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天光微亮，掌事殿的门前已站满了穿着崭新白袍的弟子，他们身负长剑，脸上写满了意气风发。

        元惜春在一片影影幢幢里睁开了双眼，有一个执事弟子站在她的面前，正在不断呼唤着她：“师姐，这个任务您确定要参加吗？要参加的话把手放在玉简上，我给您登记下吧。”

        他见元惜春迟迟没有反应，纳闷地拿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师姐，您在听吗？”

        后面的人不耐烦了，撞了撞她的肩膀。

        元惜春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说道：“不好意思，我马上。这个任务我参加的，麻烦你了。”

        她好不容易才抢到这次任务的名额，怎么就在关键时候发呆了呢。

        元惜春连忙伸出手在玉简上摁了一个手印，从执事弟子的手中接过了她的身份令牌，越出人群。

        有人似乎认出了她，相互间窃窃私语。

        “她就是太乙峰上的那个怪人？”

        “这么点修为就敢接万魔谷的任务，真不怕是去送死吗。”

        “诶，人家心思可大着呢。”

        元惜春没管那么多，只是满心欢喜地向另一个人的方向走去，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那个人，她可以和他一起并肩作战了。

        “殷师兄……”

        她呐呐地停住了脚步，眼见他被另外几个耀眼夺目的人围在了一起，他们是各个大峰的嫡传，修为强盛。

        那里没有她的位置。

        殷长御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拭起了自己的长剑。

        她突然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只是远远地坠在了后头，跟着他们的背影。

        他们中有一名高傲的少年，双手环胸好似注意到了她的跟随，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直至瑶池的鸾鸟从高空俯冲而来。

        那少年眼神一亮：“月濯也到了！”

        少女的裙摆像一片纤柔光亮的白羽，月濯的一举一动已有了少女的风情，她如同鱼儿入海一般融进了人群之中。

        她甜甜地喊道：“殷师兄，好久不见！”

        殷长御即便被众人环绕着，也仿佛是游离于外，就像那闪烁繁星中的一轮清寒明月，冷清而悠远。

        他微微侧身，颔首致意。

        元惜春站在不远处，像是局外人一般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月濯注意到了她，高兴地冲她招手：“阿元，你也在这儿呀。快点过来，我介绍人给你认识！”她走过来挽起了元惜春的手臂，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

        元惜春顺从地被她拉了过去。

        那高傲的少年站在几步之外，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精致的下颌线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月濯姐，你都没和我打招呼呢。”

        他偏头，目光幽幽地定在了元惜春身上：“你就是阿元？”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真不知道月濯姐为什么要和一个如此平庸的人做朋友。”

        他的语气充满了骄矜和无所谓，全然不顾元惜春此时的难堪和狼狈。

        她捏紧了手指，却无力反驳。

        事实如此，哪怕她再努力，再心有不甘。

        月濯沉默了片刻，朝他低声呵斥了一句：“沈流炤，你在胡说什么，快给人道歉。”

        沈流炤：“我不。”

        他就是看不惯平庸之人，怎么了。

        他们僵持着，已经走至最前方的殷长御得知前因后果后折返了回来。

        他冰凉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随后在元惜春的身上一触即逝，他语气平淡，周身却隐隐藏绕着剑气：“此去万魔谷，以师门任务为重。同道之间，不得无礼。”

        他着重点了沈流炤一下。

        那少年才不情不愿地丢下一句道歉，气鼓鼓地跟上前去。

        月濯有些犹豫。

        元惜春勉强平复心绪，冷静道：“你去吧。”

        她垂下眼眸，仍然是走在了最后面。

        殷长御静静地跟着她，像是一个沉默的影子，他突然开口：“为什么参加这个任务？”

        元惜春一愣，她仰起头，眼里流露出他看不懂的难过：“殷师兄，也觉得我是在自不量力吗？”

        他的思绪忽然有些混乱，清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然而不过一瞬。

        殷长御摇头道：“万魔谷里情况不明，很危险。”

        元惜春沉默不语。

        就在殷长御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他听见她低声道了一句，语气温柔而又坚定。

        她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决不会拖他们的后腿。”

        殷长御手指微抬，又觉得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不适，终是不经意间落了下去：“我信你，保护好自己。”

        他转身再度向前，白袍若雪。

        他们此次的任务是清扫万魔谷。

        万魔谷作为百年前一次天裂遗留下来的沉疴，瘴气横生，已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天外魔物聚集于此，若是任其长久发展下去势必会威胁附近的各大城池。

        众仙门以此为任务不仅是为了锻炼门内子弟，更是为借此奠定各大宗门的地位，争夺资源。

        队伍加快了行进速度，一道道流光划过天空，剑气如虹。

        万魔谷入口处已经等候了穿着各色道袍的弟子，来自不同的道门，只等东洲的各大势力到场后，开启结界。

        众人站到场地中央，几个长老相互看了看，上前一步，手里结印，五道不同的灵光汇聚在一起，天幕被一寸寸撕扯开。

        阴森凄厉的嬉笑声在朦胧的黑雾里若隐若现。

        望仙洞的带队长老神情严肃，一一看过了每个人的面孔，沉声道：“话不多说，还请诸位活着回来。”

        他拱手向众人抱拳。

        殷长御唤出太衍，率先踏进了天幕，众人跟在了他的身后，鱼贯而入。

        天幕在最后一个人进去后，逐渐闭合了。

        唯有各个宗门的长老停留在原地，他们会驻扎在此，尽量救治那些遇上危险后，有希望捏碎命牌逃出来的弟子。

        一名长老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心里有些担忧：“希望他们的任务能成功吧。”

        “那肯定的，他们可都是我们的优秀弟子，宗门的中流砥柱，怎么可能会折损在这种鬼地方！”

        ……

        元惜春孤身一人站在荒芜的沙地里，灵气衰败，放眼望去是一片杂乱无章的枯黄野草，风一吹便发出窸窣的声响。

        她紧握长剑，放轻脚步，谨慎地避开那些半人高的荒草。这个地方好像把他们都单独分开了，她边走边冷静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泥泞的布满了慌乱脚印的小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元惜春驻足，脑海中莫名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这里她好像来过。

        她深吸一口气，踏了上去。

        泥土翻出深沉的铜锈色，软塌塌地黏在鞋底让人头皮发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突然不知踩中了什么，脚下发出了沉闷的“咔擦”一声。

        元惜春小心翼翼地挪开脚，鞋底下赫然是一截碎裂的指骨，她屏住气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几堆新鲜的零碎血块正静静横卧于不远处的杂草之中。

        冷风一吹，让她顿时毛骨悚然。

        “有人吗……”

        一道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草丛里或远或近的传来，显得无端阴沉。

        她压抑住自己想转身就跑的冲动，脚步极轻地靠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沈流炤听到来人的动静，虚弱地睁开了双眼，他跪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生死不知的青年。

        暗红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襟，汩汩流淌。

        他在见到元惜春的那一刹，眼里绽开了光亮，也顾不上之前的矛盾，只是声嘶力竭地吼道：“求你救他，快救他！师兄要不行了。”

        沈流炤的眼里含着一丝祈求，他的手紧紧捂在青年的胸口，却仍然挡不住鲜血从他的指缝间蜿蜒而下。

        元惜春走上前去，快速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了止血的药，在她接手的那一瞬，少年终是坚持不住的昏迷了过去。

        她一把扶住少年，顺便观察起另一人的状况。

        那青年脸色青白的吓人，呼吸微弱，胸前有一个碗口大的洞，血肉模糊，看起来像是掏心的魔物造成的伤口。

        元惜春把丹药碾碎，撒在了他的伤口上，指尖搭上他的手腕，试探性地给他输入灵气，好不容易才止住了他的鲜血。

        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时间去看沈流炤。

        他的身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血痕，瘴气侵入他的肌骨，血肉发黑。

        元惜春简单地处理了下他的伤口，神情疲惫地坐在一旁，盯着他昏睡过去的脸心情颇为复杂。

        她其实并不讨厌这个少年，只是厌恶他的态度，但这的确是事实。

        这个世道，唯有强者才受人尊重。

        天渐渐黑沉了下去，寒意从体表灌入心肺，逢魔黄昏就要来临了。

        这是天外魔物们的狂欢时刻。

        万魔谷正是它们一手搭建起来的猎杀场。

        元惜春跌跌撞撞地拖着两个重伤的病患，费劲心力地在荒野中行走，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躲藏的地方，否则等到魔物们寻着人气追逐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打了个寒颤，将他们塞进一处隐蔽的草丛，狠下心咬破指尖，以血画了一道封禁符文。

        血色结界将他们的身形、气味彻底隐匿，夜幕垂垂欲落。

        元惜春绷紧心神，等待着曙光重明。

        希望今晚是个平安夜。

        无边的寂静里，她没有注意到，被保护在身后的少年眼睫微颤，似乎将要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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