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家垂堂

　　还未等他们回应，门外的人就敲门进来了。

　　入眼的是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郎，一身锦服华衫，腰间挂着块月牙形的玉坠，是典型的江陵门阀清贵子弟模样，没有江湖人的随意，也没有仕途宦海的老成，自带着点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的姿态。

　　此人便是皇帝唯一的亲叔叔的儿子，安王世子，赵络渝。

　　见到他们，倒是笑得很和气，“我就说嘛，刚刚看见两位漂亮妹妹跑进你们的雅间，原来是谢家两位妹妹。”

　　“诶呀，原来是咱们安王世子啊，世子有礼了，失敬失敬。”谢歌浅未起身，转头见到来人，立马皮笑肉不笑地和他打起招呼来，。

　　“你这丫头，贯会装模作样的。”赵络渝见她这般，倒也不奇怪，清了清嗓子，语气随和间带着点宠溺。

　　谢歌浅挑眉笑了一下，转身接着吃着小食，“还不是你自己先在这装矜贵，我不过是顺势接了世子的戏，配合你一下。”

　　赵络渝很是不客气地自己坐下，笑嘻嘻地说道，“那个，你看你们这，这么热闹，不如我留你们这，和你们一起看戏如何？”

　　“不能！”谢歌浅率先开口，并一把护住了自己的小食，一脸审视防贼的表情看着他，“你不是自己包了雅间吗？没看见我们这里已经有四个人吗？很挤的。”

　　赵络渝环顾了一下四周，心里嘀咕道明明空得很，嬉皮笑脸地说道，“我那包间和你这包间，是这琴心坊最大的两个雅间了，多我一个也不挤的。”

　　“你不是和安王一起来的吗？你就把你爹一个人丢那？”言林有些疑惑，他记得安王父子都十分爱戏，两人兴趣爱好出奇的一致，听戏这种事向来都是形影不离，如今这老王爷让一个人呆着岂不可怜。

　　“你还说呢，明明是我定的雅间，我请老爷子来看戏的，结果，这老头他没经过我同意，还私下约了个人过来，结果那人没来，招来了个更大的主。”赵络渝语气间有些委屈，但又不敢真的发怒。

　　“谁啊？能让咱们不可一世的世子灰溜溜地出来。”谢歌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应该啊，以你的脾气，就算安王带了人，你会敢怒不敢言？京中权贵，有你不敢得罪的？”

　　闻言，四个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这位世子爷自小在宫中长大，连自家老王爷都敢骂，十岁就把当时的太子太傅，现在的礼部尚书林绰给气得吐血了，可先帝愣是没罚他，依旧让他和太子同吃同住。

　　是以世人都说先帝和安王兄弟情深，对在家侄儿更是宠爱地很。

　　赵络渝憋着嘴看着他们，一脸无奈，“还能是谁啊。”他突然放低了声音，示意大家靠前，众人都往前一倾，“宫里那位，大家。”

　　说罢，他坐直身子，一副明白了吧，小爷我真的惹不起，只能躲着的神情。

　　果然众人都是一惊，特别是言林，眼神一沉，似乎在想什么，谢希就哦了一声，谢华婉除了惊讶之外，并没有太多情绪。

　　“可当年在书院，那位可一点都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啊，他不是最讨厌这种吵吵闹闹的环境吗？”

　　谢歌浅这倒没想到，他此时会来，若是因为西楚使团的事找安王，大可宣进宫，何须出宫这么麻烦，而且也不安全。

　　前几日去参加言尚的生辰宴，为的是将齐南伯之事置于人前公开处置，此番到底是为何？

　　不过，他既然来了，那么事情会比预定发展地更顺利，也不用假借他人把话传到他耳朵里了。

　　“我哪知道，你们是没感受到，那边，周遭都是冷的，我连句话都不敢讲，我自小和陛下就不是很亲近，他太冷了。”赵络渝用眼神瞥了眼隔壁，摇了摇头。

　　谢歌浅学着言林的样子，一脸热心地往右边指了指，“喏，隔壁，你表妹，元禾郡主，你找她去，她那空。”

　　“不行，那个许若若也在，我家老爷子总想着让我娶她，我不乐意。”赵络渝猛地摇头，好像让他去隔壁，就是逼良为娼。

　　“人家还没嫌弃你，你看看你什么表情，若若可是江陵有名的才女，你那肚子里除了些山珍海味，还有啥？”谢歌浅翻了个白眼，又继续指了指，“隔壁的隔壁，谢衣和江叶辰在，他们那也空。”

　　“她是不是才女关我何事，隔壁隔壁就更不行，他们那位置太偏了，看戏不舒服，我堂堂安王世子，在这琴心坊看戏，就没坐过中间这三个雅间之外的地方。再说了，我怕江叶辰临时起意，给我下药。”此话一出，赵络渝毫无意外地收到了三个白眼。

　　毕竟谢希和言林都曾经受过江叶辰的荼毒，而谢歌浅自从喝了江叶辰的药膳，对他也是记恨得很。

　　“你看，你看，你们都嫌弃他，怎么能把我往那火坑推去。”赵络渝一副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们就该收留我的表情。

　　见三人都不理他，立马把目标转向谢华婉，“华婉小姐，你看咱们好歹是同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特别善良温柔美丽善解人意的姑娘。”

　　三人皆是一惊，谢华婉听完，咽了口口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压压惊，她显然没想到会是这般光景。

　　最后四人实在受不了他的软磨硬泡。

　　这时琴心舫的当家花旦芊芊姑娘听说安王世子在这，笑语盈盈地进了雅间，还让丫鬟拿了不少世子爱吃的点心。

　　芊芊一身粉色罗裙，点绛朱砂，面若桃花，低眉浅笑，“世子，我说怎么隔壁见不着人呢，原来是跑这来了。”

　　芊芊姑娘迈着小步子走来，美人如水，那柳眉凤眼，微微上挑，便是柔情似水。

　　“呦，这不是咱们琴心舫的当家花旦嘛，怎么今个这场戏，你没上吗？”赵络瑜眯着桃花眼，眼里流露着点风流。

　　安王父子可是这琴心舫的老熟人了，世子对琴心舫里的人，向来大方地很，是以琴心舫最好的雅间从来都是为他留着的。

　　“石先生这场戏写得尽是些男人的事，没人家什么事，都给我晾了好几天了，世子你也不来看看人家。”芊芊憋着嘴娇嗔道，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在赵络瑜身边坐下，往他身上靠了靠。

　　众人皆是一哆嗦，何着这还得看人家打情骂俏的戏码呀。

　　“芊芊莫气，气坏了可就不美了，这石先生定是看你最近接连唱戏累了，你好多休息几天，这几日我家老爷子接了点活，非拉着我天天陪他干事呢。”

　　赵络瑜宠溺地说道，美人伤怀，自是要好生安抚的，便又一副多情公子的模样，少不得和那芊芊眉目传情一番。

　　这旁若无人的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谢歌浅歪着脑袋，端起杯子，转过头对着三人做了一个鬼脸，三人皆是一脸嫌弃。

　　谢歌浅心里嘀咕道，迎接西楚使团的活都派下来快十日了，也不见安王去鸿胪寺一趟，这在王府待着也能算是天天干活？谁家干活像你家这样的？

　　“那殿下你去和石先生说说吗，他都好久没让我登台了。”芊芊姑娘拉着赵络瑜的衣袖，满脸柔情地撒娇道，还往他怀里蹭了蹭。

　　谁知赵络瑜竟一言不发，是以众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这才发现刚刚还怜香惜玉的世子爷，此刻脸已是面目深沉，送到嘴边杯子也没接过，而是冷冷地推开了。

　　再看向芊芊时，眼神冷得吓人，仿佛射出几道冷箭，周遭忽然就冷了下来。

　　“殿下，你怎么了？”芊芊有些不明所以，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赵络瑜，小心翼翼地问着，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

　　“芊芊，你刚刚，称我什么？”赵络瑜转头，勾了勾嘴角，看人的眼神却带着狠戾。

　　芊芊向来游走于王公贵族间，见惯了纨绔公子的追捧却也机灵地很，惯会察言观色，但此番被赵络瑜带着阴冷的笑意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一旁的丫鬟，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忙跪在地上，磕头道，“世子恕罪，芊芊姐姐近日时常夜里睡不好，许是还在前几日练的戏本里没缓过来呢，一时顶撞了世子，世子莫怪。”

　　芊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吓得立马跪下不停地磕头，“世子，是芊芊糊涂了，一时说错了话，世子恕罪，世子恕罪。”

　　赵络瑜没由来地心烦，说话也粗暴地很，碍着谢歌浅他们都在，不好发太大地脾气，甩甩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吵死了，没睡好就回去睡觉，稀里糊涂地跑出来坏了兴致，还不快滚。”

　　芊芊磕头谢恩后，赶忙退了出去，那丫鬟被吓得不清，也慌忙地跟着关好了门。

　　“姐姐你没事吧。”小丫鬟赶忙扶着被吓得有些腿软的芊芊，替她拍了拍背，这才发现她此刻手抖得厉害。

　　“没事，我没事，我没事......是我说错话了。”芊芊大口大口喘息着，嗓音有些颤抖，眼角还有被吓得险些流出来的眼泪。

　　“姐姐说错什么了？以往世子来，姐姐去不也经常说这些事吗？世子还总是安慰姐姐。”小丫鬟很是疑惑，她不明白一向对姑娘温柔体贴的世子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不该唤世子为殿下的，我怎么又忘了，不能这么叫的。”

　　芊芊从侧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只手几乎是强撑着扶手才一步步下去的，甚至连说话都是刻意压低。

　　身后锣鼓响起，好戏即将开始，楼道间热闹地不得了，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懂，在世子眼里，世间只有一个陛下，也只有.......也只有一个殿下......”芊芊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些，回头看了眼赵络瑜在的包厢，叹了口气。

　　从侧边出了琴心舫主楼，芊芊望着天上的太阳，有些恍惚，丹唇微张，幽幽唱道，“青宫朱邸环天极，五色祥云覆帝城。”

　　当初就是因为自己唱这诗唱得好听，世子才对自己另眼相看的......

　　小丫鬟满脸疑惑，她不知道，这称呼是赵络瑜的底线，他可以对这琴心舫里的漂亮姑娘一掷千金，也可以无底线地宠溺她们，却唯独不许人触他的逆鳞......

　　世子他，从来不允许别人称自己为世子殿下，在他看来，从来只有，曾经入主青宫的那位，才称得一声，殿下。

　　赵络瑜气地一只脚伸在外边，但众人没有因为他的发怒而尴尬，也未调侃此事。

　　赵络瑜一边气一边从袖子里掏出好几袋小食，堆到谢歌浅面前，生怕她将自己赶出去，是以众人也一笑而过，随他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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