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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信任


朱懋与刘殊在密谈,与此同时另一边,施蘅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一抬头,她恰好看到从厨房方向出来的陈天赐。

        她想同他打招呼,结果陈天赐看见她跟看见鬼一样,十分心虚地转身就想走。

        施蘅觉得不对,一个翻身就轻而易举揪住了他的后领子,“你跑什么?鬼鬼祟祟的,在打什么坏主意。”

        陈天赐神色紧张,眼神四处乱飘,“没什么,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做……”

        “什么事?”

        “嗯,我……那个,嗯……”陈天赐不擅长说谎,舌头都打结了。

        施蘅自然不会被他骗过,“老实交代,你必定有事情要故意躲着我,快说!”

        没几轮逼问,陈天赐就把实情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包括他和陈与丰的关系,以及如何瞒着她又如何想求得祖父答应出手帮忙之后再同她讲。

        陈天赐哭丧着脸道:“我一直求祖父,甚至说愿意回家向他认错,但是不知道为何祖父就是死活不答应,听都不听直接把我赶出来……实在是我太没用了,无颜见你……”

        施蘅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你祖父是你祖父,你是你,难道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因为你祖父不愿意出手就会迁怒于你?”

        陈天赐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怕你失望。”

        “多谢你有这份心,我铭记在心。”施蘅说,“你祖父既然不愿意,你也不要勉强了,不要因为我伤了你们祖孙感情,老先生那样的圣手,也不可能人人都出手,他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我倒没有很失望。”

        “我以为……祖父多少都会顾念一下祖孙情分的。”陈天赐失落道。

        突然他想到最后一面陈与丰扔给他的那句话——

        “从三岁启蒙,我教了你二十多年,该怎么治你其实都知道,如果心里不平你就不要来求我,自己去治!我可以把话放这里,你跪死在门口,我也不会出手!”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陈天赐小声说,“也许我可以试一试……”还没等施蘅反应,他立刻道:“我乱说的,你不要当真……”

        施蘅却眼前一亮,认认真真打量着面前的陈天赐,她现在的就像在院子里挖出来一个平平无奇的破瓶子结果没几天发现是前朝古董一样。

        “你知道怎么治对不对?”

        “大概知道,但我从来没正经给人看过病,尤其是施针,我只能在假人上用,到活人身上总会出问题,我不行的……”陈天赐推脱到。

        “那就让我当你第一个病人好了!”施蘅热切地说,“至少你知道怎么治,已经比别的大夫领先一大截了,剩下的只是实践而已,你若是不擅长施针,就多练练嘛,我可以等的,八年十年也没关系!”

        她滔滔不绝道:“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其实就是理论丰富而实践不足,时间长了你自己产生了畏惧情绪,这个问题又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多多练习,从基础的开始磨炼,就把自己当做初学者一样,你又不比别人笨,一点点从头来,肯定会有进步的。”

        “真……真的么?”陈天赐动容,“你觉得我可以?”

        施蘅用力点头,“你可以的!既然你从来没试过给人治病,怎么确定自己肯定不行呢?你送的那些药我都吃了,效果很好,我明显感觉身子恢复了很多。”

        为了鼓励陈天赐,她以一种极其坚定的口吻说:“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名医,真的,我的预感一直很灵。”

        “你就别打趣我了。”陈天赐嘴上如此说,脸上的高兴劲却是遮盖不住,“如果你真的不介意的话,我愿意试试,但我真的不能保证,你不要失望才好。”

        “怎么会呢?对我来说只要有希望,就比现在强很多了。”

        施蘅趁热打铁:“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我想雇你来我们家,我们家其实一直也需要一个郎中,你愿意么?”

        施蘅也不好意思让陈天赐一直白白帮忙,直接给银子按陈天赐的性子也不一定会收,她便想以雇人的名义留他。

        陈天赐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愿意用他,他连工钱都没问先直接点了头,“愿意的,愿意的。”

        施蘅满意道:“如此就拜托你啦,不仅我,家里其他人的身体也交给你了,你的工作就是有病治病,没病就帮大家调养身体,把大家养得壮壮的。”

        陈天赐说:“好。”

        施蘅说:“那就说定啦!你今天就搬过来吧,我让人给你准备屋子。”

        陈天赐立刻点头,“刚好我今日没钱付房费了。”他腼腆地笑了笑,“若不是你援手,我又要流落街头了。”

        施蘅纳闷道:“说起来我一直很奇怪,你好歹也是陈家继承人,陈老先生唯一的孙子,至少不会缺银子,怎么会——”

        陈天赐解释说:“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自己养活自己,绝不用他一分钱,祖父他听说我要自己养活自己直接就说没有可能,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就想要争这口气,不过至少到现在我是靠自己活下来了,没回家求他收留。”

        施蘅钦佩道:“你让我刮目相看了,相信你祖父嘴上不说心里对你也是改观的。”

        “我祖父的性子比花岗岩还硬,我已经不抱指望了。”陈天赐轻叹一声说,“而且……也是我让他失望了。”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见陈天赐面上的忧色,施蘅同情之余又想到了自己,“咳咳,那个,研究给我治病的事情暂且先对其他人保密呀,我是说先别告诉我夫君。”

        陈天赐问:“为什么?”

        “他不太情愿。”施蘅说,“总之,反正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的,你先研究,等你有把握了我再和他慢慢商量。”

        病患本人和病患的夫君之间出现意见分歧怎么办?

        前二十多年在师门接受的教导告诉他,他们做郎中的,凡是女子有夫婿都必须以她夫婿的意见为准,不然后患无穷。

        但如果是施蘅的话……陈天赐决定当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她先是自己的朋友,之后才是病患。

        “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的。”他认真地说。

        ……

        夜晚刘殊回到家。

        施蘅今日难得下厨,亲自给他准备了两个简单的小菜,月影洒落进窗台,一片静谧祥和。

        刘殊斟酌片刻,开口道:“蘅儿,我的去处已经定下来了。”

        施蘅闻言,立刻抛下怀里的破雪,凑到他身边期待地问:“哪里?”

        面对施蘅的期待,刘殊突觉有些丢脸,“是……辜州府青黄县,那里缺一个县令。”

        虽然是自己希望的,但一个状元被打发去那样的地方,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的确挺让人失望的。

        “你要外放?”施蘅有些诧异,“可是我听说通常前三名都会留在京城的。”

        “是啊,的确出乎意料。”刘殊说。

        施蘅倒是没怎么纠结,在她看来都是当官嘛,“那咱们什么时候上路?”

        “大概五天后出发,我先把你送回济城,然后再转道去辜州,这几年你先呆在济城,过几年等我能回京城了再去接你。”

        “等等。”施蘅皱眉,“你的意思是要自己一个人去,把我扔在济城?”

        “蘅儿,不是把你扔在济城。”刘殊解释道,“辜州非常乱,你在济城我更放心。”

        “我看你是想甩下我一个人去逍遥快活。”施蘅说,“我也要去!”

        刘殊认真地说:“你知道红莲教么,他们在那里非常猖獗,前面三任县令都不明不白死了,非常危险。”

        施蘅一听,心中着急,“那我更应该去了,好歹我会武功,万一那些歹人来强的,我可以保护你。”

        刘殊看着施蘅认真的小脸心底柔软,他喉头微动,“你不怕么?”

        “不怕。”施蘅说,“我更害怕一个人在济城,哪天莫名其妙收到你没命的消息,我是个武者,遇到危险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的事情我才不做。”

        刘殊眼中有奇异的光彩流动,“可能会死的。”

        施蘅怔怔看着面前这个人,死亡这个词太过可怕,她从来没有将这个词与面前这人联系起来过。

        刘殊在她面前一向是自信的,一切尽在掌握的,这样的他,会死么?

        这双眼睛会从此失去光彩,这双手也会从此失去温度,再没有人如此紧张着自己关切着自己了么?

        一瞬间,她想起很多很多画面——

        新婚夜掀起盖头那一瞬看见的映着红光的俊美面庞,灯会骚乱中他清晨才归的身影,二人携手在月下花间走过,赶考路中折返而归冲进家门时脸上所带的担忧,还有那织金裙子,那雪山蓝莲的扇子,还有那把断水……

        刹那间,施蘅的眼眶有些发酸,她无论如何也不想他死去。

        施蘅抱紧他,“不要丢下我,我不准你死。”

        “好。”刘殊回抱住她,十分用力,“我们一起走。”他的声音平静又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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