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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掌门的意思不言而喻。

        瑶池已经容不下她了,她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要么为人族大义一杀了之,要么将其献给魔域以示投诚。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夕痕浑身的血液冷却了下来,森冷的杀意像一把利剑将他从头贯到了底,长老们在警告不要因一时恻隐之心而罔顾了整个大局。

        他嘲讽地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原来瑶池还是有大局的吗,不过是个两边倒的墙头草而已,可笑他还在为这样无耻的宗门殚心竭虑。

        可弟子们毕竟是无辜的。

        他低低地咳了两声,将身下衣物的褶皱缓缓抚平,视线落在了地上那些大团大团的阴影上,眼前发黑。

        夕痕渐渐地垂下了自己的头颅,萧瑟的风中传来了他冷淡的话语,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好似已经放弃了。

        “您自便吧。”

        无人看见的角落,月濯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自虐一般逼迫自己去辨认从他嘴里吐出的话语,眼里的泪水在不停的打转。

        师尊……放弃她了?

        两具魁梧的灵傀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后,冷冰冰的刀刃无情地对准她的脖颈,只要一声令下便能血溅当场。

        掌门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没等他说些什么,跪在台阶上的逆徒又戳心窝般地说了一句,差点没把他气个倒仰。

        “大不了我不做您徒弟了。”

        “若是要取她的性命,就先从弟子的身上踏过去。既然是我将她引入了山门,作为师傅,我便会护她至生命最后一程。”

        夕痕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落日的余晖洒落在了他华美的衣袍上,依稀可见过往那个纵情恣意了半生的道主。

        魔物也好,人族也罢。

        他想救便救了,何须他人置喙。

        怎么到如今反因为瑶池畏畏缩缩了起来,既然给不了她更好的出路,那便他来给,他来护。

        月濯捂着唇,泪如雨下。

        掌门急促地喘息了片刻,看起来被他气的不轻,好不容易钦定下来的继承人却要为了一个妖女叛出瑶池,他话都说不全了:“你、你——逆徒!真是气煞我也!”

        当初就不应该让她上山。

        虽然他们也利用月濯狠狠地坑了魔物们一把。

        夕痕抿了抿唇,还是上去扶住了他,毕竟逆徒也是徒:“师尊,您放心。瑶池毕竟养育了我,于情于理弟子都不会叛出宗门,更不会沦落到与魔物们为伍。”

        他知道掌门一贯是面冷心软的。

        不然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他将月濯带上了山,还替她苦心遮掩异于常人的体质。

        掌门一把拂开了他的手,心中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平平常常的语气里问的却是一个致命一击的问题。

        “夕痕,若是她觉醒了呢?”

        到时你该如何自处,便是万死也不足以赔罪。

        夕痕心中最不愿意去想的事情终究被揪了出来,五脏六腑刀割一般的疼痛,这正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在为月濯谋划的事情,希望她活下去,也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

        他知道自己下不了手的。

        他颤抖地张了张嘴,不敢说出那个深埋在心中注定的答案,另一道哽咽的女声突兀地响了起来,覆盖住了他的声音。

        “若是那样,我便立即自尽。”

        “月濯向诸位保证,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便永远都是人族。”

        她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红色的裙摆纷纷扬扬遮掩住了夕痕的视线。

        月濯跪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恳切。

        现在也让她勇敢一会吧,她再也不要做师傅身后乖巧无知的小徒弟了,师傅能承担的起的,她也可以。

        掌门看着她沉沉地叹了一声,若是可以他也不愿相信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会来自于一位魔主,尽管月濯本身一无所知。

        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啊。

        “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就在脚步微抬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地斩杀了几位有所异动的长老。

        血色从台阶上蔓延了下来。

        场面静的可怕,一时间没有修士敢做多余的举动,那些死去的人可能是通风报信,也可能是魔物们的傀儡。

        掌门离开了,他的余威犹在。

        “夕痕,你还是心太软了些。若是做不到对自己心爱的人下手,那便要第一时间排除异己,将这些心怀不轨的修士斩杀殆尽!”

        “如此才不会落于下风。”

        夕痕抬起手挡住了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狂风,他抬头望着无尽天光笑了一声,温柔地对月濯伸出了手:“我们走吧。”

        瑶池暂且容不下他们了。

        月濯擦干了眼泪,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踏着玉阶上的血色在长老们的沉默中穿行,衣带交织,相携而去。

        师尊说的是对的,他的确心软。

        不心软就不会被瑶池的责任束缚,不心软就不会替月濯细心谋划,哪怕污了自己的声名,哪怕被万众所唾弃,可这才是真正的夕痕道君。

        终有一日,他们还会回到瑶池的。

        ……

        金镶府里的药香依旧没有停过。

        天通老人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他几乎愁的快把自己的胡子都扒光了。

        更别提旁边还站着监工的金镶府少主。

        元惜春都迫不得已地开始帮天通老人打起了下手,眼看十多天过去了,屋子里的修士却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确切的说是他们在某一天忽然就陷入了沉睡,身体的机能飞快地减弱了下去,短短几天就瘦成了皮包骨头。

        “府主说再治不好,你们就要赔偿金镶府的损失了。”

        黄灵沉默不语,说话的是站在她肩头的黑羽小鸟,它跳来跳去,发出叽叽喳喳地嘲笑声。

        元惜春扇炉子的手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往耳边挥了挥,这只鸟实在是太聒噪了,就不能学学它家主人的样子,安静一会儿么。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说出去。

        毕竟天通老人的钱包已经不起一点摧残了,为了治好这一屋子的人,他把自己的私藏都垫了进去,损失惨重。

        同少主的大方不同。

        金镶府的府主就是个小气的守财奴,看见灵石哗啦啦地流出去就会被气的心绞痛,前段日子他已经停了药材的供应了,就等着他们说治不好,然后好将他们扫地出门。

        天通老人为此已骂骂咧咧了好几回。

        当然他永不言弃。

        郁闷的是元惜春,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当时怎么就想不开,跟着天通老人一起来到了金镶府,还一时心软把自己的灵石都给赔了进去。

        她都想甩手不干了!

        就在这时,天通老人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疯疯癫癫地喊道:“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院子里所有的人同时看了过去。

        只见他拿着丹方直勾勾地朝药炉的方向狂奔而来,俨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架势,元惜春从善如流地退让了开来。

        天通老人扑到那儿,开始一阵捣鼓。

        不知过了多久,他舒出了一口长气,看着炉子里的一锅圆滚滚的丹丸,喃喃道:“这下,我的灵石保住了。”

        “前辈,是我们的灵石。”

        元惜春微笑地补充了一句。

        天通老人尴尬地笑了笑,急急忙忙地把丹药向屋子里送了出去,甚至一眼不眨地站在原地查看,直到确认他们彻底康复。

        紧接着府主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像送佛一样送了出去,他暂时不想看见这两个花了他无数灵石的人了。

        想一想都是要心梗的程度。

        两人站在金镶府的门口,面面相觑。

        元惜春道:“我看前辈似乎有突破的迹象?”

        天通老人呆立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迟钝的应了一声,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那张新鲜出炉的药方上。

        忽然,他大喘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老头子的一世英名啊,差点就翻车了。”

        “可惜,就差一刻钟。”身后传来了不满的嘟囔。

        天通老人不高兴了,冷哼了一声:“哼,下次请我来,我都不来。”

        黄灵默默地瞪了她肩膀上的鸟一眼,捂住了它的尖嘴,干巴巴地说道:“前辈,灵宠无状,莫要当真。”

        天通老人还记得自己差点要被赶出去的窘迫样子,一听那只鸟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着实不想搭理他们。

        黄灵有些苦恼,不知该如何哄好这个前辈,她真的酝酿了很久才憋出了这句道歉的话语。

        元惜春想了想,隐晦地提醒了一句:“或许贵鸟应该多去修炼一点话术?”

        黄灵看着它若有所思。

        黄乌乖巧地闭上了嘴,浑身炸毛,它承认自己嘴贱了一些,只是主人近段日子也不让它化形出去玩耍了。它无聊的很啊,鸟都快被逼疯了。

        眼见着主人的目光越来越“恐怖”。

        黄乌眼珠子急转,忽然献宝一样捧出了自己的储物袋,用翅膀指了指天通老人他们,上下直蹦。

        天通老人偷偷地瞄了一眼。

        黄灵沉思了片刻,发现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道歉方法了,她也顺其自然地解下了自己的储物袋,双手递了过去。

        反正大不了再向父亲要。

        虽然父亲一向小气,但对她还是挺大方的,灵石哪有不花的道理。

        他们相互推拒的时候,四周骤然泛起了一阵凉意,天地慢慢地被划拉开了一道口子,像是一只狰狞的竖眼。

        风也停了下来。

        药都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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