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迹

过了中午，天气很快放晴，湛蓝的天空仿佛是蘸了海水的颜色画上去的，干净又剔透，几朵被风裹挟而来的积云慢吞吞漂浮过来，像是为了装点广阔寂寥的穹顶而来。

        “阳光真不错啊今天，不如我们等会儿去踏青玩吧，正好我很久没放过风筝了。”

        窗边的位置极好，落地的玻璃窗大大增加日光进入的面积，金灿灿的光线落在松崎寻光身上，她的眼睛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极浅的琥珀色，能够很清晰地看见瞳孔的收缩放大。

        盘中的惠灵顿牛排已经吃了小一半，酥皮烤得刚好，黄油的香气裹挟着鹅肝松露酱的味道，扎实的肉汁在嘴里迸发，层次鲜明，让人食指大动。

        对面的桐野牧夫只动了几口，皱着眉头像是吃不惯的样子，酥皮被切得有些松散了，他的刀叉划过餐盘发出异声，惹得餐厅里的其他人投来目光。

        他讨厌这里的氛围。他们穿着精致的西装礼服，仿佛裹着一层高贵优雅的人皮，而内里的龌龊却被他的超能力探知得一览无余。

        领班的鬓角微微发白，但却为他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浅浅躬下身子，没有一丝歧视的意味，礼貌询问道：“先生，请问您需要后厨帮您切割好再送上来吗？”

        “谢谢，您真是个好人。”

        松崎寻光承了他的好意，笑眯眯地替桐野牧夫道了谢。她拎起手包去卫生间简单补了个妆，回来时餐厅里一阵骚动，而骚动的中心显然就是他们窗边所处的位子。

        “怎么了？”

        桐野牧夫紧握着桌面，手掌上青筋暴起，仿佛在忍耐着很大的恐惧，他嗫嚅着唇回答松崎寻光的问题：“五分钟还有五分钟这里会爆炸。”

        还没等松崎寻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隔壁桌的西装男肩膀搭在椅背上，不满道：“小姐，你能不能管管你弟弟，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这青天白日的，难道还会有炸弹？要是说有怪兽我还信一点哈哈哈！”

        餐厅里的人被他的故作幽默给逗笑了，纷纷赞同地议论起来。

        “真是个怪人，我刚看他连刀叉都不太会使用。”

        “你看他那个眼镜，都破成那样了还贴着胶布用，他有钱的姐姐难道都不帮帮他？”

        “莫名其妙说这种话，真是危言耸听！有大都市安全系统，怎么可能会爆炸。”

        领班端着切好的惠灵顿牛排匆匆走来，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们，但还是温和地劝说道：“这位小姐和先生，您先坐下来，请放心我们大厦的安全系数是很高的，即使有意外情况发生也会第一时间预警，不会有危险的。还是好好享受午餐吧，这可是我们大厨的得意之作。”

        松崎寻光握住他有点颤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看见了？”

        “嗯火，很突然的火焰，从地下”

        “我知道了。”松崎寻光没有犹豫地拉着桐野牧夫站起身来，她歉意地向领班颔首，环视了一圈：“对不起，我的弟弟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位好心的领班，他的领带上别了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徽章，“先生，您是个好人。如果您相信我们的话，现在马上离开还来得及，希望上帝保佑您。”

        观光电梯飞速地向下行驶，但此时两人已经无暇顾及窗外的景色了，距离桐野牧夫预言的时间节点已经过去了一分半钟。

        电梯行驶到一楼的时候，几个戴着帽子、扎着小辫子的孩子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他们要去三楼的儿童乐园，那里今天有热闹的活动。

        踏出大厦的门，那种威胁生死的焦灼终于淡了一点，桐野牧夫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他大口地喘着气，看向那群还喜笑颜开的孩子，眼里的光被黑框镜架挡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还剩下三分钟。

        “松崎”

        “三分钟，足够我们离开很远了。桐野，我们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我们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大厦的旋转门还在不停地旋转着，像是儿童乐园里最受欢迎的旋转木马，灼热的阳光被切割成零碎的光斑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

        “大哥哥，你的手表掉了。”

        稚嫩的童声从低处传来，波波头的小女孩踮着脚递上那只表带断掉的手表，像一只毛茸茸的小蘑菇在期待着夸奖。

        桐野牧夫听到自己僵硬的声音，“谢谢。”

        “妈妈，妈妈！我帮大哥哥找到手表啦！美奈实有听老师的话！”

        穿着咖啡色长裙的女子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向桐野牧夫点了点头，“嗯，美奈实是最棒的孩子~只有你向别人伸出援手，别人才会在困难的时候帮助你哦！”

        “那么作为奖励，今天我们去儿童乐园可以多玩十五分钟。”

        “好耶！”

        瞳孔骤然收缩，桐野牧夫拉住美奈实的衣领，含糊道：“不要去，儿童乐园今天，今天不开放！”

        女子困惑地看看手机，说道：“但是，这上面写着今天是营业的，而且有□□熊的见面会欸。”

        “啊，是这样的，我们刚刚从楼上下来，工作人员说今天设备出了些问题需要调试，要等的话可能要大半天呢，明天也是一样开放的，可以明天再过来。”

        松崎寻光把桐野牧夫扯到身后，面不改色地扯起谎来。大概是看她长得十分和善还有些眼熟，女子倒也没怎么怀疑，离开前感激道：“多谢您告诉我们，那我们就先走了。美奈实，跟大哥哥大姐姐说再见。”

        破损的手表上，秒针在表盘上不停歇地转动着，明明外面十分嘈杂，但却彷佛能够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

        还有两分钟。

        “不可以”

        桐野牧夫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这幢即将陨落的大厦。

        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啊！这是活生生的人啊！哪怕是混蛋、是蠢货，那也是人啊！！！！

        “桐野！！！！！”

        他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松崎寻光狠狠地跺了跺脚，把身上那件昂贵的风衣脱下来，团成团扔到一边，咬牙切齿道：“好啊，现在想当救世主了是吧，你们一个两个真了不起啊。”

        “嘀————————————”

        松崎寻光搬起灭火器砸向红色的火灾报警器，整栋大楼里都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一楼二楼的人们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但却没有看见一丝烟雾。

        儿童乐园里的小朋友们被大人们抱在手上，桐野牧夫奋力地呼喊着：“快跑快跑！出口在那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感受到脑袋上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桐野牧夫对视上松崎寻光愤怒的眼神，焦急地催促道：“还有一分钟，松崎你快走！”

        “爱多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救人的前提是你要活下来啊！”

        儿童乐园里很有秩序地被组织撤离了，松崎寻光在队尾断后，她突然看见一个戴帽子的小男孩，他慢悠悠地从滑梯上滑下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场地。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了，松崎寻光一把抱住那个小男孩，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仿佛擂鼓一般快要跳出胸膛，小孩子柔软又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脖子上，也没有哭闹，乖乖地躺在她的怀里。

        大厦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近百人，看到大厦并没有任何火情的迹象，他们抱怨着那个瞎按火警的始作俑者打扰了他们美好的娱乐时间。

        桐野牧夫跌坐在地上，他本来就喜欢宅居在家里，可以说是个体力废，刚才的一系列操作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好不容易喘了几口气，他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松崎寻光还没有出来。

        还有最后十秒。

        旋转门两侧的大门已经被拉开，他看见松崎寻光抱着一个孩子从大厅飞奔出来。桐野牧夫不顾自己抽筋的小腿向他们的方向冲去。

        三、二、一。

        刚才还一派祥和的大厦被冲天而起的火焰炸成了碎片，光那刺耳的爆鸣声就让不少幸存者捂着流血的耳朵痛苦地倒地哀嚎。刚才还在质疑火警的人已经瘫软在地上，这些侥幸逃出来的人难以置信自己跟死神擦肩而过。

        “咳咳咳咳咳！”

        这场飞来横祸像是有结界一般，只波及到了这幢金谷大厦，火焰只舔舐到了一点松崎寻光的发尾，她吃力地躺在地上，敷衍地点点头表示收到孩子妈妈的感谢。

        桐野牧夫也没好到哪去，刚刚最后一秒他护在了两人身前，眼镜被震碎，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救世主爱他妈谁做就谁做吧，她再也不想尝试了。

        恍惚间她看见那个善良的领班，他的西服哦不那都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是西服，充其量是块破布吧，一丝不苟的领带不翼而飞，他珍视的十字架徽章早就葬身在火海之中。

        领班的额头上都是血，沿着额角滑落到眼睛里，和他的眼泪一起滑落在地上，他像是魔怔了一样喃喃自语。

        “神我看到了，一定是两位神明大人救了我们！！”

        这么高的评价真是谢谢了。不过你的神现在快要不行了喂！有没有人能帮忙叫辆救护车啊！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晚，松崎寻光发现自从该死的怪兽频繁出现之后，她受伤的频率简直直线上升，都快可以在医院办张贵宾卡了。

        窗外一个人形怪兽正在和迪迦奥特曼搏斗着，他长着一张哭脸，白色的线条如同青筋一般炸开在黑色的身躯上，一颗粉色的水晶像是心脏镶嵌在他的左胸。

        人不人鬼不鬼，想长得像人却学得一知半解。

        一记冷冻光线之后，那个嚣张的怪兽被封冻了动作，迪迦举起双臂，无数的光粒子在他胸前集合，天上的银河也没有它们闪耀，耀眼的光线从迪迦的左肘发出，敌人的身躯瞬间炸裂成了碎块。夜晚又恢复了平静。

        松崎寻光在病床上看着那个巨人，他明明没有表情但却让人感受到他的哀伤。迪迦轻轻转头看向了医院的方向，松崎寻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明知道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小的目标，即使是奥特曼也不可能如此准确的找到自己，但她总觉得那眼神似乎是在与她对视。

        胸口的灯变红了，不停地闪烁着，催促着巨人赶快离开。

        大古。

        在与怪兽战斗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这个救世主的身份，是你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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