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瑶池的子弟已经尽数离去，他们在道境内受到了魔物们的针对，锦绣红衣灵光晦暗，再无仙气飘渺之感。

        离开前，他们收起了平日里的姿态，沉默地走过来对每一个修士行了一礼，为自己曾经犯过的错，也为今日诸位同道修士不计前嫌的鼎力相助。

        月濯随着人群走到了她的眼前。

        她摘下了发间的青玉簪，簪尖勾勒出了一朵活灵活现的玉色青莲，沁人的馨香扑面而来。

        元惜春看着她，嘴唇挪动了几番，什么也没说。

        月濯垂眸扫了眼她怀中的双色莲花，将自己的玉色青莲轻柔地捧了起来，飞快地塞进了她的怀里。

        她道：“阿元，赠你。”

        这是她准备了好久却一直没能送出去的礼物，在那天冰冷的夜晚，在她们之间的友情彻底断绝之日。

        相识就是一场欺骗。

        瑶池的计划从定下之处，便再也做不了改变，所有人都是被固定的旗子，总有人要为此献出生命。

        月濯退后了一步，低声道：“记得来瑶池。”

        别忘了取走我的性命。

        元惜春来不及说话，看着她匆匆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像是害怕听见有关于她的任何答复。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笑了笑，心中清楚自己说的亦是一场空话，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和如果。

        其实元惜春已经不想再取她的命了。

        怀中的双生莲花似是极为排斥新来的一株玉色青莲，它委委屈屈地被挤出了怀抱，轻轻地悬浮在了她的身边。

        元惜春叹息地抚了下它的花瓣。

        秋兮长老走了过来，瞳孔中倒映出玉色青莲的幽幽辉光，她道：“元道友，你知道它其实也是一株双生并蒂莲吗？”

        元惜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一个断裂了的分叉口，微小的不引人注目，带着点毛绒绒的触感。

        秋兮长老继续道：“你怀中的是母体，有固定魂魄之效。另一株在她的身上，是她毕生修为的基石。”

        母体控制子体。

        “这相当于她已经把自己的命脉亲手交给你了。”

        元惜春想着秋兮长老的话，心中涌上了股深切的无力感，魔物们的到来改变了太多的人和事。

        若没有它们，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元惜春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修为。道境里发生的事带给了她很大的感触，在好不容易摸到了更深层次的门槛后，她向秋兮长老提出了辞行。

        药都已经非去不可了，她预感自己突破的契机就在那里。

        崇意是对此最不能接受的人。

        他跌跌撞撞地跟了元惜春很久，一路出了天都府，直到她要踏上返程的传送阵了，他停了下来，满脸的泪水。

        “可不可以别走，师尊？”

        元惜春摸摸他的头，温和道：“崇意，回去吧。”

        崇意摇摇头：“那我要和你一起走。”

        他的身体抽长了许多，嗓音有些干涩，正处于变声期中，毋庸置疑的是，他已经可以被称作为一个神清骨秀的少年郎了。

        他终于踏出了自己的道。

        元惜春叹了一口气，劝他：“崇意，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仙盟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师傅已经教不了你更多了，入道之后的路更需要你自己一步步的踏出，或舍身成仁，或杀身成佛，这是天底下每一个修士都会面临的抉择。”

        “崇意，向前看吧。”

        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看清你脚下即将要走的道路！

        崇意抬头望她，眼里雾气朦胧。

        他知道师尊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他着想，她是对的。尽管有时候他宁愿自己不要长大，能永远做她的小徒弟。

        可崇意不能。

        他的道义为天下太平而生。

        仙盟需要他，天工残册的秘法被父亲交到了他的手中。正如师傅而言，他已经不是小孩，要学会为自己的道背负起责任。

        更何况……娘撑不了多久了。

        盟主一陨，中州即乱。

        战火将从人间的每一个角落燃起，直至点燃整个修道界，天地大劫就要降临了。

        父亲留下来的遗言曾对他一句一句地细细剖析过，娘也曾殷殷切切地教导过他，作为继承了他们骨血的孩子。

        崇意不能退缩。

        他不能让看着自己的人满眼失望。

        他擦了擦眼泪，语气坚定道：“师尊，我会在中州等你。”

        元惜春欣慰的笑了，毕竟是她注视着成长起来的孩子，她看着崇意的双眼，认真道：“那就来年春回的时候，我们再见。”

        希望那时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世间再也没有魔物。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转瞬间吞掉了她的身影，崇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夕阳在他身上落下了一层浅淡的橘黄暖光。

        他的身后站了许许多多的仙盟众人。

        秋兮长老温柔笑道：“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玉色青莲被她收进了储物袋。

        那朵传说中的“道种”却怎么也不肯，像是有了自己的小脾气，分外讨厌与另一朵莲花共处一地。

        它甚至也不喜欢孤零零地待在黑暗里，其余时候倒是不声不响，乖巧的很。

        若不是清楚道种似主的真相，元惜春都差点以为这朵莲花是秦晏宁的魂魄所化，她无奈地将它捧在怀里，迎面传来无数修士的目光，毫无例外全部都来自于医修。

        他们对灵草药的嗅觉极为灵敏。

        虽然认不出这是何物，但是看这浑身充裕的灵气和若有若无的道蕴，绝对是一株世间少有的好药材。

        “道友……”

        “谢谢，我不卖。”

        问的人太多了，她已经学会了抢答。

        目送又一个失落的背影离去后，元惜春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是她不想卖，是她真不能卖啊。

        即使这样，她也没将道花强硬地塞回去。

        元惜春始终记得自己答应了一个人，要带他一起去药都。至于另外一个，他也没来亲自取回他的道种，那就等她修为突破了再回去看看吧。

        事已至此，她想先满足秦晏宁的心愿。

        此时，腰上的玉佩亮了。

        明衡发来了信息：“他在等你。”

        元惜春：“我知道。”

        明衡继续发送信息：“你的亲亲师兄和亲亲师弟都在等你，真的不回来看一下么？”

        “嗯，我去药都了。”

        反应依旧很冷淡，明衡的心顿时就凉了，他试探性地问道：“师妹，你难道还忘不了？”

        元惜春一看就知道他想多了，她思索了片刻，索性将心中所思所想写了上去：“师兄，你别多想，我知道他们是一个人。”

        “我承认，我心软了。”

        这一句话，殷长御没有看见。

        他在听到“药都”这两个字时就离开了万仞之峰，明衡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把最后一句话告诉了他。

        殷长御停住了脚步。

        他身上的气息比以往更加沉敛，眉心刻着一道血色的剑痕，相比之前冷淡的面容，更多出了一股恣睢的姿态。

        他毫不遮掩自己“入魔”的事实。

        明衡身上的惩戒令却未曾亮起，他清楚的知道就算入魔，也不能再否认眼前之人已经位于修道界的巅峰是一位真正的道主了。

        殷长御微笑地看他：“师兄，你不必告诉我。”

        因为秦晏宁的意愿便是他的意愿。

        殷长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眸幽暗而深邃，指尖轻拂过太衍剑的剑柄，它在他的手底下变的十足安顺，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转身御剑而去。

        风雪中遗留着他冷淡的话语。

        “明衡，我已不再修无上剑道。”

        “从今日起，吾之道即为她而存在，她心之所向便是我剑之所指。”

        凌冽的雪山上已是空无一人。

        明衡下山前，再次回望了一眼，冷清孤寂的仿佛没有一丝人烟之气，难怪剑道的弟子们都不是很喜欢这里。

        除了多年前的殷长御。

        估计这世上也再也不会有一个能承担起无上剑道道统的弟子了。

        明衡忽然想起古籍中描写的无上剑道。

        世人皆尊崇它。

        可无情无爱者，真能成道吗？

        就连被世人认可的无上剑道第一人——太衍剑主也都在最后转道重修，除此之外再无一人可成功。

        更别提那些疯疯癫癫的求道之人。

        明衡简直不寒而栗。

        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元惜春不知道。

        在她发出那句话后，她便将玉佩收了起来，道花的特殊不仅吸引了单纯的医修，也引来了一些有心人的关注。

        特别是某些本源受了伤的修士。

        门被敲的砰砰作响。

        元惜春打开房门一看，门外满满当当地站着两波来自不同势力的修士。

        其中打头的一位穿金戴银，率先走到了她的面前，礼数倒是做的十足，就是语气分外倨傲：“这位道友，我家主人有请。”

        元惜春站在原地不动。

        他眉头一皱，身后刷刷地冒出了一堆膀大腰圆的修士，恶狠狠地围上了她，完全视另外一拨人为无物。

        “道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眯着眼，威胁道。

        元惜春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怀中抱着的花，那人的目光刹那紧跟而来，如狼似虎，好歹顾忌着点脸面没有去抢。

        她甚至有点想笑。

        “我说，你们不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元惜春意有所指，礼貌地提醒他。

        那人看也没看，语气发冲：“无关紧要之人有什么好看的。道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走吧。”

        后面的人目露惊恐地拍了拍他。

        他不耐烦地看过去。

        只见他的身后站着一名脸色发黑的老者，他怒气冲冲地重复了一遍：“无关紧要之人？”

        “很好，你家主人休想在踏进我药都一步。”

        元惜春笑道：“前辈，久别无恙。”

        那人当即面色如土。

        完了，竟然犯到天通老人头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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