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杀

　　魏拾骨在活动板前站了很久。
　　
　　一开始只是在看分数,  后来有点走神。
　　
　　这时候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两遍。
　　
　　拿着教案的老师从楼梯间上来，看到这里站着个学生，皱眉大声问：“干什么呢？还不进教室去。”
　　
　　魏拾骨回神,  转身却向陶九九的教室走过去,  一把推开了教室门。
　　
　　老师还没来,  学生们低声讲着小话,  教室里乱哄哄的。被开门的响声惊动,  都以为是老师来了,  全场安静。却发现只是个学生。
　　
　　“哇,  你是真的吓人。”
　　
　　“这谁啊？”
　　
　　“好帅。不是我们年级的吧？没见过呀。”
　　
　　女生们窃窃私语。
　　
　　魏拾骨无视这些人，大步穿过走道,  停到已经趴在桌上开始准备入眠的陶九九面前。
　　
　　陶九九同桌的女生都惊呆了,  拿脚踢她：“八十一！人家找你。”
　　
　　陶九九坐起来一脸问号。
　　
　　魏拾骨站在那里,  仰视显得格外地高,  身影被窗外的阳光拉得长长的，笼罩着她：“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时候老师也来了，走上了讲台才一脸莫明：“回自己位子上去！上课了不知道啊？一天天的。”
　　
　　有学生嘻嘻笑：“他不是我们班的,  他来找陶公主的。”
　　
　　“哦！哦！哦！”
　　
　　大家拍着桌子起哄。
　　
　　老师生气了：“哪个班的？什么情况？”走下讲台向这边过来。
　　
　　陶九九无语了，索性起身拉着魏拾骨就往后门冲。
　　
　　老师都惊呆了，在后面大声喊：“喂！喂！”
　　
　　两人一阵风似的冲下楼，还差点和个老师撞了个满怀。
　　
　　等老师反应过来，两人都冲到一楼了。
　　
　　陶九九带着他,  直接绕到了教学楼后面,  在值日老师发现前，挽起袖子一跃而起爬上了铁栅栏。
　　
　　等老师从教学楼冲出来,  只看到两个身影疯一样地穿过了学校外的长街，消失在了人海中。
　　
　　陶九九喘着粗气,  拿了两杯果汁，将其中一瓶塞到魏拾骨手里：“光天化日公然逃课，这可不是偷逃，都能类比抢劫了！明天陶女士铁定得被请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你说你啊，有什么话，你不能下课休息的时候再说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
　　
　　边说着边滋溜滋溜地喝果汁。两个腮帮子鼓鼓，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魏拾骨。在他开口前警告他：“最好你说的话是我想听的。”
　　
　　“你想听什么？”魏拾骨拿着果汁问。
　　
　　这么看，他完全是个青春年少的初中生。只是长得太高，像个电线杆子似的。哪怕是我大华夏可怕的运动服样式的校服，不只无损于他的英俊，反而让他脸上带笑的时候，添了些纯真的少年气。
　　
　　“你想说什么？”陶九九和他杠上了。
　　
　　魏拾骨认真：“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
　　
　　“这么慷慨？为什么呀。”陶九九看着他，嘴里咬着吸管滋溜滋溜个没停，连说话的声音都因此而变得有些含糊。
　　
　　“你问吧。我虽然只是小小的陆归，知道的比你想得要多得多。”魏拾骨正色重复这句话，催促她提问：“这是你对我坦诚应得的回报。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忘了吗？如果没有你的庇佑，陆归作为一个叛出师门的人，是没有容身之地的。但你问之前，可得想清楚。”
　　
　　最后一段话说得若有所指。
　　
　　‘陆归’跟陶九九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又受她无私的信任，所以‘陆归’决定对她言无不尽。
　　
　　但‘魏拾骨’本人和她可没什么来往。双方立场也十分模糊。是友是敌可未必。
　　
　　他是在提醒陶九九。如果她已经识破了自己，最好想清楚，要不要在这里向他确认，问出‘你是不是魏拾骨’。
　　
　　虽然他已经许诺，现在只要她问自己都会回答，但她得到答案的同时，也会失去同盟。也失去了唯一一个提问的机会。
　　
　　他这行为，其实有……一点的试探。
　　
　　陶九九未必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就是魏拾骨。
　　
　　或者说，她不可能不知道吧？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桃……陶九九做事毫无逻辑，不可预测，搞不好她还真能不顾气氛与形势，直接问出来。
　　
　　这叫他，莫明心情有些紧张。
　　
　　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陶九九滋溜滋溜地喝完了半杯果汁开口的时候，他心提了一下。甚至都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陶九九不得不重复：“我问，你就尝了个味不喝的吗？一会儿冰都化了。”
　　
　　又好奇：“你这杯好喝吗？”掂起脚伸头就着他的吸管嘬了一口。随后便把自己的杯子塞到他手里，把他的拿了过来：“我们换吧。反正你也不爱喝。你不喜欢西瓜的？”
　　
　　嘀咕着抱着他那一满杯，又咬着吸管继续滋溜滋溜起来。
　　
　　魏拾感觉天气有些炎热。移开视线，不去看她。
　　
　　陶九九又喝完了半杯才开口：“你就是魏拾骨对吧。”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心情很复杂：“我刚才那么说，不就相当于间接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你再多此一问，又有什么好处？”
　　
　　他实在不是很懂面前的少女。她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明明是很会算计的人，可有时候似乎完全不顾后果，不计划着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陶九九看着面前人，用力嘬了一大口之后说：“我知道啊。但我高兴。”咬着吸管看着他问：“那现在你要怎样？”
　　
　　魏拾骨才想开口，陶九九立刻阻止：“我的天啦，你可别再拿出那油嘴滑舌的公子皮囊。你当初那样无非是要找个借口接近我。现在不必了吧。说实话，演来演去实在是累也累死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看在我这一路一直对你坦诚的份上，你正常点。饶了我吧。你就说说，现在我问了你是不是魏拾骨，你打算把我怎么着吧？”
　　
　　说完歪头看着面前的校服少年，认真地想看到底能发生什么事儿。
　　
　　但最后，魏拾骨盯着她手上的杯子看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有些无可奈何起来：“你有没有配合过别人一回？现在你是图什么呢？”
　　
　　“哦。明白了。”
　　
　　他都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
　　
　　“好吧，那就这样吧。”
　　
　　什么样？
　　
　　“你不能做再陆归了，哪怕你不会杀我，但我们不再是一道的了对吧。”
　　
　　…………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非要揭穿你吗？”陶九九抬头看他，表情十分地认真：“在真正的五月二十一日这一天，我活下来是侥幸，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重来一切，我自己却成为了变数。这次我没有自信能活下来了。真的不甘心，发生的这么多事，我有好多的疑虑没有得到答案。而这些疑虑不是一个问题可以问得清楚的。我希望你会告诉我。我实在没有时间跟你打花腔玩角色扮演了，所以才揭穿你，我想赌，你已经明白我的心”
　　
　　…………
　　
　　“不过，看来我错了。”
　　
　　………………
　　
　　“其实，我要对你表明的心迹，已经在这些天全借由陆归向你表明过了。我也知道，你并不相信我。”
　　
　　陶九九说着笑了起来：“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因为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大话精、谎话王，是一个杀了你仆从的凶徒，巧言令色、爱耍心计的的小人。虽然我做这些，只是想求生而已……算了………我也不为自己辩解……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明明是个仙，为什么这么倒霉失去了仙体，还成为了你手中一颗棋，知道自己在局中时，我自然也十分努力地挣扎求生过，可你也看到了结果，先天不足、吞食人丹、灵脉损毁，最后落得这样结局。”
　　
　　她一脸无所谓，张开双臂让他看看自己。自嘲地笑了笑。
　　
　　但越是这样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越叫人听得有些难受。
　　
　　她笑笑说：“如果这些天过去，你仍然还没有感受到我的真心那………”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调整情绪的样子，再开口时，语气仍然非常的轻松：“……可是，魏拾骨，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让你明白我……”
　　
　　她说着把手里的杯子精准地投向远处的垃圾桶：“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决裂时机。现在距离五月二十一日还有些时间，我打算跟妈妈一起度过一段无忧的时光，再去看看我这时候喜欢的人、见一见还不认识我的挚友。其实也不可惜，反正我就是个短命鬼，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说完跟他确认：“就算我死了，溯洄应该也会按时结束，将你送回去的。”
　　
　　然后她便与对面前的少年告别：“魏拾骨，我不想再挣扎求生了。再见。虽然只是你的棋子，虽然我因此阴差阳错再也不能回到上界，但是……大概你也有自己的理由吧。我原谅你。”
　　
　　说着对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逆着人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步，二步，三步……十步。
　　
　　陶九九慢悠悠地走着。
　　
　　十一……十二……
　　
　　八十九……九十二………
　　
　　她停步垂头站定。
　　
　　人流如梭的街头，原本生龙活虎万事不畏惧的少女身姿单薄静静垂头矗立着。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而这时，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个身影，穿过人群大步追了上来。
　　
　　在那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的瞬间。
　　
　　她脸上闪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
　　
　　呵。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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