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杨规啼思考了几天，都没能明白新来的教素描的小姑娘对她那股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

        确实，她并非艺术专业出身，面试时完全是临时抱佛脚靠着网络上查来的资料以及自己引以为豪的说鬼话能力，把面试官唬的一愣一愣的，这才成功进入了a城最有名的画室——白桦林。

        但她毕竟是个纸老虎，硬件能力缺失，只能充当后勤采购的角色，整日与画具供应商杀得有来有

        回，到现在练出客户在那里指着她鼻子骂，她还能四平八稳的喝盖碗茶的水准。

        眼看着时间来到了五点半，距离下班还是半个小时，她还在和同事坐在纸箱堆里挑拣着颜料。

        “真的是脑子瓦特了，进了周扒皮这批货。”

        杨规啼也想骂，这批质量有问题的颜料是画室的长期供应商之一的周与以低于市场价硬塞给她们的，老板做好了整批货一半不能用的准备，没想到出问题的偏偏是白颜料，气的他在那里骂了一天。

        杨规啼只好和孙姐苦哈哈的坐在这挑了一下午，她转了几圈发酸的脖颈，试图缓解长时间低头带来的后果。

        “哟下班了，小羊啊，该走喽。”

        杨规啼应了一声，她直起身子，活动了下双腿，用手捶着后腰。

        “唉，老了。”

        “个小丫头片子，你要是老了那我算什么喽，怕是直接入土哦!”

        杨规啼忙赔笑，连夸了几句她年轻，孙姐瞪了她一眼，摆摆手笑着数落她不积极下班脑子有问题。

        等收拾好颜料盒，杨规啼拉上门，骑着她心爱的粉色二手涂装电瓶车涌入红色的机械河流。

        她毕业后来到a城，在这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滨城市发展也近三年了。

        她自小喜爱艺术，小时候还上过几节素描兴趣班，但很快就认清了自己的水准，放弃选择艺术这条路。

        在a城找了几份循规蹈矩的办公室工作，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如同被硬塞进木质画框里，她这幅画作却并不精致和高雅。

        最后进入白桦林，杨规啼是满意的，至少她不用再整日对着电脑，睁眼闭眼都是办公软件的四号宋体字。

        她没有多大的成就，拿着几千块的死工资，租着老城区的一室房，提不上对这座城市有多喜爱，也不厌恶热夏偶尔肆虐的海风和悬挂于头顶的烈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想她会从白桦林的春季走到冬季，日复一日。

        老城区距离市中心的白桦林有近四十分钟的车程，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车流量增大，杨规啼走了段大路后，拐进小巷里抄起了近道，这样她能快十分钟到家。

        她一手提着菜场的标配蓝色塑料袋，一手手指勾着一串钥匙，随着上楼梯的动作晃得叮当响。

        老城区的电梯房是奢侈且稀少的，她换过几次房子，从廉价合租房到公用浴室的狭窄一人间，还住过小两月的地下室，才发现了藏在老城区的神仙单间。

        推开房门，熟练的反锁好挂好钥匙串，相较于一般一张床就占据了大半空间的出租屋来说，杨规啼的房间可以说大了不少。

        她租时特地让房东把房间里所有的家具——柜子和床全部搬走，自己从网上淘了一张充气床垫，放了两张折叠桌子，再买上几个移动收纳架，陪伴了自己一年多的二手洗衣机冰箱，就算装扮完了房间。

        仅有的装饰是墙上挂着的大家的画作，原木风的相框框着，倒也符合她画室打工人的身份。

        颇有种家徒四壁的味道，如今流行的极简风，许是不过这般。

        她本就不是精致的人，房间内东西若多了，定会变得杂乱不堪，用过的东西随手便扔，要用时得翻个底朝天，偶尔打鸡血的收拾的平整，不出几天又被打回原形。

        与其让自己受那罪，不如一切从简，舍弃了大半，倒也符合她那极低的物质需求。

        在总体深色调的家里，唯一的一抹亮眼就是那个小巧的粉色宿舍神器电煮锅。

        杨规啼喜面，省了买电饭锅的劳什子功夫，小巧的电煮锅刚好够煮她一人份的量，若实在想吃米饭，就去楼下的快餐店单要一份，省时方便，分量还刚好。

        等把看着喜人的红绿蔬菜洗切后，已经7点10分了，她最近一时兴起的减肥，只敢吃些时蔬和高蛋白质，价格心疼的她还不如还不如吃超市打折的红肉，谁说的减肥省钱。

        囫囵吞枣的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杨规啼苍蝇搓手般抑制不住兴奋的直奔她这个小麻雀里最贵的脏器——电脑。

        她是爱玩的，年少时为了打游戏黑网吧去的也不少，炫舞和英雄联盟玩的飞起

        升上大学后，许是花花世界迷人眼，年龄的增长和逐渐转移的兴趣爱好，使游戏几乎淡出了生活，工作后被压缩的休息时间和经济上的窘迫，让她也没有心思重拾起游戏。

        直到过了白桦林的试用期，休息日固定，她才重新萌生了打游戏的想法。

        结合各大网站的资料和博主推荐，咨询了专业人士，对比几家台式配机店的价格后，她拥有了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台式机。

        装机时，她特地嘱咐店里的年轻人给她下好steam，登录完毕后，此刻她就像在拥挤的集市类，各色游戏挑花了眼。

        她喜欢rpg类游戏，在浏览了一众游戏后，干脆闭着眼睛盲选，仿佛游戏之神能给她带来惊喜。

        睁眼后，鼠标停在了一款叫undertruth的联机游戏上，售价30元，图标是全黑的背景下一把倒悬的剑。

        而它的游戏简介如头像般简洁明了，甚至可以说潦草，她迟疑了几秒后，毅然点了购买。

        数着秒的等待下载安装完毕，利索的登录后，游戏画面跳出来的那一刻杨规啼已经在脑内展开了一系列脑补，开服捡到神器，成为游戏第一人，走上人生巅峰拳打菜鸡。

        然而她的小市民心思，在游戏里逛了三大圈后就被击碎了。

        丰乳肥臀拎着机枪的游戏角色呆立在一片荒原前，凄惨的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这游戏是个半成品——杨规啼得出了这一结论

        世界观设定为蒸汽朋克背景下的三大国之争，但游戏里只做出了三个地图，两片刷怪练级的荒原，一个npc聚集的村庄，一个地图十块，刚好30，这游戏开发商是故意的吧。

        杨规啼深吸一口气，不停的给自己洗脑，说不定是游戏后续会更新，渐渐的地图就多起来了，退

        一万步想，还给她省了内存。

        既来之则安之，她重拾心情，操纵着她的机枪小妹哼哧哼哧的跑任务刷怪练级，游戏内的玩家极其稀少，她粗略的数了一下，加上她自己，目前出现过的活人也就十来个。

        游戏内连聊天频道都没做好，只有打招呼的气泡表情，她曾友好的向某位路过的玩家使用，被很自然的无视了。

        她又给自己洗脑，证明她是最早的一批玩家，日后不就成了元老级玩家了？

        故不敢丢爆出来的任何东西，万一日后成了稀有道具，她不就能发一笔横财。

        轻描淡写的一周过后，在她惯例登上undertruth时，惊喜地发现更新了聊天频道，以及右上角的守城玩家人数统计，她期待地看着那个为1的数字，期盼它能发生变化。

        一小时后，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安慰也许是bug，跑遍了三张地图后，才发觉整个游戏就剩她一个活人了。

        也许是被半成品劝退，也许是对单一的游戏方式感到无聊，

        30块，就像在集市上买了一只蛋，刚开始还满心欢喜的捧在手里对诞生充满期待，可过了十天依旧没有动静，便顿觉无聊的将它随手搁置，塞进不知哪个犄角疙瘩里。

        如今守在孵化箱前的，只剩杨规啼一人了。

        她是个乐天派，在很快的接受这一现实后，她反倒解放了天性般，撒欢的在荒原里来回奔跑，引到怪也不管，屁股后面跟了一大群红名，在地图打字称呼它们是小弟，被追到打死后就复活重来，乐此不疲。

        她跟每一个npc打招呼，给他们分别取了外号，好好一联机网游，被她完成了单机。

        那个数字始终停留在1，仿佛直到孵化箱断了电，也不会发生变化。

        又是一个周六，晚上7点30分，杨规啼照例坐在电脑面前，村庄的背景音乐充斥在房间内。

        她仰头灌下一口可乐，单手操控着角色前进，习惯性的瞥了一眼右上角的玩家统计，看到那个习以为常的1后正准备挪开视线。

        下一秒，数字跳动了。

        守城人数——2。

        反复确认。

        天王老子来了，那也是2。

        她操控着角色跑图，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容和掩盖不住的欣喜，终于在尼格荒原的一个无敌点发现了这位来之不易的惊喜玩家。

        这是一个兽人，undertruth的建模并不精致，远看就像一个顶着两个凸起的黑色条糊状物吧唧一下被拍在石头上，杨规啼几步跑过去，头上冒出微笑的表情气泡。

        “哈喽！你是新玩家吗！”

        兽人没动，也没回应，就这么僵持着过了一分钟，杨规啼又在近聊频道打字。

        “呜呜呜呜你是我这两周来见过的唯一一个活人。”

        还是没收到回应，杨规啼怀疑这人屏蔽了频道，正要发第二个表情气泡的时候，近聊出现了一行白字。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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