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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章 顿、渐


大愚不说话,不代表小白就没有办法知晓那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狗逐日月而生,可不仅仅是句闲话。

日月定分时间。

在漫长的追逐时间里,天狗也从日月身上学到了一些关于时间的神通。

当然,彻底逆转时空这种事,自是不必想。恐怕世间除却天道本身与那几位圣人,没人能有此神通。但如果仅仅是回到过去某个时间,当个并不存在的旁观者,小白做起来却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种事做起来,太过逆天,容易遭到天道意志的打压,小白极少会使用。

而眼下,无论是大愚和尚的过去,还是佛门禅宗南北分家的秘辛,都值得小白动上那么一动。

“日升月落。”

随着小白的心念一动,岁月长河的投影便在小白的心神面前显露一角。虽只是投影,但那磅礴无垠的特质还是让小白呼吸为之一滞。

小白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条岁月长河的投影了,但每一次见到,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而作为一个与生死簿建立了一定联系的“临时工”天道代行者,小白更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更知道这条河的神秘与伟岸。

坦白说,若不是因为生死簿的关系,自己身上已经烙上了天道那不可磨灭的印迹,打死小白也不愿与岁月长河多打交道。

因为与岁月长河接触的越频繁,小白就越能体会到一种情不自禁想要沉溺其中的快感。

此方天地不过是这长河掀起的一片涟漪。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片涟漪终会平静下来。到时候,这世上的一切都会重归于岁月长河。

不过,那并不是小白关心的事情了。

光有了回到过去的方法还不够,岁月长河是混沌而无序的。在其中,并无上下左右前后的空间之分,也无现在将来过去时间之别。

这一刻,你可能置身于一万年前的天庭,但下一刻,你也可能出现在一万年后的地府。所以置身岁月长河之中,最悲惨的结局并非死去,而是迷失在混沌而无序的时空中,再无重回自己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稳定而清晰的坐标是帮助你不迷失其中的唯一保障。

既然是想要看到大愚和尚的过去,那这坐标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从大愚身上拓印。

刚巧大愚不知在想什么正出神,给了小白出手的机会。

而天公作美的是,大愚此刻应该正在想着那时的事,所以小白无需寻找,直接扯住一根从大愚和尚身上绵延出来的那条最亮的因果之线,在这线的牵引之下,走入了岁月长河之中。

循着坐标,小白须臾之间,便回到了六千多年前,看到了坐在湖心亭中与人对座饮茶的大愚。

这时的大愚似乎还不是和尚,头上依旧长着茂密的头发。只是他年岁已高,发间有些许银色。

适逢大雪,远处人鸟声俱无。湖上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天地清冷,让人不觉生寒。

幸而大愚身侧,有一红衣女子守着身前一座红泥小火炉,给世界增添了几分暖色。

女子皮肤白皙,比这大雪更胜一筹。

小白知道,这个红衣女子应该就是那个踏雪,一只勾去妖僧心神魂魄的小狐妖。

果然一副好模样。

而在大愚对面,则坐着一个形容枯槁,样貌老成的和尚。

“这便是那神秀?”

不待小白多想,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叮咚声。

小白抬头看去,却见远处缓缓走来一位年轻僧人。此僧白衣如雪,眉目清绝,堪称丰神玉秀。其手中持一等身高黄金降魔杵,两步一顿。这阵叮咚声便是那降魔杵发出的。

雪下的并不久,所以湖面上只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然而这位白衣僧人却似浑然不觉一般,径直从岸上走入湖面雪上,闲庭信步,而那薄薄一层冰面更是诡异地纹丝不动。

“看来这位应该是慧能了。果然一副慈悲模样。要是我是弘忍,我也选这个做衣钵传人。”

就在小白暗自嘀咕之际,其身后忽然传来大愚和尚的声音。

“不请自入,是为贼寇。你说和尚我该怎么处置你的好?”

对于大愚的出现,小白并不意外。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通过抓住大愚身上的因果之线回到过去,这便与大愚建立起了联系。以大愚和尚的能耐,自然能反过来顺着这因果之线找到他。

当然,这也是他并未隐藏自己踪迹的缘故。

不过要这么说的话,大愚其实也为对他做任何的防备,不然他想要做到这步,可不会像现在这样简单。

追溯一个凡人的过往与追溯一位佛门金刚的过往可是截然不同的事。

前者对小白来说那是手到擒来的小事,可后者,却是一件干系到生死的大事了。猎人为猎物所伤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小白冷哼一声:“你若真不想我来此一看,我也不会如此顺利地进来了。”

大愚没有说话,转而赞叹道:“天狗一族的神通果然神异。叹为观止。”

小白撇了撇嘴:“不过就是个花里胡哨的把戏罢了。”

“可是我却觉得这把戏要是到了对的人手上,恐怕能发挥不低的作用。要是王苏州会这样的术法,一定会回到敌人年轻的时候,趁敌人还未成长起来之时,下手将其抹杀。”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穿越时间本身就是一件触犯天条的事,且不提本身就会受到天地的压制,你能发挥出几分实力只有天知道。再说了,擅自更改历史,这更是犯了天道的大忌。其中牵连的因果之深,这世间除了那三位圣人,谁能担得起反噬?

而要是用来针对大修行者,那就更扯淡了。只要修行者斩却心魔,就能做到诸界唯一。一旦被其觉察到痕迹,大修行者同样可以借自身回溯到过去。这时候,天道也会帮忙。不然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跟过来?一方受到压制,一方受到帮助,此消彼长之下,到时候谁杀谁,还指不定呢?”

“连自己人都骗。小白施主,你未免也太过谨慎了些。”

“呵呵,我怎么骗人了?”

“你是如何知道用此种术法杀过去的敌人会受到天道压制,而对方却会受到助益?答案我们心知肚明。既然你现在还好好的,那就说明这术法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堪。”

小白没再解释,只是看向了亭子中的几人,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你老婆真漂亮。”

大愚忽然问道:“什么?”

小白转头看了一眼眉宇间难掩得意之色的大愚,身为大修行者,大愚自然不可能听不见他的话。

那大愚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已经很明确了。

既然大愚想听,那他就偏不说。

他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大愚却是笑笑道:“冲你这句话,我就让你多看一会儿。”

说完,他也将视线默默投入亭子那边。

一色的天与云与山与水在刹那间淡化褪去,唯有一袭红衣如同火焰一般燃动在他眼眸中。

小白本想下意识讥讽几句,但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有些话说了,怕是他与大愚可能真的要留一个在这了。

那白衣僧人此刻也已经走到了亭前。不过他却没有进入亭内,而是拄着降魔杵而立,神色淡然地看着三人。大愚三人连忙起身,一齐道:“神秀师兄。”

听到那样貌磕碜的老僧叫这年轻僧人神秀师兄,小白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他刚才听大愚说起神秀是老来半路出家,而慧能才是年轻的小师弟,不由先入为主,将那老僧认作神秀,将这白衣僧人认作慧能。

可谁成想,却是认错了。

白衣神秀冷哼一声,对这那慧能和尚说道:“可当不起你一句师兄。若早知今日你也在此,老僧便不来走这一遭了。”

慧能神色一黯,欲言又止。

一旁的大愚,不,应该叫周楷,忽然上前一步:“神秀师兄息怒,是小弟做事不周,未曾与师兄言明此事。师兄要怪就怪我,但还望师兄念在过往情谊的份上,进亭一叙。”

神秀动也不动,任由鹅毛大雪落于发梢与肩上。

“老僧绝不与离经叛道,欺师灭祖之徒立于同片屋檐之下。”

一旁的慧能又坐不住了,再次说道:“师兄此言,慧能不敢苟同。还望师兄明言,慧能如何离经叛道,欺师灭祖?”

神秀看也不看他,冷笑一声:“禅宗自达摩祖师起,便一直勤学苦修,遵循循序渐进的法门,时刻不曾懈怠。可你倒好,熬不住寂寞,便投机取巧,钻研旁门左道,说什么‘顿悟’的歪理邪说。若如你所说,顿悟便能立地成佛。那岂不是以后连贩夫走卒,都可能与我这饱读诗书苦参佛法的和尚相提并论?那我们这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算什么?”

涉及到自身大道,慧能也一改和气,毫不客气地应道:“若师兄还持此傲慢的门户之见,恐怕日后你还不如那些字都不识的贩夫走卒。”

“你放肆!”

神秀大怒,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瞬间涨成红色。他抬起降魔杵,就朝慧能天灵盖捅来!

周楷见势不妙,立刻闪身挡于慧能身前。

神秀来势不减,直到降魔杵眼见就要击中周楷头部之际,才猛然收手。

降魔杵高高抬起,却轻轻落下。

“阿弥陀佛。罢了。罢了。今日周兄在此,老僧给他个面子,不杀你。你且好自为之。日后若再让我见到你。必然要亲手除魔卫道,以谢禅宗各位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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