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荼靡村（12）

紧闭门窗的小屋内，有些昏暗。

        云卿不经意的问道：“十年前定下的规矩？是有什么原因才定下来的吗？”

        张平姐姐：“这个说起来，你们城里人可能不信。我们村啊，以前总会莫名其妙的有人失踪，还全是男人，直到十年前，村里突然来了位天师夫妇，他们在村里挖了块仙水池，后来村里就有了，午时之后不能去西边的规定。一开始有些年轻人不信，总往那边跑，后来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两个死了，一个重伤，重伤的那个醒来后就疯了，嘴里一直喊着怪物，怪物。从那以后，过了中午出门的人都少了，要是谁不听话再往西边跑，村里人会说那人是祸害，不准他再在村里待着。”

        她看向宋谨言再三嘱咐：“昨儿你们来时也没见什么人，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你这是进村路上磕碰的，千万别说你去过西边墓地。”

        宋谨言点头，“当年，那对天师夫妇，大姐有没有见过？”

        “恩。”说到这个，张平的姐姐脸上露出点笑容，“见过的，当时还是我老公帮衬着挖的仙水池。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天师姓宋，我们都喊他宋天师，他媳妇儿可漂亮了，我们都叫她柳娘子。他们人很好，给村里捐了很多钱，当时村长拿着银行卡去村外的银行一看，当即就是一个腿软，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宋谨言声音有些哑，“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在村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们是来找东西的。”

        宋谨言怔了下，“找东西？不是来给西山驱(凶尸)，邪的吗？”

        张平姐姐摇头，“一开始不是的。他们是寻东西寻到了我们这儿。要找一块黄色的石头，当时满村的问，我记得很清楚。”

        宋谨言心底一震。他手掌压在胸口的位置，隔着t恤，那块石头硌的他手心，生疼。

        张平姐姐：“听说是给他们儿子保命的东西，所以很着急。”

        云卿看了眼宋谨言眸里压抑的情绪，手伸到后面，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看向大姐，“那他们，找到了吗？”

        张平姐姐：“找到了，说是就在墓地后的山洞里。也是那时他们说，一同找到了村里异常的原因，可是解决起来很麻烦。过了没几天，他们就在村口先挖了个水池，告诉村里人这个水池绝对不能动；接着出了村里几天，回来后就直接去了墓地那儿。”

        她脸上露出悲伤，“我丈夫余光也是在那时和天师夫妇一起去世的。

        宋天师和柳娘子一去就是几天，当时整个村里人都很担心，一直不见他们回来，但又不敢往那边靠近。最后，是我那口子，他拿了把铁锹就去了。

        又是一天一夜，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柳娘子，都死了。

        我现在还记得那天她的样子，一个女人，浑身是血，一手拉着一条绳子，上面绑着的，是宋天师和余光。绳子磨进了肉里她都没有松开一下。”

        宋谨言猛地抬头，握紧的拳头压着他的情绪，声音里还是透了急切，“那……”‘母亲’两字卡在喉间，他顿了下改口道，“柳娘子她活下来了吗？”

        “当时是活下来了。”

        “当时？”

        张平的姐姐点头，“恩，当时。她一身伤，连休息都没休息，拿了两个骨灰罐和一个包好的小盒子给村长，嘱咐说，如果三天后她还没有回来，就当她死了，和宋天师葬在一起。”

        几平米的小屋子里，宋谨言呆坐着没有动。

        他的母亲活下来了，可她为什么没有联系自己和二叔？

        只要出了村，就有信号的，到底为什么没有联系……

        “宋谨言？”

        “宋谨言？”

        眼前的视线蓦地一黑，宋谨言回神，抬手拉下云卿挡在眼前的手，“我没事。”

        “你先冷静一点。”云卿拧眉，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恩。”宋谨言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发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张平的姐姐呢？”

        “已经出去了。我和她说，你这伤是昨天太黑摔得，让她不要担心。她收拾完就出去干活了。”云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冷静下，我觉得，你父母的事情，可能和我要查的那件案子，多多少少有点关联。”

        宋谨言漆黑的双目对上她的视线，没吭声。

        云卿：“你不觉得这一路，很多的点，都特别奇怪吗？首先就是‘十年前’，这个时间点，很多事情都是和十年前有关。

        十年前你的父母，宋泽全和柳蓝去世。

        十年前那家神秘的百事通中介开业。

        十年前古玩城被设下结界让灵魂与外界隔绝。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在围着十年前再转。

        而我们一路跟着线索找到了荼靡村，才发现，真正的414张平，在我们开始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先不去考虑莫洛洛见到的那个假414是谁，那对方一路把我们引到这里目的又是什么呢？

        故意让我们发现你父母的墓地？

        还是发现掩盖414死亡真相的医院是你们宋家的医院？

        不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所有的信息都在往一个方向指……”

        她叹了口气，看向宋谨言，拉开他紧握的拳头，轻声道：“你，所有的点都在和你关联。你的父母，你宋家的医院，就连我们所有线索的核心人物414张平，他和你是同年同月同日，八字相同的人。

        宋谨言，背后的人，也许不是在阻挡我们查这件事，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你。”

        空气里，陷入寂静，静到隔着紧闭的窗，可以清晰听到小鸟的吵闹。

        半晌，宋谨言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怀疑谁？二叔？还是我生死不明的母亲？”他抬起头，沉寂的目光对上她，“或者，是我？”

        四目相对，云卿望着他瞳孔里的自己，收回目光时叹了口气。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起身站在他面前，这样俯视的角度像极了两人第一次见面。

        只是这次她没再点他的眉心，而是用阳间里的礼节朝他伸出手。

        灵动的声音说着狠话：“宋谨言，我现在要去看村口的仙水池，限你三秒内抓紧我的手站起来！”

        阳光映上她的眸子，深棕的眼珠一闪一闪的，声音除了大，没有一点威慑，就像一只命令大灰狼的小白兔——

        奶凶奶凶的。

        郁结在心口的那团气，就这么被眼前她的样子散了个干净。

        没有，一点点的防备。

        宋谨言垂下眸，唇角微勾的叹了口气。手掌搭在她手心上，随后快速的反握紧，站起身拉着她就朝外面走。

        ——他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云卿反被拽的一个踉跄，脚步被他拉着前进，抬头只能看到他的后背，愣是一个回头都没有。

        她好奇的小跑到他旁边，伸头去看，他就把头扭的更厉害，视线里只能看到那只藏不住的耳朵，红的跟火烧似的。

        “咦？你耳朵好红。”

        “没、有！”宋谨言没回头，甩开她的手，走的比之前更快。

        云卿脚步一个没跟上，只能小跑着往前追，“喂，你等等我呀！”

        “不等。”

        “……”

        ——这家伙，又怎么了？？？

        ……

        上午，荼靡村很热闹，村民更是比想象的要热情许多。

        “送给你漂亮姐姐。”

        云卿蹲下开心的接过小女孩手里的小花，“哇～谢谢你。这朵花姐姐很喜欢。”

        “姐姐，我也有。”

        “我也有。”

        “我也有，我也有。”

        四五个小朋友很快将云卿围了起来，踊跃的将手里的小花都送给她。

        “都别闹了，快回去，快回去。”

        “乌爷爷坏，乌爷爷坏。”

        他们口中的乌爷爷，正是昨天进村时遇见的老人。老人拄着拐杖，面上比昨天看起来和善不少。

        “去看过张平了？”

        他视线落在宋谨言身上的伤时，愣了下，“咋闹了一身伤？”

        “路不熟，摔倒的时候，擦伤了。”

        “墓地那边的路确实不好走，过了12点就别往那边去了。”

        “恩。”宋谨言视线瞥过身侧的水池，还是昨天那样，一半清一半黑。

        “这是仙水池，贵人修的，外来人就是麻烦，总好奇的往前凑。”

        老人一口一个外来人，说的时候手里的拐杖还在地上敲了两下，明显的已经开始了烦躁。

        可现在，那群孩子，从刚才起就一直围着仙水池边，一圈一圈的跑，他也并没有说上一句。

        云卿将手里的小花扎成团，趁老人不注意，跑到最近的小孩那蹲下，递出了手里的花束，“给，姐姐还你的。”

        “哇～真漂亮。”

        “喂！外来人别靠近仙水池，别靠近！”果然，乌老爷子当即就炸了，举起拐杖就朝着云卿的方向赶。

        他针对的果然只有外来人。

        “乌爷爷打人了，乌爷爷打人了。”四五个小孩闹做一团的喊叫，引来了周遭不少大人。

        “村长，使不得使不得。”

        “小孩子都快回家。”

        “小姑娘，你没事吧？”

        云卿摇了摇头，原来这老头就是荼靡村的村长。

        扶着她的村妇抱歉道：“你们别怪村长，就是前几天村里来了两个人，往池子里乱丢东西，正好被村长发现，他就有些……”

        “竟然还有这种事？什么人这么坏？”云卿拧起眉，假装一脸的不忿。

        乌老爷子猛劲儿敲了敲手里的拐杖，“还不就是那两个送张平回来的同事，还是城里来的人，一点素质都没有，都没有！”

        云卿与宋谨言对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左手给他比了个暗号。她走上前，对着村长半鞠躬，“我也不该靠近的，对不起。”

        “算了，你又不是故意的。”乌老爷子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了，“你们中午留下来吃饭吗？我让我家老婆子多烧些菜。”

        宋谨言提好手里的袋子，隔着袋子只能看到一团卷着的衣服，完全看不到内里藏着的骨灰罐。

        他递了张纸给村长，“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以后村里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们的。”

        “这……”乌老爷子拿着那张纸条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宋谨言拦着他要递回来的动作，“就当是替张平报答村里的养育之恩吧。”

        说完，也没再多提，重新看向乌老爷子转了话：“进村的洞里有片寒潭，村里有能过去的小船借用一下吗？”

        “有的，有的，你们等等，我喊人去送你们。”

        “太感谢了。”

        “不客气，不客气。”

        十点，阳光正是明媚，村里人们来来往往，脸上扬着恬静温馨的微笑。

        幸福，永远都很简单，无关乎金钱。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繁华都市，才能保持着一颗人类最根本纯洁的心吧。

        云卿拉着宋谨言的手打开，一朵白色的小野花放在他宽大的掌心里。

        “这里的花，漂亮吧。”

        “恩，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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