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糊涂

玫瑰园在半山的位置，从这回羊角巷要半小时车程，又是清晨时分，裴溪闻不可能让路灵一个人打车回去。

        他快速地洗漱完换好衣服，开着车送路灵回了羊角巷。

        裴溪闻开车快，到达羊角巷的时候还差二十分钟到八点，正好可以在楼下吃个早餐。

        虞镇的灌汤小笼包口味极好，特别是蟹黄陷的，又香又鲜。

        两人在店门口找了处位置，路灵坐下，看见裴溪闻从桌上抽了张纸，把桌子和椅子都擦了擦，这才坐下。

        他即便是穿着简单的短袖和长裤，仍然掩盖不了他那由内散发出来的矜贵气质，路灵从未问过裴溪闻家在哪做什么工作，因为她能猜出来，这样的男人，必然是豪门世家才能培养得出来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裴溪闻笑问：“看我做什么？”

        路灵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居然跟我在这种简陋的早餐店里吃早餐，感觉格格不入。”

        裴溪闻挑眉，两手相扣搭在膝头。

        他的口味确实挑剔，又是个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少爷胃，平时和朋友出去吃饭他都不会吃太多，但也不知是怎么，认识路灵后，他这挑剔的毛病倒改了许多。

        不过大概也是路灵熟知他的喜好，带他去吃的都是合胃口的东西。

        想到这，裴溪闻又对路灵的细心感到不可思议。

        蟹黄小笼包很快端了上来，一屉小笼包上头冒着白花花的热气，一股浓郁的蟹香从小笼包里飘出来，令人食欲大增。

        “你拿勺子兜着，先把皮咬一个口，吹一吹，再把里面的汤汁喝了，最后再吃包子。”

        路灵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教裴溪闻怎么吃小笼包，其实裴溪闻知道，但他也什么都没说，照着路灵的步骤像是第一次吃那般品尝了小笼包。

        路灵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吗？”

        裴溪闻点头，语气真诚：“好吃。”

        他这也不是哄她，因为是真的好吃，皮薄馅大的小笼包里满满的都是蟹黄与蟹肉，轻轻一咬，肉馅里包裹的汤汁就流了出来，满口留香，回味无穷。

        路灵好像很享受自己给别人推荐东西收获好评的感觉，每每这时，她的眼睛都会完成月牙形状，并且她的左脸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不太明显，而且还是单边的，只有真的笑得开怀的时候才会露出来。

        看着她的笑容，裴溪闻也跟着笑了。

        时间逐渐接近八点，这个早餐店就在路灵家楼下，裴溪闻往外看了看，问：“我们在这吃早餐，万一碰上你妈了怎么办？”

        路灵舔了舔嘴角的汤汁，问他现在几点了，裴溪闻说已经七点五十五了。

        “没事。”路灵手一挥，“她也不会那么准时到家的，一般得八点过几分或者十几分才到家，而且看到就看到了呗，我都这么大了，谈个男朋友怎么了。”

        裴溪闻轻笑，“那要是真被撞到了，我还得准备份礼物上你家问候问候了。”

        路灵噗的一声笑出来，“那你可太破费了。”

        后来路灵谈起来自己的家庭情况，父母都是普通上班族，因为工作繁忙，所以也不怎么管的到她，这也是为什么她能没事出来瞎溜达的原因，只不过考虑到她是女孩子，父母还是给她定了门禁时间，不能太晚回家。

        路灵上楼进了屋，时间刚好是八点整。

        裴溪闻坐回车里，返回了玫瑰园。

        -

        这一天又下了雨，裴溪闻去了莫青含的戏院，再一次去那听了场戏，演唱的人依旧是瓷烟姑娘，这次她换了身烟粉色的戏服，妆容精致，唱腔婉转。

        莫青含望着楼下戏台上唱戏的人，手中折扇有一下每一下地打着节拍，嘴里跟着哼几句小调。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下周？”莫青含问裴溪闻。

        裴溪闻倚靠在座椅里，双腿交叠着，姿态闲适。

        “这周末。”

        “这么快？”莫青含惊讶，但随即又觉得能理解，“也是，你再不回去，裴时朝得给你搅得个天翻地覆了。”

        裴溪闻笑了下，“倒也不完全因为他，当初来虞镇本就是计划待半个月，现在都已经超时了。”

        半个月的休假时长被裴溪闻拉到二十几天，再过几天都要满一个月了，公司里大小事项等待他做决策，他也确实该回程了。

        莫青含看他，忽问：“你回去了，那路灵怎么办？也带回去？”

        裴溪闻摸了摸腕表，指尖摩挲着手腕的皮肤，片刻后，他答：“我还没告诉她。”

        “你这……唉，又是一个沦陷于你的可怜女人。”

        都到这个时间了还没告诉，这不摆明了要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吗，莫青含还以为路灵对裴溪闻来说有多么特别呢，但到最后了也和那些女人一样。

        裴溪闻偏头，看了莫青含一眼，莫青含被他这一眼盯得后脊一凉，好像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似的。

        “我会告诉她的。”裴溪闻遥望向雨幕，“但是她的父母和工作都在这里，和不和我走是她的选择。”

        这话一说完，莫青含震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不是吧？你这次来真的？”

        裴溪闻没答。

        因为他也没想好。

        对路灵，裴溪闻是喜爱的，和路灵在一起时他总是很轻松，他能在繁忙中得到片刻安宁，也能在高度紧绷中获得全身心的放松，他喜欢有路灵陪伴在身边，如果路灵愿意和他去帝都，那他会将她带在自己身边，好好照顾。

        莫青含这会儿都听不进瓷烟的戏了，他靠上座椅扶手，越过来倾身问：“你真喜欢路灵啊？”

        “不是……额，问题是你把她带回去能干嘛呢？以后给你当小情人儿？人家姑娘能愿意吗？”

        裴溪闻垂眼，眸色一沉。

        即便知道自己这话会触裴溪闻的逆鳞，但莫青含还是忍不住提醒自己的这个好兄弟：“你又不能跟她一直在一起，这样的小姑娘谈恋爱啊，肯定都是冲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去的，但你能给她什么？别说结婚证了，连个名分都给不了，你这不祸害人姑娘嘛。”

        裴溪闻深出一口气，扭过头来，“莫青含，你胆子肥了？”

        莫青含往后一躲，赶紧做投降状，“不敢不敢，我就是怕你犯糊涂。”

        裴溪闻扯了扯领口，情绪有些烦躁，他淡声：“不用你说，我自己清楚。我没想和她怎么样，她是个清醒的人，不会做犯傻的事情。”

        “呵呵，你又知道了……哦不说了不说了，看戏看戏。”

        -

        许是因为莫青含的那番话，裴溪闻今日格外想见路灵，自从上次分开，他们就没再见过面，这一次倒不是裴溪闻忙，而是路灵在忙，说是画室又来了几个小朋友，她得加班。

        算了算日子，他还有四天就要回帝都，裴溪闻想，他还是得把这事告诉路灵。

        屋外的雨小了些，裴溪闻走出戏院，再一次从侍者手中接过那把黑伞。

        下午四点，虞镇下了场太阳雨，湖面上空悬挂这一道彩虹，引得许多游人驻足拍照。

        这个点路灵应该还在画室工作，裴溪闻从前去过一次，那画室离羊角巷不远，也在漓湖边上，裴溪闻便徒步走了过去。

        老巷子里的画室有着浓厚的古雅风韵，进门处有一扇屏风，路灵说屏风上的画是她老师亲手画的，是一副雨后山水图，像是雨季的虞镇，朦胧秀美。

        风铃随着风的吹拂而轻响，裴溪闻在门口收了伞，将伞上的雨水抖了抖，而后立在门边，脚踩上地垫蹭了蹭鞋底的水，这才进了门去。

        前厅并没有人，像是不怕被偷似的，摆着许许多多水墨画，裴溪闻打量着看过去，这些画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水平参差不齐，大概是来这的学员画的。

        今日气温低，裴溪闻穿了件黑色的及膝风衣外套，他长身而立站在前厅，从一幅幅画前踱步而去，然后在一幅荷花前停了下来。

        这幅画的右下角有一个红章落名，单一个“鹿”字。

        虽不知道为什么是鹿，但裴溪闻还是认出了这是路灵的作品。

        裴溪闻收藏过许多名家的画，曾经更是以上千万的价格拍下了一幅珍藏级别的画作，他看得出每幅画中的韵味，也能辨别出绘画者的水平，路灵的这一幅，虽比不上名家大师，但却已胜过许多普通人，她的画就和她的人她的名一样，分明是静态的物体，却能让人看出动态的韵味。

        裴溪闻想，路灵要是有一个好的平台，她的绘画造诣应该能更上一个台阶，甚至成为一个专业的画家也是可能的。

        在帝都他有认识的人，若是路灵愿意，他可以让她去深造。

        正这样想着，里屋忽然传来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裴溪闻抬起头，辨别出那是路灵的笑声后，他循声而去。

        画室的门上是透明的玻璃，一扇一格，裴溪闻立在门侧，隔着窗户玻璃将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路灵拿着一支画笔站在画板前，脸上带着很灿烂的笑容，而她的身旁，站着一位眉目清秀的男人，那男人揽过她的肩膀，作势要将颜料往她脸上涂，路灵吓得连连后退，虽是害怕，但打闹成分更多。

        “你别弄我！我都说了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过来过来，我今天就给你画成个小花猫。”

        “我错了错了，大哥你放过我吧哈哈哈哈哈！”

        整间画室里就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路灵所说的学生，而他们就这样，用过于亲密的姿势玩乐打闹。

        路灵转身之际，忽然看见门口站着的男人，她吓了一跳，身躯一震。

        裴溪闻脸色黑沉，眼底一片阴翳地盯着她。

        和她打闹的男人也跟着停下。

        男人看了看裴溪闻，又看了看路灵，问：“鹿鹿，这谁啊？”

        路灵回过神来，把画具往桌上一放，抽了张湿巾擦手，边擦边走向裴溪闻，回了那男人一句：“我有点事，等会儿回来。”

        她走到了裴溪闻面前，唇角一弯，是和从前一样的笑容，“你怎么来了呀？”

        裴溪闻低眸看着她，唇角轻扯，“不能来？”

        路灵愣了下。

        “没有呀。我刚好下班了，正准备回去呢，你等我一下，我拿下包哈。”

        路灵像没事人那般，挽着裴溪闻走回前厅，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了自己的包，两人走到门口，裴溪闻撑起伞，路灵钻入他的伞下。

        裴溪闻不是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即便是生气，他也不会不动声色，就看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可是路灵却显然没有想和他解释刚才那男人是谁的想法，到了巷口，裴溪闻停下。

        路灵也跟着停下。

        “刚才那男的是谁？”他直截了当地问。

        路灵仰头看他，这才解释：“就是画室的一个朋友。”

        “朋友？”裴溪闻冷笑，“朋友能搂你肩？朋友能抱你？朋友能和你这么亲密地嬉戏？你倒是和我好好解释，是哪种朋友。”

        路灵怔住。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我误会了，所以我给你机会解释，解释你这几天借口工作忙不见我，结果却被我撞见和另一个男人嬉笑玩乐，路灵，你倒是跟我好好解释一下。”

        裴溪闻在路灵面前一向是温柔的，他基本没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所以路灵在他这话说出来后懵了好一会儿。

        “所以你现在是在怀疑我和他有什么吗？”路灵觉得不可理喻，“我这几天确实都是在忙，我没必要骗你，你不信你可以去看我的课表，那个人也确实是画室的朋友，我们只是在玩，而且他也没有抱到我，顶多就是搂了下我肩膀，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会这样做，这样的肢体接触我可以和你道歉，但是你不能误会我和别人有什么，裴溪闻你这样是不是太武断了啊？”

        裴溪闻轻笑，“所以在你看来，这些都是正常的社交行为？”

        路灵深出了一口气，她撩了把头发，因为裴溪闻这样的态度第一次觉得恼火，于是什么话也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我扪心自问我和他只是朋友关系，那你能解释你手机上每晚给你打电话来的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这句带着怒意的话飘荡在落着雨的空旷小巷内，一瞬间让气氛陷入死寂。

        裴溪闻眉头压低，眼眸阴沉，“你看我手机？”

        既然都这样了，路灵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我们是男女朋友我不能看你手机吗？所以乔祺说的就是没错，你身边的女人来来往往，你也从未上过心，但是我觉得这是你的隐私，所以我从未问过你过去的感情经历，但是有多少次我们在一块的时候，有别的女人给你发信息打电话，那我问你，裴溪闻，对于你而言我也是那来来往往的女人中的其中一个吗？”

        裴溪闻没有在同一时间应付两个女人的癖好，面对那些电话和信息，他会当着路灵的面一一删除并拉黑，他为的就是让路灵不要多想。

        他本以为，路灵是很特别，是和别人都不一样的一个人，所以他对她也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可是现在他发现，路灵也是一样的。

        裴溪闻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连解释都没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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