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谢行休

天色渐晚，日光下澈，衬得附近水潭波光粼粼，有鸟儿在水边叽叽喳喳，用喙梳理自己顺滑美丽的羽毛。

        层层枯叶下，忽然有东西动了动。

        鸟儿受惊，扑腾翅膀飞开，与此同时，那东西破叶而出，化作人形，又承受不住躺倒在地，撞起层尘土。

        “好一个……梅、浮、游！”

        这人形吐出口泥，语气分外咬牙切齿。

        他身上只有身破烂黑袍堪堪避体，裸露的手腕血肉翻起，其里白骨森森，像块拈板上的猪肉。那雪发被灼得卷起而短，远看像黑炭沾了块雪。

        “好一个……”人形顿了顿，这才想起来他似乎并不知道那厮姓谁名谁。

        直到死，他也不知道那人是何身份。

        修真界哪时出了个这么年轻的化神修士？

        这疑问留到了他重生后，也没能解决。

        人形躺了会，艰难起身。

        他目前是鬼修，虽然看起来伤势惨重恐命不久矣，但恢复能力强悍，不出几日即可活蹦乱跳，梅浮游一旦出手，自然不会检查他到底死没死，便让他以秘法逃了过去，保下一命。

        杀人未捷身先残，若不是梅浮游这狗贼横插一脚，把他害死的小子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可惜丢了那个目前于他而言算是用的顺手的招魂幡。

        招魂幡是他拜入师门后便宜师父赐的，上世那老头在里面下了重毒，他日日夜夜带着招魂幡，早已毒入膏肓，成为完美药引时，那老头的伪善面孔被撕开，乐呵呵取他修为，欲将他炼成鬼丹，最后是与他两看相厌的师弟拼了最后一口气救的他……

        不论其他，招魂幡本身确实是个好东西，他本打算清掉毒继续使用。

        谢行休目色沉沉，换好衣服养好伤，他跨过一座城池，来到个狭小洞府内。

        他站在门口，往内看正在交谈的一老一小。

        其中老者捧着个长相奇异丑陋的灵果在啃，少年则倾着身体，好奇瞥向这长得很有自己想法的灵果。

        “师父，您怎么在吃这个？”

        “为师心血来潮，想试试这是何滋味。”

        “……师父，其实就是穷吧。”穷的连中等灵果都吃不起了。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揭为师老底！”穿着件朴实无华道袍的老者吹胡子瞪眼，象征性揪了下少年的耳朵，少年连忙捂着耳朵躲到谢行休身后，嚷嚷着：“师兄救我！”

        少年刚来到他身后，看到那片模糊血肉，惊呼一声：“师兄，你受伤好重……”

        谢行休的手放在少年毛茸茸的发顶上，感受着他发冠的光泽，温柔笑道：“我没事。对了，小师弟呢？”

        “小师弟……”少年目光有些躲闪，继而弯起眼，用笑容掩饰了其他表情，“小师弟出去忙啦，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是吗？”

        宽袍青年漫不经心开口，漂亮的指骨轻轻一抓，少年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从头顶开始，前一刻还好好的少年突然炸成四分五裂，尸体崩溃离析朝几个方向滚落在地！

        没等老头作何反应，谢行休脚步一动，眨眼来到老头身边，以极为蛮横的打法打得对方节节败退，明明只才筑基后期，竟是与金丹大圆满打成平手！

        青年掌风阴寒，步法飘而疾，如寒潭下激流，灵力碰撞下方圆几里房屋瞬间崩塌，周身尘土被压的丝毫不起，只有双方衣袖与发丝飞扬。

        修真界衡量天才的标准便是越级挑战，谢行休若是出身在其他宗门，定是个意气风发的天骄之子。

        老者面目阴沉，谢行休却还含着笑，发雪纷纷，面似濛濛生光，薄玉绵绵，他身上的障眼法一扫而空，衣襟黑浓，袖摆猩红，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哪有半分伤势。

        老者事情败露，咬牙切齿：“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

        “也没什么本事，这不是没把小师弟救回来吗？”谢行休字调缓慢，漫不经心，从面上并不看得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反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老头提前下手，的确是他始料未及，这段时间他还没有被毒气彻底侵入体内，老头也应该还装着副和善面孔，没有对这群徒弟出手才是。

        可他……却来晚了。

        谢行休身形猛然忽变，由一化五，刹那间黑雾蒙蒙，猩红自脚底升起，牢牢抓住老者脚踝，就在这时，老者突然动弹不得，连神识都受阻！

        “你……你是魔修——”

        声音戛然而止。

        料理完这老不死的身体以及神魂，谢行休拖着残躯把少年头上的鹿角玉冠法器取下，又来到老者的丹房，解救了小师弟与一干无辜人等的魂魄，将其送入轮回，这才开始收刮老者的财富。

        老者害死过不少修士，家底算是丰厚，收他们也都是因为寿元将尽，想用邪法来延长寿命。

        谢行休放了把低等灵火烧了这破地方，头也不回地离去。

        ……

        最后，在梅浮游的再三肯定下，万生宗宗主终于告知了二人江雪起的下落。

        江雪起现在位于蓬莱，是万生宗宗主花了大代价才求得蓬莱羽泉的一席之地，来供江雪起养伤。

        昆仑寻人甚至派峰主过来，可见十分重视这事，梅浮游得知人下落后，扔给卫引一个储物袋，“收着吧，你若是祖师爷的徒弟，这是你应得的。你若是让我找到了祖师爷徒弟，这也是你应得的。”

        卫引也不客气，收下储物袋，发现里面也有个一黑一白的发簪，玉质，是个可攻击的灵器。

        他道了声谢。

        昆仑离蓬莱再远，用传送阵很快便到，再不济，梅浮游御剑速度也不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各城池内有传送阵，需要灵石来启动，承受人数与次数都有限，卫引记得上辈子魔军侵袭，部分低阶修士与二重天为数不多的百姓争先恐后前往传送阵，想利用传送阵离开战场，却将几个传送阵硬生生撑爆，无数人死在传送阵周围。

        卫引不曾学过阵法，并不会对传送阵进行扩容，但他联合其他阵师设计过灵船等代步工具，不过这种东西制作太费成本，普通修士买不起，仅仅流通于富裕人士和宗门手中。

        梅浮游选择了最省时省力的传送阵，可即将到达蓬莱时，意外发生了。

        十几年未修的传送阵在吞了梅浮游几个高阶灵石后，突然失去光芒，宣告罢工。

        卫引：“……”

        梅浮游：“……”

        两人站在光秃秃的石板上，四角灵柱屹然不动。

        最后，梅浮游发了个传音符给宗门，让人联系阵师过来修传送阵，顺便让弟子去找蓬莱报销费用，做完这些，他走出传送阵，用一种极为嫌弃的目光将其看了个遍。

        “粗制滥造。”

        卫引赞同点头，这传送阵在他看来质量也不过关。

        目前传送阵传送范围也有限，所以只能传送城与城之间，从昆仑去蓬莱，没有直接传送过去的阵。

        所幸这里离蓬莱只有一城之距，梅浮游抓着卫引肩膀往高空飞去。

        卫引盯着梅浮游肩膀上可飞行的翅膀看的出神。

        梅浮游见此，笑道：“你储物袋里也有一对，虽不及我，但速度堪比元婴。”

        卫引想起了上辈子所认识的天才阵师。

        青鲤。

        他从未问过对方姓名，可对方话多，与他相识后没一会就把自己的底细倒了个干净，还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卫引也被带的时不时叨叨青鲤喜欢的那些“现代流行语”，青鲤自来熟，单方面说是他的亲朋好友，送过他不少珍宝，卫引也顺手帮过对方一些忙。在得知师父死讯后，他独自一人走遍二重天查询凶手，回来时青鲤已下落不明。

        而他，终与魔头同归于尽，再睁眼便回到了少年时。

        这翅膀，分明是青鲤的风格。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青鲤现在应当没有成为前世人人敬重的器师。

        卫引眉眼微阖，若有所思。

        梅浮游速度很快，卫引轻轻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一庞然大物在空中悬停。

        蓬莱被一重天的原著居民称为仙境，也有“桃花源”之城，传闻有凡人误入蓬莱，被修士送回去后直呼自己去过仙境，甚至写了首赞美蓬莱的诗。

        空中城池，四周白雾邈邈，灵力飞溢，仙鹤扎堆，有参天大树在四角茁壮成长，直插云霄。

        蓬莱很大，大的用肉眼看不到尽头。

        梅浮游捏了个手诀，以秘法给蓬莱宗主递出特制传音符。

        须臾，空中城里窜出道流光。

        刹那间，流光变幻为稚童模样，他穿着毛月长袍，露出黑靴鞋尖，半束灰发，瞪目直视梅浮游，气呼呼道：“你来作甚！”

        梅浮游含笑：“看来宗主很欢迎我等前来，竟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了。”

        “不欢迎不欢迎！你来总没好事！”稚童皱巴着一张脸，手执拂尘，不情不愿道：“有什么事，直说便是，瞧你这吊儿郎当的样，真是跟以前的尊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大没小，岂能诽腹尊主。”梅浮游这边说完，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带着不怀好意，“我来，也就向宗主求个人而已。”

        “你先说是谁。”稚童也拿梅浮游没办法，勉勉强强松口，在看到梅浮游身后少年时，他动作顿了顿，突然开口：“等等，我瞧这孩子资质不错，不如咱们一换一？”

        卫引资质尚可，年纪轻轻，在正常情况下，虽做不了昆仑峰主的亲传弟子，可进蓬莱内门做个长老的徒孙还是没问题的。

        梅浮游笑容微凝，半晌，娓娓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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