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回鸣观中琴音袅袅，鹤舞翩翩。

        一派祥和之景。

        “长老，长老！”

        小弟子披着满身竹叶慌里慌张地冲进来时，鹤岷长老正倚着栏杆喂鹤，姿态悠闲，他漫不经心道：“慌什么，好好说。”

        那小弟子闻言定了定心，方才行了一礼道：“长老，弟子已奉您的命令前去探查了秦氏之人，传言并不为虚，秦晏宁已经恢复神志，步入剑途。”

        鹤岷长老喂食的手一顿，掌心下的黑白羽鹤立刻乖巧地凑了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他笑了一声，将所有的饵食抛洒进了院中：“是吗，那可真是奇迹啊。”

        院子里的鹤鸟们争先啄食着，栏杆上倚着的人转过身来，他的面容依旧年轻却遮挡不住他眉梢眼角流露出的一些细纹。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风霜的划痕。

        鹤岷长老拢了拢袖子，洗净双手后看向那小弟子问道：“可用留影石录下了？”

        “录下了！”小弟子大声回答着从身上找寻了起来，渐渐的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留影石好像不见了。

        他越找越慌，手指忙乱。

        鹤岷长老一眼就知道留影石应该是不小心被弄丢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尽可能地放缓：“不必找了，我只是想确认下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罢了。”

        小弟子嗫嚅应是，脸色通红地站到了一边，心里欲哭无泪，怎么就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就在他不断自责的时候，鹤岷长老指了指桌上的物品，心平气和地说道：“帮我把这个储物袋交给秦晏宁，就说是——迟来的见面礼。然后，你就算将功补过，拿着我的令牌去领赏吧。”

        小弟子知道他不会再被追究丢失留影石的责任了，连忙双手捧过储物袋，一脸感激道：“长老，保证完成任务。”

        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鹤岷长老脸上挂着的笑容顿时消了下去，他负手看着满院子里嘻戏打闹、无知无觉的鹤鸟，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涌上了心头。

        一群扁毛畜生。

        片刻后，他又想起了什么，目光柔和地看向了院子里的鹤，嘴里喃喃道：“快了，就快了。”

        “中州分为八郡一府，除仙都府外其余八郡皆由世家代掌，仙盟只行统领之权。”秋兮长老正向元惜春等人介绍中州的大致情形时，一个小弟子迎面撞了上来。

        她险而又险地定住了他的脚步，皱紧眉头呵道：“行事如此急躁，成何体统？”

        小弟子抬头一看，登时腿软：“抱……抱歉，秋兮长老。”他垂下头，几片竹叶也瑟瑟发抖地掉落在地。

        秋兮长老见状，语气不自觉严厉了几分：“结巴什么，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

        小弟子瞅了瞅她腰间的软剑，两腿抖得更甚，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崇意也差点被吓了个激灵，悄悄绕到了他师尊的背后，没想到秋兮长老发起火还能这么可怕啊。

        元惜春失笑，将他拉到了身边。

        秋兮长老意识到了旁边还有其余宗门的人在，还得稍微顾及下仙盟子弟的颜面，于是她语气有所缓和地说道：“下次注意点。”

        小弟子忙不迭地点头，正要溜之大吉。

        元惜春的视线被那些落在了地面的竹叶上吸引了，脉络呈点星状的叶子可并不多见，她问道：“天星竹是仙盟各处都有所载种么？”

        秋兮长老想了想，摇摇头道：“这种竹子盛产清灵之气，利于刚入门的小弟子打造基础，一般都种在弟子居所。”

        元惜春若有所思，如果她没看错这个小弟子似乎是从前面不远处的一座院子里出来的。

        那些院子们都是长老居住的地方。

        秋兮长老当即叫住了他：“等等，你是从鹤岷长老那出来的吗？”

        小弟子点了点头：“鹤岷长老派了任务给我，说是让把这个储物袋给一个名叫秦晏宁的人，说是见面礼。”

        “可以给我看看吗？”

        见面礼有什么好看的，他虽说有些疑惑，却还是不敢对秋兮长老有半分隐瞒，老老实实地将储物袋交了出去。

        元惜春也看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初入门的修士能用到的东西，可以说也是精心准备了，她摸了摸储物袋的面料，肯定道：“它确实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小弟子眼巴巴地看着她们。

        秋兮长老摆了摆手：“你去吧。”

        她看着那弟子不断远离的方向仍是眉头紧锁，半响才无奈地叹了一句，“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元惜春也觉得奇怪，怎么见面礼就独独送给了秦晏宁一人。

        秋兮长老解释：“鹤岷他向来不喜欢参与外事，只一心守着他的鹤园。送礼给秦晏宁，也许是因为当年那事，心中有点过意不去吧。”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知道吗？”元惜春问道。

        秋兮长老叹了一口气：“可以，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如果秦晏宁想知道的话……你也可以告诉他。”

        秦晏宁不是原身的事暂时只有她们知道，秋兮长老也并不打算大肆宣传，虽然她觉得秦泗年可能已有所察觉。

        算了，既然不是刻意为之就有他存在的道理，她顿了顿，继续刚才的话题。

        “当年沈苓生下秦晏宁后，意外发现了自己原本是有资质的，只是被沈氏的人隐瞒了，只为让她安心嫁给秦泗年。她心有遗憾，决定上仙盟求道，可惜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修行时间，入道不易，是鹤岷长老拍板收下了她。”

        “那后来呢？”

        秋兮长老沉默了片刻，方才艰难开口道：“后来沈苓执意要与秦泗年合离，她无法接受一个被欺骗促成的婚姻。秦泗年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此薄弱，认为是鹤岷长老的弟子叶无引诱了她。因为叶无名义上是她的师兄，实际上却是当时沈苓的引路人。秦氏要让仙盟给个说法，不然就退出仙盟。”

        “鹤岷长老就亲手将叶无逐了出去，沈苓愤恨之下直接随着她的师兄远走方凌郡了。”

        “事已至此，谁也无法挽回。”

        元惜春自然不会去问为什么不能对世家下黑手这样的话，她明白只要仙盟还追寻着道门正统的地位，他们就永不能抛下扶持自己起来的功臣。

        崇意倒是有些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出了这个故事里世家是隐形的推手，他有些天真的说道：“世家不听话，打它就是了呀。”

        他天然地站在了仙盟的立场上。

        元惜春笑了笑，没有反驳他，只是问了他一句：“崇意，如果你是世家的人，你觉得他们这样发展有错吗？”

        崇意懵了，他下意识地想了想，顿时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吵架还都要他做裁判，问题是他们说的好像都有一点道理。

        纠结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小声地问道：“那世家统治的话，那些没有修为的凡人也能好好的活着吗？”

        秋兮长老停下了脚步，她凝视着这个身高才到她腰际的修士，忽而笑了。她摇了摇头，声音极轻地叹道：“所以世家才不能反叛啊。”

        世家一旦叛了，整个中州就会变成人间地狱，这是比他们统治下还残酷的情景。

        崇意有些沮丧。

        “不过怎么说，你有这样一份初心就好了。”元惜春摸了摸他的头，鼓励他道，“所以一直保持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你能彻底改变这个世界呢。”

        秋兮长老说实话也很意外，她没想到世间竟有一个孩童发出了和她们仙盟的开创者当时一样的疑问。

        仙盟可以为凡人们谋求福祉吗？

        当时的盟主回答不了，她只能用行动带领着仙盟众人们一直尽力地走在这条他们认为是正确的道路上。

        想到这，秋兮长老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崇意的面容，难得开玩笑般地说了一句：“如果可以，我都想把你介绍给我们盟主了，竟然有人的想法能与她差不了多少。”

        崇意受宠若惊地拒绝道：“那还是算了吧。”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人，光是想想就压力山大了，他向身边的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元惜春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别逗他了。”

        秋兮长老这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她越看越心惊，面上却没怎么显露出来，只是言辞间严肃了不少：“我说的是认真的。”

        她不断眼神示意着。

        元惜春恍然：“那现在不可以么？”

        秋兮长老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脸可惜的模样：“盟主闭关了，等到青云大会的时候，她才能出来。”

        崇意看着她们交谈，摸不着头脑：“我不会真的要去见盟主吧？”

        秋兮长老笑而不语。

        元惜春看着他紧张的神情，笑着道：“见一见没什么，我会陪你一起去的，总不能一直畏惧着那些大人物吧。”

        “我才不是畏惧呢。”

        崇意嘟囔着，极力压下心中一股慌乱的情绪，冥冥中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秋兮长老带领他们转完了仙盟的大致场所，两人独自回去的路上，崇意罕见地没有说一句话，眼看快要到居住的地方时他忍不住扯了扯元惜春的衣角，问道：“师尊，我们可以离开仙盟吗？”

        元惜春停了下来，她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双眼：“你不喜欢这里？”

        “……”

        崇意第一次如此茫然，他说不上喜欢，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去。

        元惜春明白他心中的举棋不定，目光温柔地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轻声道：“崇意，如果没做好决定的话，就不要轻易说出口啊。”

        有人会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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