给我一分钟,我可以给你拿来全部的原题!你想考多少就是多少!”

        青枝发觉自己可耻地心动了。

        但最终她还是摇摇头:“博士,我不能这么做。你可能无法理解高考对我们的意义。人口如此旺盛的国家,资源平均下来是非常有限的。十几年的寒窗苦读,那么多的努力、时间、勤奋与天赋都在这一次考试里得出结果——高考是我们最公平的、改变命运的机会。这种公平几乎是神圣的,虽然在你看起来可能有些病态。”

        “我不能用自己的奇遇去践踏这种公平。如果我这么做了,其他人的努力算什么,我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又算什么——不要笑啦!我知道上课摸鱼写小说的我也没有很努力!怎么了没见过咸鱼吗!不是很努力的努力也是努力!”发觉博士偷笑的青枝气急败坏地跺脚道。

        “可敬的小绿!”博士大笑着揉乱她的头发,“我不赞同你们的教育方式,但我很喜欢你的态度——呃,我不是指咸鱼那部分。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不。”青枝摇头,低声道,“现在忘记我们共同经历的这些事情,只是令我心碎。但如果我们经历那么多——无数的旅途和冒险,最终还是只能回到这里,那种患得患失的痛苦和无望会毁灭我的,并且它同样会伤害你。”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这样的勇气,事实上,或许没有人拥有这样的勇气。”青枝叹息道,“在注定悲剧的结局前如狂欢般享受每一天,那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啊。对不起,博士。我做不到,我现在还做不到。”

        “好的,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博士捏住她的双肩,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饱含感情地说道,“我聪明的、勇敢的、善良而非凡的小绿,拯救宇宙也维护公平,总在为他人着想,从不考虑有没有回报,从不屈服于任何一点私心。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为我讲述的一切。”

        那一刻,青枝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只看见自己。博士的语气和目光是她拯救宇宙的盛大加冕。此前十七年的人生里,青枝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此时,在博士专注而郑重的目光里,她好像忽然成为了全宇宙最优秀、最特殊的存在。

        “青枝,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博士对她张开双臂,“eon!临别拥抱!”

        青枝撞进博士温暖的怀抱里,他身上有种硝烟余烬般的、温暖的气息。博士的体温似乎比常人更高一些,隔着衣服能隐隐感受到条理分明的肌肉线条。而这一次,青枝没有听错——“博士,你是有两颗心脏吗?”

        “是哦,时间领主的身体结构。非常聪明,重要的器官永远要留出备用!”

        “我就说我之前摸到了……还有多久?”青枝小声嘀咕了一句,又问道。

        “一分钟。”博士回答道。

        青枝不舍地抱紧了博士,深深吸气——她有那么多话想对他说!有那么多事情想要和他去看,去完成!她甚至不够了解他、甚至对他近乎一无所知!她想知道他为何闪躲,为何悲伤,他做过什么,又被什么伤害着。她想揪出那些痛苦的痕迹一一熨平,她想热烈地回馈给他同等的救赎与欢乐——如同他对她做的一样。

        但,没有时间了。

        她只能捏紧他的衣服,低声说:“如果,如果你还能记得的话,来找我好吗?我马上要有一个非常漫长的暑假,而我刚刚得知了最棒的毕业旅行。答应我,这是我们的约定。”

        时空风暴席卷而来,博士的轻声回应四散在风里。

        他说:“我答应你。”

        青枝从闷热的仲夏午后醒来,一幕幕鲜活而惊奇的梦境如云雾般消散。她皱着眉头用力碾平面前那张皱皱巴巴的物理卷纸,然而翻来覆去也没看见什么脚印。

        班主任从门口路过,喊她:“青枝,早点回家休息吧,大家都回去了。晚上早点睡,明天好好考!早点出发,东西不要忘带。你的准考证在我这里,临走来办公室拿一下。”

        青枝垂头应是。阳光灿烂的夏日午后,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天,一切都如此平和而美好。就好像没有任何不合理的事情发生过,就好像她做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梦。

        青枝抱着那张物理卷纸,难以自抑地号啕大哭起来。

        走廊里班主任被身后传来的哭声吓了一跳,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啊,早知道不没收她的小说了。其实写得还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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