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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 妖法


忽然之间,似有风起。

周羊羽感觉有些冷,搓了搓手暖和了一下,再抬起头,却忽然发现,镜花水月中的那面红旗不知何时被风掀起了一角。阴沉沉的天色照在了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上。

透过唇边短而软的胡茬,可以判断出那是一个年轻男子

看上去还没有周羊羽大,估计也就刚刚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这似乎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周羊羽在这个年纪的时候,爷爷奶奶还没逝去,他似乎还算是一个孩子,还呆在学校里。每天的日常生活是上上课,看看书,下了课后,便与同学一起开黑打游戏。

他所遭遇到的最糟糕最痛苦的事,不过是因为成绩平平的原因而遭受到周乾二号的责骂。

然而同样是在最美好的年纪,眼前这个不知姓名,也不知身份籍贯的年轻人却只能安静而冰冷地躺在那里——一块被炮火犁过一遍的松软土地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能动。

而通过那十多处透过红旗渗出来的血迹,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年轻人在死之前经历了怎样残忍而痛苦的遭遇。

从这点来说,毫无疑问,命运是对他不公平的,甚至可以说是尖酸刻薄的。

这个年轻人完全有理由为此感到愤怒,憎恨,甚至为此疯狂,从而变成范无救口中那些为仇恨而蒙蔽了双眼的存在。

然而他没有。

他没有为着自己的死亡而感到愤怒,憎恨或疯狂。

他那张青涩的,沾染着血与灰的脸上,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似的微笑。

好像他刚刚经历得不是一场饱蘸着鲜血与痛苦的死亡,而是一场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春游。

看着那张微笑的脸,周羊羽只感觉顷刻之间,自己的心脏如同被一枚炮弹击中一般,瞬间支离破碎,胸腔正中偏左的地方,空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顺着喉咙灌进了空荡荡的胸腔,才让他好像恢复了一点清醒。

他转过头,却发现范无救也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躺倒的年轻人。眼神复杂,像是悲悯,又像是羡慕。反正周羊羽分辨不清。他只能用着干哑的声音问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支撑着他们没有被仇恨所彻底蒙蔽?”

沉默了约几十秒的时间,范无救才后知后觉地答道:“那也是当时的我想知道的。

这种情况,经由府君与勾魂部前辈所留下的指导手册上没记录过,我当了六千多年勾魂使者,也一次没碰到过。我去问老谢,他也没见过。而府君也不在了,我也没有别人可问。

所以我要想弄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究竟是一时的巧合,还是一种未曾被发现过的必然?

我只能自己去留心观察,自己去猜想验证。

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种术法神通。

这类术法神通并不稀奇。

佛门有《阿弥陀佛根本秘密神咒》,也就是往生咒,道门有《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这两门术法神通流传甚广,只是修行门槛极高,很少有人能够精通而已。

但也有一些人从中得到灵感,创造出一些阉割版本的此类神通,并以此创立教派,招揽教众。

这种事在过去屡见不鲜。

最出名的应该算是太平道张角。

其实说起来,那个问我问题的实习勾魂使者,其生前也是因为深陷邪教,害人害己,但好在最后迷途知返,亡羊补牢,帮助官府铲除了邪教妖道。这才得以在死后成为勾魂使者,可以通过辛勤工作来偿还前世债业,获取早日投胎转世的功德。

你看,当时前往勾魂的那么多勾魂使者,这个问题偏偏由这小子问出,像不像是冥冥中的注定?”

周羊羽沉默点头,因为他觉得便是将他放在当时的氛围中,可能也会做出如此猜想。“这个推理怎么想都是合情合理。”

“于是我开始搜集相关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我最先从那公私二公入手,因为他们是赤色黎明军的发起者,也是当之无愧的领袖,若这之中真的存在什么猫腻,那大概率出现在他们身上或身边。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可以说是一步没离地跟着这两个人,除了接引亡魂之外也不做别的事,就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们,也看着他们身边的人。我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他们使用了某种“妖法”蛊惑了这些赤色黎明军的士兵。这才导致出现了现在的结果。

只是让我倍感疑惑的是,无论我怎么看,他们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不懂修行,也没有过任何修行的举动。

一年,两年,一直到十年时间,我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因为赤色黎明军在发展过程中经历过起起伏伏,也曾一度差点被剿灭,但最终却正如那两人所希望的那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点一点发展壮大了起来。

这很奇怪。

因为当时的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两个年轻人能成事,都在耻笑于他们的痴心妄想。这其中也包括我。

我的一生中见过太多这样的富有野心的年轻人,总是试图改变着世界,但最终却被世界给腐蚀了。

远的有黄巢,方腊,近的有李自成,洪秀全。

他们都曾振臂一呼,响应者无数,但也尽皆如昙花一现,随风而去。

所以我不明白,他们两个人明明就是孱弱无力的凡人,却怎么能够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跟随他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若说许之以利,他们也并未如同旧时君王一般,许诺给赤色黎明军的那些人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们甚至从来没提过要当皇帝分官帽这些事儿。

不过这并没有能打消我对他们的怀疑。

因为对于谋大事者来说,十年也不过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只要最终的结果不出意外,那么多久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所以我觉得他们只是藏得深了一些,只要我在继续跟踪观察下去,一定会等到他们图穷匕见的那天。

于是我继续观察了下去。而这一观察,又是二十年。

而在这加起来足足三十年的时间里,我终究没能找到他二人施行妖法的罪证,也没等到他们黄袍加身图穷匕见的一刻。

我只等到了不可胜数的赤色黎明军那璀璨而耀眼的死亡。”

就在这时,镜花水月中的画面随着范无救的讲述变换了起来。

第一幅画面里是一座土坟头,上面插着一截断掉的红缨枪头。

“它的主人是赤色黎明军年龄最大的,参军的时候就已经年过六旬。”

第二幅画面里没有人,绿油油的山坡之上,有一牛群在悠闲地吃草。

“最小的那个牺牲时才虚十三岁,才那么高……瘦瘦小小的,跟个小豆苗似的。”范无救抬手在腰部附近比划了一下,而后轻声唱了一句,“牛儿还在上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画面再度变换,出现了一双遍体鳞伤的手。十根手指的指缝间各插着一根尖细的竹签。

“她被叛徒出卖,在牢里带了一年半的时间,只字未吐。”

之后是一张草席。草席下盖着一个人,其腹部的地方,高高隆起。

“就差那么几天时间,孩子就要生了。”

镜花水月自行变换不停,浮现一副副时间地点人物全然不同的相片。

范无救的讲述也没有停。

只是因为数量太多的缘故,周羊羽拼了命地想去记忆,却还是有很多被遗漏了。

最后能记下的,好像就只剩下寥寥几个画面。

一座塌方的窑洞。

两座碉堡。

一片安静蔓延的野火。

塌方的窑洞下面埋着一个将战友推了出来自己却深陷其中的战士。

两座碉堡中,一座残破不堪,它的缺口是被一位爆破组战士以手托举炸药包炸毁的。

而另一座完好的碉堡上趴着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尸体之下,就是敌人的重机枪扫射的窗口。

至于那片挨着小河寂静燃烧的野火,若不是范无救亲口讲述,周羊羽根本想不到那跃动的野火中潜伏着一位赤色黎明军的战士。

至于为什么唯独能记住这几个画面,因为周羊羽从爷爷奶奶口中以及以前的语文课本上听到过他们的名字。

以前只单看那些文字,周羊羽便觉得胸口压抑得厉害。而此刻见到这些画面,更是不自觉用手按住了胸膛。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几位赤色黎明军的战士牺牲的时候,还没有现在的他大。

“我不是没见过死亡。我的职业让我见惯了死亡。然而当我面对这些赤色黎明军战士的死亡时,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麻木了。

我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具凡人之躯,却为何能忍受烈火焚身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除了以上的这些,我还见过饿死的,冻死的,累死的,病死的……

而不论他们这些人遭遇了何等困难,无论他们死时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他们似乎总是可以保持那种慷慨激昂且无怨无悔的态度。

我不是没见过精兵强将,可过往的此类军队差不多都是靠苛刻的制度以及高额的赏赐逼出来的产物,还有一些则是世代将门高薪养出的职业士兵。

但即便是这样的职业士兵,职业军队,在真正拥有选择生与死的权利时,也只有极少数人会选择后者。他们在战死时也大多充斥着怨恨与愤怒。

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坦然赴死的人,但那些多为饱读诗书知晓大义的士大夫。

然而赤色黎明军呢?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农民,工人,学生,老师,裁缝,厨子,铁匠,医生,在他们加入赤色黎明军之前,恐怕大多数都是些连血都没见过的人。

他们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上过学读过书。

什么“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之类的话,他们可能听都没听过。

然而这些似乎都不妨碍他们在加入赤色黎明军之后,仅凭极短的时间内就能蜕变成功,成为一名出色的钢铁战士。

而这样的效果,便是曾经的大贤良师张角复生,再依据《太平经》打造黄巾力士,也不可能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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