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北苑

冥越和啸天傍晚的时候就在另一边探查了，从城外到城内，他不安的感觉加重了。

        你不是说数十万吗？怎么是空巢？

        冥越数落着低着头的啸天，小爪子按了按狼脑袋。

        我…我是闻着气味的，确实是数十万的巢穴嘛！

        啸天委屈地叫了几声，它怎么知道为什么去的时候没看到一只蝎子？

        冥越摇摇脑袋，难道晚上都去了城里？

        这数量也不现实吧？

        转了一圈没什么收获，两只灵兽快速飞奔回城内。

        许多户人家还亮着光，人影移动着，在窗上映出模糊的轮廓，冥越和啸天聆听着动静，在各处穿梭，正打算回城主府。

        冥越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妖气，似乎无处不在，越来越迷惑。

        人的身上怎会有妖气？难道是人形的妖？

        可是以冥越的道行，一眼就可以识破妖兽的原形，他看着这城内的人时并未发现人形妖兽。

        由远而近，应该是有人在训斥着什么，冥越捕捉到了人形妖兽的气息，猛地停下，溜进了一个大户人家。

        翠绿的富贵竹正长得茂盛，摇曳的影子在水波中荡漾，红梅还未开花，疏影横斜，碧水清浅，幽静清爽。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地划破了这幽静。

        “你们都听懂了吗？小孩子乱跑什么？万一被马撞到怎么办？”

        冥越跳下啸天的背，示意啸天在外面放哨，自己钻进去打探情况。

        点着香炉的屋子里，一个紫红衣裙的女人抱着小暖炉坐在金丝榻上，嫣红的嘴唇，浓眉大眼，粉红的丹蔻镶嵌在指甲上，阴阳怪气地对面前的一男一女说话。

        那一男一女穿着高贵，彩玉丝绸，还有羊脂玉佩戴在腰间，模样也是周正，年龄较大，眼中装满了惶恐不安。

        “好的好的，下次我一定让家丁注意。”

        女子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男孩明澈的眼眸害怕地看了榻上的女人一眼。

        冥越转了一个角度，看清了小男孩的脸，原来是之前在街上那个小男孩。

        “弟弟，你过来，姐姐看看你受伤没有。”

        女子招了招手，小男孩犹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去了，旁边的妇女死死地看着小男孩，露出担忧的神色。

        “娘，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弟弟。”

        女子轻轻地笑起来，但是没有温度，只有冰冷。

        纤细的身子后竟然伸出了一条狰狞的蝎尾，女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舌头舔了舔嘴唇，贪婪就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大…芊芊，他的哥哥已经跟着你去了，你就饶过他吧！”

        小男孩乖巧地站在原地，脸色有些白。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对我可爱的弟弟下手呢？”

        女子甚感无趣，这些日子下了禁令，不允许对这些人下手了，要不是这样，她早就想饱餐一顿了。

        冥越见女子收起了蝎尾，也看出来她的顾虑，缓缓退出来。

        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也不知道城内有多少这种人形妖兽，万一打草惊蛇，对若雪他们很不妙。

        路过城主府的北边，冥越竖起了耳朵，透过墙壁，好像有人在哼曲儿。

        这个时候了，怎么会有人在城主府唱歌哼曲儿？

        嫌弃地看了看啸天庞大的身躯，冥越推了推它的后腿，你先回去吧，本尊去看看。

        哦，啸天一溜烟就跑了，被一只狐狸当成坐骑的感觉真的太憋屈！

        冥越现在可没心思去管啸天的想法，轻松地跃过墙头，朝着那声音过去，渐渐听清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春景好，秋山妙，小巷不知夜行早，杏花杉树有虫鸣，姑娘一去不复返，儿郎上山不复还。

        冥越观察方位，猜测这应该是城主府的北苑，路上一层厚厚的落叶尘灰，很久没人打扫了，上面浅浅的脚印说明有时候还是有人来的。

        两个婢女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手里拎着食盒，脸上都是不喜的神色，脚步也加快了。

        “这疯子还没死啊？真是晦气！大晚上的也不知唱的什么，这么吓人！”

        “快走吧，人家毕竟是城主的小妾呢！送了饭咱们就赶快回去。”

        两人进了一个院落，冥越从树丛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不是他敏感，这曲子……似乎在暗示什么？

        而且那天杖责的时候，在籍的女眷都来了，也没见到这个所谓的疯子呀？

        冥越跟着进去了，院子很小，四壁空空，枯木静立，水缸里早已经长满了青苔，而且都已经干燥了。

        房门和窗户也是破破烂烂的，就像是松散的骨架，一吹就倒，两个婢女把食盒放在门口就逃命似的离开了。

        闻到食盒中的味道，冥越眉头一紧，这里面竟然……

        一个佝偻的身子探出来，光着的脚丫冻得通红，身上的衣服，不，应该说是陈旧的布料，只能勉强蔽体，全身脏兮兮的，枯瘦的手就像是只剩下了骨头和皮。

        女子脸上痴痴地笑着，目光也不知道是看向哪里，眼眶深陷，头发乱糟糟的，遮住了大半张脸，还夹杂了几片枯黄的叶子。

        “哈哈，是谁来了？小虫儿来了吗？让我看看嘛！娘！爹爹人呢？开饭了！”

        手脚并用地爬出来，皮包骨的手颤巍巍地打开食盒，冥越尾巴一扫，里面的青菜粥变成了香喷喷的烤鸭。

        刚才的青菜粥里，是被人下了毒的。

        冥越见女子吃得狼吞虎咽，状若疯癫，就慢慢走到女子的面前，女子头也没抬。

        恢复一个凡人的神智对他来说不难，但是如果这样做了，还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变数，但是这个女子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犹豫不决的时候，女子已经快吃完了，也注意到了冥越白色的一小团。

        四目相对，冥越有点困窘，一咬牙，还是救吧！

        九尾的虚影出现，温和的灵力从九条灵动的尾巴上输入女子的脑海中，女子混浊的眼睛慢慢明晰。

        冥越见时间差不多了，正在收起九尾虚影，没想到面前的女子睁大了眼睛尖叫起来，抓起一旁的食盒盖猛地朝着冥越头上拍去。

        冥越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冷不防真的被砸了头，头上巨痛，眼前发黑，心里叫苦：我是来救你的啊！

        别看这干瘦的身子，突然爆发的力量竟然如此大，冥越小小的身子摇了摇，小腿一软，不甘心地晕死过去。

        本尊…本尊以后再也不救凡人了！

        女子呆呆地看着倒下的冥越，又望了望四周，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透亮的双眸溢出了晶莹的泪光，在冰凉的地上坐了很久。

        背影变得坚定起来，女子抱歉地看着面前的冥越，抱起小狐狸就进了屋，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荒僻的北苑发生的事情。

        

        若雪和萧莫浔几人刚回到城主府，就为沈炎操办丧事，主要由楚年和云阳负责，白色的绸布刺痛了若雪的眼睛，却又突然哭不出了。

        头上绑着白色的绸带，若雪独自一人坐在院子的石桌边，月色如水，不是温柔似水的水，而是寒冰刺骨的水。

        走廊上，萧莫浔也不知自己为何就走到了这里，凝望着前方那道僵硬的背影，心中有一种想要上去安慰的冲动，迈动脚步走过去。

        若雪白皙的脸上泛着酸红，沈炎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亲切的人走得这么突然，还未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的若雪有些难以接受。

        背后的动静惊动了若雪，一回头，本以为会看到沈炎宽厚的笑容，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梦，但是映入眼帘的却是萧莫浔那张妖孽的脸。

        “本王……”萧莫浔刚开口，却不知怎么说，一下子就顿住了，眼中闪过懊恼。

        “二师兄死了，你开心了？你高兴了？”

        若雪承认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说话已经不经过思考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突然对着萧莫浔的胸口就是一拳。

        “要不是为了帮你，二师兄怎么会下山？又怎么会死？都怪你！”

        萧莫浔脸上有些抽搐，只是任由若雪打着，一拳又一拳地捶在胸口，甚至稍微有些站不稳。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若雪的眼泪一下子就决了堤，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人和景，直到手腕在半空中被抓住，若雪才涕泗横流地抬头。

        萧莫浔刚升起来的怒火在看到若雪的模样时立刻就消散了大半，原来想要脱口而出的“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也软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刚才还杀了九冥蝎的果决丫头去哪里了？

        怎么会这么幼稚？

        “别闹了，快回去休息。”萧莫浔自己为自己无奈的声音愣了一下。

        若雪甩开萧莫浔的手，委屈和悲伤仿佛化作力量。

        “我怎么闹了？二师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二师兄……”

        若雪越说越小声，萧莫浔观察着若雪似乎冷静下来了，但是还在抽泣，便伸出手便轻轻搂住了若雪，想着安慰一下。

        若雪被这忽然的拥抱弄傻了，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但是萧莫浔身上温暖的熏香味道似乎真的可以安定心神一般，小脸一红，又羞又愤。

        两人差了接近一个头，若雪此时就在靠近萧莫浔宽大的肩膀，不带丝毫犹豫地，若雪狠狠地就咬下去了。

        “嘶——”

        萧莫浔倒吸一口凉气，松开了若雪，捂住了疼痛的肩膀，一脸莫名地抬头，若雪却已经跑进屋内“嘭”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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