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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男女


虽未亲临现场,虽然只听到了范无救这只言片语的描述,但周羊羽还是清楚无误地感受到了西王母那别具一格的霸气。

只能说,西王母不愧是西王母。

“后来的结果是?”

“那位男仙从生来便是天纵之子,到哪都是主家的座上客,俱是好酒好菜好言好语款待着,何曾受过这等奚落?不禁呆立当场。

好好的盛会,出了这档子事,自然是众仙所不愿意见到的。于是众仙中有几个老资历的男仙便出来打圆场,试图叫这天纵之子赔礼道歉,而西王母也就顺水推舟,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但西王母却是置若罔闻。

弄得没办法,就连玉帝这个天庭之主,也不得不起身离席,端起酒杯,走到西王母面前,意图替这个新来的员工说和。但西王母是端了酒杯喝酒,但却一言不发,没应下任何一句话。玉帝便也只能悻悻地坐回了原位。

众仙见状,也知道今天这事恐怕有些难了。一些人连忙劝天纵之子赔礼道歉,认罪认罚,还有一小撮人则隐晦地提醒天纵之子,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依仗,最好就按照西王母的建议去做。

众仙好心规劝的表现,不仅没得到这位天纵之子的认可,反倒招致了他的鄙夷不屑,认定这群畏惧一位女流之辈如虎的表现,实属懦夫之举,更是口出狂言,想不到天庭俱是些欺世盗名之徒。说罢,他不仅不离席,反倒坐在原位,自斟自饮起来。”

听得周羊羽是瞠目结舌:“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头铁之人?这样的人又是怎么成的仙?”

“修仙是修行,与道德操守这类东西,有点关系,但也关系不大。”

“后来呢?”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这位天纵之子一直坐到了宴会结束,风度不减,没有露出丝毫怯意。而西王母可能是敬他的这片体面,便让他得以站着死去,当着众仙的面,削去了他的仙骨,将其一脚踢下了凡尘,重新沦为了一介凡人。”

虽然从情理上来说,周羊羽觉得西王母这件事做得没什么大毛病,但这结果还是让他有些疑惑:“就因为一首荤诗,直接废了一位才加入的仙人,这种手段会不会太过了些?”

范无救却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成为一件秘闻?不为外人所知?”

周羊羽挠了挠头:“为尊者讳?”

范无救笑着起来:“你觉得以西王母的性格,需要别人为她为尊者讳?”

若以那位西王母的性格,怕不是这件事传播得越远越好。

周羊羽不禁苦笑一声:“那这又是为什么?”

范无救没来由地轻叹了一声:“其实西王母虽然严肃苛刻,但也说不上暴虐。她这么做,也是基于当时的大环境。”

“什么大环境?”

“你知道当时天庭中男仙与女仙的比例大约是多少吗?”范无救忽然问起了一个好像与现在的话题没什么相关的问题。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告诉你,是三七开。女三男七。”

“这……”周羊羽欲言又止。

范无救却轻声笑了起来:“很惊讶是不是?”

“我以为便不是五五之数,也不该相差这么多。”

“修行是个精细的力气活,虽然精细,但终归也是力气活。而力气活,自古便是男性占优势。能有此结果,也不无奇怪。”

“可这跟西王母她废掉那位天纵之子有什么关系?”

“周老弟,你觉得解放后的梦之国,如今风气怎么样?在男女权利这方面?”

“这……我觉得国内在这一方面,比之过去,还是有了很大的进步的。”

“也就是还有进步的空间?”

“额……”周羊羽挠了下头,“确实是这样,男性的社会地位还是要占据一些……挺多优势的。”

“那你觉得在几万年前又是如何?”

周羊羽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了一点不对的地方:“可历史上不是说,很久以前人类社会是母系社会吗?”

“这便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了。”

群鸦的啼鸣与扇翅声中,范无救幽幽的声音一点不漏地传进了周羊羽的耳朵。

“你觉得当一个长期受到一个强者压制的弱者忽有一天翻身占据了上方,他是会大度地原谅那位强者,平等与那位强者相处,还是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或者变本加厉地对待曾经的强者,现在的弱者?”

范无救虽未明说问题的答案,但其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周羊羽无言以对。

而与此同时,他又想起了近些年在网上看到的一些乱象。

一些所谓的大V经常在博微上借“女权”的名义大打“女拳”,假借平权的名义大搞特权,煽动两性对立,以此赚得盆满钵满。

而这些人之所以能在网络上有那么一大片栖身之所,得到众多网民的“拥护”,也代表了一定的“民意”。

可这所谓的“民意”究竟为何?

还不是如同范无救所说,长期受到压迫的女性得到了思想上的解放,开始寻求和维护自己的利益,但被有心人挑拨利用之下,欲望膨胀,想当然地把追求平等,变成了争取更多更优惠的权利与待遇。

“当时的女仙数量不足男仙的一半,其所面临的境遇,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西王母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可做。如果她选择了放过那位天纵之子,会引得什么后果?

无论那名天纵之子是无心之举,还是脑子有病,其实都不是问题的关键。从这件事发生的那一刻,事情便已经脱离了单纯的个人私事了。

试想一下,一个刚刚飞升上来的新人男仙,都可以对着堂堂天庭女仙之首的西王母大放厥词,而不用承担实质性的后果,这让其他男仙看到了,会怎么想?会不会效仿,甚至变本加厉地学以致用?

若连堂堂女仙之首西王母都保不住自己的颜面,那其他女仙,又当如何自处?

而由天庭折射到整片人间,若连这些看似逍遥自在的女仙,都无法在性别立场中站稳跟脚,那人间那些普通女子,又该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所以西王母根本不能退!

更何况,西王母能够当上这个女仙之首,修为高绝自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更是因为她屡次在男仙与女仙的冲突中维护了女仙的权益,得到了当时绝大多数女仙的认可。

她退一小步,丧失地却可能是全体女仙乃至全体女性的尊严。

哪怕这只是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但这份微乎其微的可能,即便是身份尊贵,修为强大如西王母者,也不能一力承担的。

而这种事,那些仙人中不乏聪明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他们对西王母的规劝,何尝又不是一种试探?就连玉帝的下场,又何尝不是再为男仙争权?

这种事情,根本经不住有心人的推敲。

而有些事却是大家心知肚明存在,但唯独不能放到台面上去说。

男仙那边不能让这件事流传出去,女仙也不愿意将这件事流传出去。所以这件事,自然就成了隐秘。

就连我,若不是因为月老沾着夫人的光,得以亲眼目睹,也不可能知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酒后失言,竟引出如此错综复杂地男女之争,周羊羽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言语。

但立刻,却又有另一个疑问出现在了他的心底。

这些事,显然不是他这么个废物能够参与的。

而从与范无救接触一开始,这个黑无常看似每一句的闲谈,似乎都是“意有所指”。

那现在,范无救为何要与自己说起这种隐秘?单纯地为了显摆自己知道得多?还是……

他不禁抬头看着范无救的背影,轻声问道:“范老哥,你提起这件事,是想……”

“呵呵呵,”范无救轻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以前闲来无事,我们书店中人与月老就牛郎织女这件事有过一番闲聊。

当时有人提出了这样一种可能。当时的西王母也许并不单单是对牛郎这个放牛郎的卑贱身份有看法。问题很可能出在织女的选择上。

织女当时是对西王母提出,要放弃即将到手的仙人身份,与牛郎去到人间生活,白头偕老,同生共死。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好比一个富家千金忽然看上了一个放牛郎,回家跟自己的母亲说,她要放弃现在的荣华富贵,去与放牛郎过个穷苦日子。”

周羊羽有些不解,出言打断道:“这有什么不对吗?她愿意这么做,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便是她的母亲,也不该强硬的干涉才对。”

范无救还是笑着说道:“对不对的,且不谈。你这番话,明显是站在了织女的立场上想问题。但你不妨站在西王母的角度上去想一想。”

周羊羽试图想了一下,然而什么都没想到,只能尴尬问道:“那西王母又该是怎么想的?”

范无救倒是没有揶揄他的心情,很干脆地解释道:“其实问题很简单,织女当时明明有至少两种选择。

一种自然就是她做了的,放弃眼下的一切,去与牛郎做一对凡间夫妇,白头偕老,同生共死。在这种选择中,她是选择放弃自己的权益,选择做出牺牲的那个。

但为什么牺牲的偏偏是她呢?而不是牛郎?为什么她不可以跟西王母说,她与牛郎会一起努力修行,有朝一日,携手飞升?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牛郎最后受先天资质所限,不能得到成仙,率先老死,但两人的生活又如何比在人间白头偕老,同生共死来的差些什么吗?

可这对小情侣被爱情蒙蔽而来双眼,织女只想着自己迁就牛郎,来证明自己对牛郎的爱,这固然不算错,但不算错,便不代表着适合,不代表没有更好的选择。

而其实你在现实中也应该看到过很多的例子,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如果只靠一方单方面的迁就,是不可能过得幸福的。爱情是相互尊重的。

而在回到牛郎织女这个例子,西王母当初为何如此执意反对这份恋情?或许又与织女的女儿身有关。因为西王母也是女人,自然要站在女人的角度来看问题。

织女作为一个女性,却为了爱情放弃自己之前辛苦百年的收获。这在当时的西王母看来,或许并不叫勇敢为爱所做的牺牲与付出,而是一种逃避与懦弱。

而且即便织女为着牛郎放弃了眼下的一切,最后就真的肯定能获得美满幸福的生活吗?那也未见得。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谁会更痛?自然是为这份爱情放弃更多的那个。”

“可是……”周羊羽还想为织女的选择辩解什么。

范无救却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个典型的立场问题,站在织女与西王母各自的立场上便能够得到不同的答案,无关对错,所以你也不必与我争论什么。而且这只是我们私下的揣测而已,并不代表西王母当时就真的那么想的。你就当个玩笑话听听,乐呵乐呵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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