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甲子故人

他们只猜对了一半，盐井酒楼内的两人确实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敌人，不过人数不多，四人而已，当然要是算上那个没想到的内应，也只是五个人而已。

但是这四个人的凶险程度，胜过千军万马。

此刻与吟游子隔空对战的，就是这一次的主角，无量山镇派长老邱闻虚，实力仅次于四大宗师的绝顶高手，镇守无量山五十余年，堪称无量山的定海神针。

无量山以剑术著称于世，但是此刻，邱闻虚并未出剑对敌，而是跟吟游子比拼起了拳掌内力。

三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里外的天空中，有两道人影正在隔空交战，没见二人怎么出招，就是各自比了个动作，看上去云淡风轻，却产生了惊天动地的爆响，可见双方武功都是登峰造极。

陆子夜略一思索道：“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你们去帮忙！”

江萋萋白了陆子夜一眼，似乎在说你能藏到哪里去？这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埋伏在暗处，暂时没发现不代表没有。

锦秋环视四周，似乎在考虑陆子夜藏起来的可行性，她确实有些担心师父了。

不过最后，她没发现什么好去处，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陆子夜道：“我有万无一失的去处，你们信我一次，保证不会出事！”

江萋萋狐疑道：“什么去处？”

陆子夜故作高深道：“那当然是……黑蛟帮！”

“你疯了？”

江萋萋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子夜，锦秋同样震惊不已。

“想必我跟唐帮主做的交易你们俩都听得清清楚楚，现在我是他的抵押物，那我要是遇到危险，他会怎么做？”

锦秋脱口而出：“当然是拼命保护起来！”

“对，我现在在唐帮主眼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二万四千两黄金，他当然要保证我的安危！”

江萋萋道：“你想好了，万一人家临时反悔，或者受到什么压力，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他眼里只有钱！”

陆子夜点头道：“正因如此，这样的人才是最纯粹的，可以放心利用。更何况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买主，他别无选择，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也说了暗处可是潜伏着无数人的，这场交易他们早就报上去了，我虽然不知道唐武蛟有什么凭仗敢跟对方翻脸，但是他一定有保全黑蛟帮的办法！”

江萋萋见他主意已定，也咬牙道：“既然如此，我送你去黑蛟帮，锦秋你先赶去盐井酒楼，一会儿在那汇合！”

锦秋点头，策马而去。

江萋萋抓起陆子夜，施展轻功朝着黑蛟帮最近的一艘船飞去，不一会儿就降落在甲板之上，这可把刚退回船上的黑蛟帮众人吓得不轻，什么意思，我们没杀你，你倒是又送上门来了，这叫什么，这叫明目张胆的挑衅，奇耻大辱，不把我黑蛟帮放在眼里。

一时之间，陆子夜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已经吹响了号子，显然是给上头发信号了。

果然，不一会儿，唐武蛟就来到了这艘船上。

看到陆子夜二人，他也十分诧异，阴笑道：“怎么了小子，反悔了，你这是来要回欠条呢还是送死呢？”

陆子夜淡然道：“又见面了唐帮主，这次我是来做客的，怎么，不欢迎吗？”

唐武蛟抬头看了看盐井酒楼那边，摇头道：“不好意思，黑蛟帮今天不待客。”

“唐大帮主这是怂了，贪财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现在怕对方报复？”

被江萋萋这么一讽刺，唐武蛟顿时有些恼怒，但随即又恢复平静道：“江姑娘既然如此了得，那又何必带他来我黑蛟帮寻求庇护？”

“好了，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唐帮主，若是我死了，那你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所以你必定会保护我的安危对吧。”

陆子夜说着，很自然的往船舱走去，唐武蛟深深的看了陆子夜一眼，又回头对江萋萋欲言又止。

唐武蛟无动于衷。

江萋萋道：“你最好祈祷我们能安然无恙，不然你的这个人质就得自己护送去鹤堡了！”话没说完，人已经在十丈之外了。

唐武蛟随后走进船舱，看着陆子夜不说话，但是心里不得不佩服他的胆识和谋略，了不起的年轻人，他再次感叹。

唐武蛟试探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虽然这样会少拿点钱，但是没有风险不是吗？”

“唐大帮主这是人越老胆子越小了，什么时候会舍多取少呢？再说有没有风险你比我应该更清楚！”

“你小子不必使用激将法，我可是听说了，那老头可是实打实的大宗师，连他都束手无策，你觉得我黑蛟帮能护得住你，我还不想家破人亡！”

陆子夜笑道：“胜负未分，唐帮主又何必急着下决定，再说就算是他们输了，我人在你手里，到时候你完全可以把我交给对方，你依然能拿到钱，而且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你当然能护得住我，黑蛟帮也不会有任何事情，不是吗？”

唐武蛟哈哈笑道：“小子，你很不错，有胆识有脑子，要不是你身上背负的干系太大，我都忍不住要留你在帮中做个幕僚了！”

“多谢唐帮主看得起，既然如此，那就一起等待结果如何？”

“看来只能如此了，来人啊，上酒肉，黑蛟帮今日待客！”

随着酒肉上来，唐武蛟一边招呼着陆子夜喝酒，一边等待消息。

可是没过多久，就有手下人来报，有太和城的客人来拜访。

唐武蛟一惊之下，站了起来，眼珠子转了几圈，随即又镇定下来说：“我伤重不能待客，请贵客改日再来！”

手下人领命而去，陆子夜竖起大拇指：“唐帮主是干大事的人，就凭这份果决，做那知府州牧也绰绰有余！”

唐武蛟笑道：“喝酒，喝酒……”

黄渐心里有气，但是眼前有刀，他现在是又气又急，偏偏奈何不了对手。

不久前突破境界之后，他就想着跟真正的一品高手好好过过招，可现在面前的敌人是货真价实的一品高手，还是那种稳固了境界很多年的老江湖，可是他却不是正常的状态，因为他中毒了！

在喝酒等待陆子夜三人的过程中，杨玉虎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渐渐变得熟络起来，虽然吟游子老前辈依然没给好脸色，但是黄渐却是没有怠慢他，于是他先是各自敬了二人三杯酒，又是招呼两位女伴也来敬酒。

两位姑娘也放得开，先是一起举杯敬老头子，再敬黄渐，都是一口一杯，显得十分豪放，黄渐自然不好拒绝，几杯酒下肚，也觉得这杨玉虎不错。

杨玉虎是绝对的满怀感激，酒喝多了话也多，一边不停的给二人倒酒，一边道：“今天真的亏了老前辈出手相助，不然我这条小命儿算是交代了，老前辈，我再敬您一杯。”

说完端起酒杯满怀期待，吟游子并不理睬，但是他丝毫没受影响，仰头一口喝干杯中酒，又给黄渐倒酒，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感慨道：“黄兄啊，认识你是兄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我有你三两分本事，也不至于受此羞辱，这杯敬你！”

黄渐只好陪他喝了一杯，他似乎没完没了，又倒了酒对着两位女伴道：“今日是为兄不争气，让两位妹妹受了惊吓，我在此向二位妹妹赔罪，自罚一杯！”

两位女子也不好多说，举杯喝了酒，这酒一喝多，大家也都少了矜持，不知不觉间，就有了醉意，正在此时，有四人联袂上了二楼，看他们仪态气质，不是寻常人。

吟游子原本微眯着的眼睛顿时睁大了，脸上写着一丝疑惑，黄渐却如临大敌。

一行四人劲直走到他们这桌，为首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看样子比吟游子小不了多少，另外三人都是中年人，两男一女。

为首老者两手空空，两名中年男人佩剑，女人则是腰间别了一条黑色软鞭，卷曲着如一条墨蛇。

为首的老者看向吟游子微微皱眉，试探道：“可是谦生兄长？”

吟游子转过头，讶然道：“是你小子，不对，现在应该叫老小子了，怎么，有事？”

那老者似乎有些五味杂陈，但还是略显激动道：“想不到过了六十年，还能再见兄长，实在是我邱闻虚一大幸事，兄长，别来无恙！”

“我也没想到啊，这就过去了六十年了，你小子也白头了，想当年不过是个小屁孩，不过大战中倒是叫嚣得厉害！”

“当年多亏兄长出手相助，不然就没有我邱闻虚了，今日重逢，说什么也要敬兄长一杯酒才行。”

吟游子摆手道：“你小子打住，有什么事先说明白再喝酒，不然别怪我欺负你！”

邱闻虚尴尬一笑道：“没想到兄长还是如此风趣！”

吟游子冷笑道：“你这是来杀陆小子的？”

邱闻虚明显表情痛苦，叹气道：“若不是黄兄出现，也不会把事情推到我这里来，小弟惭愧！”

“这么说起来，你这个大宗门的镇派长老很不如意嘛！”

“唉，江湖已经式微六十年了，名门大派也要看人脸色了！”

吟游子认真道：“这个世道是该增添一些新东西了，不然只会更坏，所以，陆小子你不能杀！”

邱闻虚苦涩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既然有兄长为其保驾护航，就算是我想杀也做不到啊，不过兄长，能否赐教几招呢，这么多年实在是太过枯燥，当年的人们大多不复存在，既然兄长健在，就再教导老弟一番吧！”

吟游子似乎被触及到某些回忆，心有戚然道：“既然如此，那就来，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我倒是要看看这六十年，你小子长进了多少！”

邱闻虚顿时一喜道：“多谢兄长赐教！”

随即他当先飘然出窗，上了楼顶，吟游子随后而去。

黄渐几人目瞪口呆，看到剩下三人脸色不善，都知道有大  麻烦了。

黄渐别无选择，索性坦然道：“几位都是前辈，谁先请，还是一起上？”

三人顿时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小子狂妄！”

“岂有此理！”

“哼！”

最后一声是那女人发出的，表示了她对黄渐的不屑。

黄渐笑道：“好好好，那就让晚辈逐一向前辈讨教如何，不过啊，这三位我也是才认识，三位前辈不会为难他们吧！”

女人冷喝道：“我们是来杀陆家小儿的，其他不相干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黄渐哈哈道：“不愧是武林前辈，就是如此的有原则有目标，晚辈佩服。”

女子摘下了腰间的软鞭看着黄渐，等他拔剑。

黄渐示意杨玉虎三人离开，两名女子倒是很惜命，站起来就要走，可那杨玉虎是个愣头青，非要出手相助。

黄渐心里很感激，这兄弟为人不错，可惜身手嘛就……不提也罢。

“杨贤弟你还是赶紧带两位姑娘离开，保证两位姑娘的安危才是首要任务，以后有空，一定找你喝酒！”

黄渐说得委婉，杨玉虎也知道自己留下也是累赘，此时真的很痛恨自己，为何就这么弱，心里很是愧疚道：“黄兄小心啊，他们人多，不可力敌！”

黄渐拔剑在手道：“放心，以后有机会一起喝酒！”

杨玉虎带人离开后，黄渐对那女人抱拳道：“前辈请赐教！”

女人也不客气，手腕一抖，那鞭子就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变幻莫测，呼啸而来，真如凶猛毒蛇。

黄渐不敢托大，直接祭出了最强一招盾剑，强大的剑气让整个酒楼都为之窒息，而女人的鞭子也变成了最锋利的长矛，电光火石之间就撞在了一起，顿时一声巨响传来，空气都为之震颤，一时间屋内桌椅全都化为碎片，木屑纷飞，激荡的狂风将窗扇都扯走了两片。

女人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跟，而黄渐则撞到了后面的墙上才停下来，嘴角流出了黑色的血！

女人明显一愣，随后皱眉看向两位同伴，两名中年男人也很疑惑，他们也看出来了，对面这个年轻人中毒了！

黄渐也心中惊骇，是谁下毒？

转头望去，杨玉虎已经带着两名女子离开了，难道是他？

黄渐顿时有些懊恼，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女人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下定决心道：“年轻人，你既然选择阻挡我们，那么也别怪我趁人之危，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说完，女人挥鞭抢攻，黄渐只得强打精神迎敌，可是他不知道这毒刁钻古怪，不运行内力，似乎就不会发作，内力运行的越快，毒性就越大，黄渐勉励支撑了几招，就感觉天旋地转，气血攻心，吐出了大口大口的污血……

酒楼顶上，邱闻虚双手虚握，缓缓蓄力道：“兄长，这些年我在无量山只悟了一掌，我取名为“无量掌”，请兄长点拨！”

随着他运起真气，衣袍渐渐鼓荡起来，人也缓缓飘上空中，方圆三十米内的空气都被他截取了，汇聚在一起逐渐凝聚为一只巨大的手掌。

吟游子眼中有欣赏之色，他右手伸出两指作剑，不断蓄力，最后凭空凝聚一柄气剑，人随剑走，撞向邱闻虚拍来的巨大手掌，激烈的真气鼓荡狂啸，发出刺耳挠心的尖音，方圆两里内的习武之人都觉得十分难受，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纷纷捂住耳朵，道行浅一些的，已经口角流血。

剑尖刺在掌心，激烈的挣扎持续了好一会儿，剑逐渐刺进了手掌心，一寸、两寸，似乎是越来越深。

可奇怪的是，那手掌怎么也没有被刺穿，源源不断的真气在填补剑眼，让手掌始终保持厚度。

吟游子心里有些惊艳，没想到邱小子这厚积薄发的一掌如此了得。能源源不断截取空气化为己用，补充掌力，所以叫“无量”吗？

他不得不催动八分真气，想着能不能一举击破这一掌，可是真气刚催动，就感觉心脏一阵绞痛，随即喷出一口血来，人也往房顶掉落。

那剑失去控制，蛮横冲撞中，终于将邱闻虚那一掌刺穿了，这一下，犹如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轰隆如雷的响声震动方圆十里，锦秋他们听到的，正是这一动静。

吟游子落到房顶上，闭目内视自身气血筋脉，十分震惊的发现自己中毒了！

邱闻虚那一掌被击破，心中很是佩服这位老兄，他人没受到多少波及，只是在空中退出去几十米而已。

看到吟游子喷血，他万分震惊，急忙落到房顶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吟游子喷出的血呈黑色，他就更加不敢置信，颤抖道：“是谁敢给兄长下毒，我一定饶不了他！”

吟游子没说话，试着将体内的毒素剥离脏腑筋脉，但显得有些吃力，这毒古怪，不动用真气就不会发作，一运行真气，就疯狂扩散侵袭中毒之人。

吟游子只好小心翼翼引导这毒素向上走，逐渐聚集到胸腔上，随后深呼吸了一口，用力一吐，一大口黑血喷出来，饶是他这样的绝顶大宗师，也已经满头大汗，可见这毒是多么厉害无匹。

吟游子调息了一会儿，确定毒素已经排除，才开口自嘲道：“没想到老夫走遍这四海九州，最后在这么个小地方翻船了，让邱老弟见笑了！”

邱闻虚焦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兄长你一点也未察觉？”

“人啊，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得意忘形，不提也罢，现在的年轻人变得狡诈无比了！”

邱闻虚听得楼下打斗声，惊呼道：“遭了，那位小兄弟……”

吟游子翻身下楼，就看到女人的鞭子如毒蛇吐信，眼看就要钻入黄渐胸前，他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随即不紧不慢落地。

只因一抹鹅黄身影从窗外飘然而至，一掌拍向了那条鞭子，雄浑的掌风荡开了鞭子的准头，一道人影挡在了黄渐身前，正是锦秋小丫头。

女人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没想到这么个小女孩竟然一掌化解了她的凌厉攻势。

吟游子瞬间来到黄渐身前，封闭了他周身要穴关窍，一缕真气小心翼翼渡入其体内，缓缓引导那已然浸入五脏六腑的毒素。

锦秋在一旁护法，瞪大了杏眼仇视着前方三人，三人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女人往后看了一眼，没见着邱闻虚，眼睛转溜了一圈，不知道在想什么。

锦秋紧张的盯着三人，只要有一人趁人之危，她就要跟其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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