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狗灵（六）

它抖了抖蓬松的毛发，身上的伤口消失不见，神采奕奕，对着男鬼又是一怒吼。随着怒吼，白色光芒如同利刃般攻了过去。圣洁的力量和污秽的力量在空中多番较量，前者逐渐强势，开始压制后者。

        发现形势不妙，男鬼一下子变了副嘴脸。他将空中的女人卷回到自己身边，变回原来矮胖的样子。见妈妈在他身侧，小花有些犹豫，小狗的攻势也放缓，观望着，停下动作。

        男鬼见有戏，挤出个和善而虚假的笑容，努力放柔声音道：“小花，我是爸爸呀……”

        小花从未见过爸爸如此温和的样子，晃神了一瞬，小白身上的光芒也停滞了一瞬。

        白宛警惕，厉声打断：“小花，别被他骗了，想想他是怎么对你和你妈妈的？”

        小花的身体抖了下，往日那些血泪和痛苦再度浮现。她坚定眼神，摇摇头，声音并不大：“爸爸很坏，我不要坏爸爸。”

        男鬼的脸色扭曲，眼神狠毒，但很快又将这抹狠戾压了下去，继续道：“过去是爸爸错了，爸爸也是心急，怕小花学坏。以后爸爸不这样了，不会再打小花了，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花言巧语，别相信他！”白宛抱紧小花，恨不得狠狠抽男鬼的嘴，“灭了他，姐姐带你和你妈妈去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找个好爸爸。”

        男鬼的躯体外围被白色的光芒灼伤，反而让他声音里的颤抖和痛苦显得真实。他隐忍着，留下鳄鱼的眼泪，将女人拥在怀里，道：“爸爸以前太坏了，以后会做个好爸爸，给小花炖鸡吃。看，妈妈也在这里，妈妈也希望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女人之前被吞噬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乖巧地靠在男鬼怀里，似乎印证了他说的话。

        “妈妈……”小花的眼神有些动摇。

        妈妈一直对她很好，会给她哼歌，偷偷给她塞鸡蛋吃，温柔地给她上药，边上药边哭。她不喜欢爸爸，但想要跟妈妈在一起。

        这时，女人朝小花伸开双臂，开口了：“小花，过来，到妈妈怀里来，我们一家人，永远也不分开。”

        “妈妈！”小花的脸上浮现向往的神情。

        “别过去！”

        白宛看着女人，觉得不太对劲。

        在女人身后看不见的地方，黑影已经刺入她体内，源源不断的黑气涌进。女人的肢体僵硬，脸上虽然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神里却满是挣扎。她张开嘴，说出的都不是自己想说的话。

        看见妈妈一直在等着自己，小花更犹豫了。但她没有完全昏头，对爸爸并不信任，犹疑着道：“妈妈，你能过来小花这里吗？”

        “当然可以。”

        女人的笑容扩大，朝小花一步步走来。在她身后，男鬼缩在阴影里，脸上挂着相同的笑容，无声重复：“当然可以。”

        白宛保持警惕的神情，对小花道：“先把男的杀死。”

        然而，此刻小花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女人吸引了。她不驱使意志，小狗也呆在原地，不发起攻击。她呆呆地望着妈妈，脸上带着渴望和向往。

        “妈妈……”小花嘴里喃喃，无意识朝前走起，“我好想妈妈……”

        “小花，别过去。”

        白宛想阻拦她，反而引得小狗回护，跟小花拉开距离。

        “小花！”白宛着急，对着小狗怒道，“你拦我做什么，看不出谁好谁坏吗？”

        小狗歪头，有些困惑，但最终还是决定遵从主人的意志。

        “蠢狗！”

        白宛气急，又无可奈何。

        那边，小花已经走到女人面前。女人居高临下，脸色苍白，身体一直在颤抖，僵持着，像是要靠近，又无法靠近，额头有汗水渗出，目光投向白宛，嘴张开，却没有声音发出。

        男鬼怒哼声，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圈，险些掉出来，语气带了些引诱：“小花，妈妈想抱你，你不抱抱妈妈吗？”

        小花怯生生的，但还是缓缓伸出手。

        “不……要……靠……近……”

        始终觉得不太对劲，白宛一直死死盯着那边。她看见女人的嘴唇动了，尝试着解读出她的意思，瞳孔剧烈收缩，大喊：“回来，危险！”

        “……？”

        听见白宛的声音，小花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女人紧紧抱在怀里。

        女人的双手在小花背后交叉，箍紧，黑气从胸前涌出，刺向小花的心头。小花身体一颤，不自觉开始挣扎：“妈妈，你抱得太紧了，我难受。”

        “成为我的养料吧！”这一瞬间，从女人嘴里发出的竟是男鬼的声音，贪婪急切。

        女人双眼朦胧，从眼角流下血泪，身体却是背道而驰，将小花越箍越紧，像时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妈妈……妈妈！”

        小花只觉得痛，发出无力的呻/吟。

        这边，大喊“危险”的瞬间，白宛就冲了过去。小女孩受到伤害，小狗也失去力量，身形开始变小，身上的光芒也不如之前强势。男鬼逮着机会，又发动黑影趁势又攻了过来。

        形势急转直下。

        千钧一发之际，小狗奋力一击，用整个身躯挡下了男鬼的全部攻击。它的毛发被烧焦，身上再度流下鲜血。然而，它仍勉力支撑着，挡在小花面前，对着男鬼吼叫。

        情况不容耽搁，白宛咬牙，下狠心将最后一张符咒贴在女人身后。

        符咒效果立竿见影，女人和小花都一声惨叫，身上的黑气被消蚀，倒在地上。女人又恢复那副被吞噬了一半的模样，身体像纸片般轻薄。

        白宛将两人分开，看看小花，还好没有躯体损伤。她将昏迷的小花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往深林里跑。身后传来了阵阵凄厉的狗叫声，是小白在用最后的力量，尽全力阻挡男鬼的步伐。

        黑夜不断蔓延，似乎永远也等不来光亮。在陌生的丛林里，白宛不知方向，只能凭直觉狂奔，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她的头发散落，手臂和小腿被树枝和岩石划伤，疼痛刺激着神经，寻求生的契机。

        四周寂静，似乎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像另一个世界。

        不久后，男鬼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慢悠悠，阴森森的：“在哪儿呢？你们跑不掉的，出来吧。”

        白宛的感官被强化到最高，听着男鬼的声音，一次次改变方向，试图逃脱。

        男鬼这会也不急了，像猫逮老鼠般，带着戏弄：“这里吗？不在这里。”随着他目视的方向，黑影涌上去，湮没一切，只剩下灰白惨淡。

        整个树林变得更阴气森森。

        男鬼出现的瞬间，白宛反应极快，钻进了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缩成一团，捂住嘴，都不敢呼吸。

        或许是运气好，男鬼没有发现她们，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白宛长吁一口气。跑了不知多久，她手脚发软，身上快没有力气了。

        该死，她心中念道，黎轻语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她留的信息。要是这次能逃脱，以后一定要给她配个24小时畅通的手机。

        这时，小花醒来了。她面色惨败，像是抹了石灰般没有生气，语气虚弱：“姐姐……”

        白宛做了个“嘘”的手势，用气流说话：“小声点。”

        小花乖巧地点点头，用脸蹭了蹭白宛的手掌，面带愧意，同样用气流声：“对不起……”她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坏事了。

        白宛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毕竟只是个孩子。她悄声问道：“小白它？”

        小花摇摇头，闭上眼，一滴泪落了下来。

        这下麻烦了。白宛心中焦急，手指蜷缩着，思索还有什么办法。

        “那只畜生已经死了哦。”

        “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白宛心脏骤停。她艰难转头，看见身后树缝处贴着一张鬼脸，带着谐笑，血红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原来男鬼并没有走远，它早发现了两人所在，就站在灌木丛外面，身体立得笔直，脖子却伸长，压得很低很低，贴近脸，一直偷听她们说话。

        “你们也都去死吧！”

        男鬼面目狰狞，扑了过来。白宛惊惧之下，往后缩了几步，没想到脚下是枯草堆掩盖的斜坡，摔了下去。

        坡很陡，她的手臂和脑袋都磕在了石头上，瞬间眼冒金星，泪眼朦胧，看不清前方。

        这下完了……

        白宛内心一片灰暗，趴在地上起不来，然而男鬼却迟迟没有杀来。视野受限，大脑一片嗡鸣，好一会，她才隐约看见周围的情况。

        小花被黑影卷在空中，几股黑气涌入她体内，吞噬她的躯体。男鬼也不着急，边等待吞噬完毕，边恶狠狠地看着白宛：“别急，接下来就是你。”

        小花嘴大张着，无意识地呻/吟：“痛……好痛……妈妈……救我……妈妈！”

        白宛后脑阵阵发痛。她四肢无力，挣扎着想行动，却牵引身体更加痛苦。

        晕眩感再度袭来，最后清醒的瞬间，她听见了一声撕裂的叫声，天旋地转。

        黎轻语……你真的要来给我收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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