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债多不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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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在前世,裴玉也并不是一跃就从一个翰林院小喽啰扶摇而上成为朝野的权臣的, 相反,在三年翰林院修书时,他拜入天下有名的大儒谢公门下,名声加成,一度曾经是清臣中的领头羊,虽然老皇帝是个昏君,可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的朝廷班子都是清正的廉臣的, 况且裴玉一点也不酸儒,洛河决堤、私盐矿官官相护的两个案子中更是第一次体现出了他的能力, 开始得到老皇帝的重用, 清臣一派尤为惊喜,于是将他推上台前。岂知,这位清臣早在私底下便和青荣王结党营私了,所谓昏聩之世的好官,其实私底下敛财聚富, 看上去温和无害、高风亮节, 其实只是他在朝野里通用的一张画皮。
大儒谢公当初便是听闻了他的孝名, 三年编书, 细致大胆,收了做弟子, 从此开始借着他老师的人脉开始左右逢源。
之之没想过阻止, 一开始系统便说过了, 凡是重大剧情变动, 她都不能亲自下手, 否则会被这个世界的意志察觉到的。
可是, 当她问,她加快进程又有什么影响呢,系统就沉默了。她冷笑一声,还有什么不明白,也就是说,只要不伤害到他们这些天之骄子,她若是助力于他们,这方的世界意志还巴不得呢。也许,在它看来,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吧。
没错,她可不想再花当初攻略薛素鸣那样长的时间了,必须得尽快,所以她的计划便是提前让大儒收裴玉为弟子,让他更快地成熟。
只不过,在这些过程之中,她需要花一点点小的手段,彻底催熟他的情感。
很快,邱云的探子便来报,告诉她,天下有名的大儒谢公不日便会抵达江陵,此番虽是赏玩江陵春景,其实也是在盛京之中受了老皇帝的气,一怒之下便出了盛京,以至于随身只带着几个人,这江陵的官员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
大儒谢公不止是天下闻名的大儒,更是身居太傅之职,满朝官员大半都在他的手下领过罚,十分的权威。
之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中了人面兽心的裴玉的,不过想起裴玉能装,满腹才华被怜惜相当正常啊。
茶楼之中,很是热闹,之之包了楼上的雅间,点了此地最贵的明前茶,漫不经心地喝着。葡萄站在她的身后。
之之一边喝茶,一边放着那本最近在江陵里风靡的《白鹤夫人》话本子,兰云生的文笔清丽艳靡,故事虽然俗套,可是在这种娱乐方式少的古代,也算是曲折婉转了,全城之中,不仅是老爷公子们在谈,小姐夫人们也在说,茶余饭后,以无可推挡的姿势在江陵中成为一种浪潮。
当然,这其中也有之之的助力,她花费心思让《白鹤夫人》在市井之中成为潮流,以至于买了人在江陵赵太守家里流转,就是为了让大儒谢公知道,此次来到江陵,谢公也是客居在妻妹侄子赵太守家中。果然一切也如她所料,一次意外,谢公发现赵太守家中的奴仆都在读书,本以为时候什么庸俗的本子,直到读了第一章 ,读完整本,谢公从黄昏看到天黑,那叫一个手不释卷,乃至还让那小厮将兰玉生从前写的话本子一并搬来了,三天之内通通看了一遍。
看完以后,谢公吐了一口气,这兰玉生写书看似市井俗艳,其实将当今社会面貌写得入骨三分,他笔下的鬼蜮世界取材古代经本,却以古写今,以男女痴缠,写尽浮华,将现实的黑暗暴露,写世情,也写人。
看完这书后,谢公就迫不及待想要见着作者一面,显然,看得出来,写书的人必定是年轻人,还是一个有理想的年轻人。类谢公这种大儒不缺地位、不缺名声,也不缺银钱,更看中的才华和抱负。
很快,他来到了椿城,一出面,便让永安书坊的人给他牵线真正的兰玉生。
甚至为了不让兰玉生发觉他的身份,谢公这一次身份不显,以一个儒商出版刻印的身份约在茶楼。
一身布衣,蜜色肌肤,身材挺拔的裴玉出现在茶楼里时,大堂里的说书先生正将白鹤夫人最精彩处讲得唾沫横飞。
楼上雅间里,葡萄惊喜地说:“小姐,裴郎君来了!”
之之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将书摊平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口一两百两的明前茶。
裴玉被钱掌柜约到茶楼见面时,心里是有些疑问的,直到看见了坐在钱掌柜身边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时,他眼睛里黝暗极了。
“钱掌柜。”他作揖,目光露出些疑问放在坐在上席位置的老人,“这位是——”
钱掌柜迟疑着,“这位是……”
谢公已经抢先笑着捻着胡须道:“老夫姓谢,痴长你几十岁,不如唤一句谢员外。”
裴玉唇边带笑,像快不事雕琢的美玉,“裴玉见过谢员外。”
谢公瞥了一眼钱掌柜,那钱掌柜便将这次的来意说清:“裴郎君啊,这位谢员外常年经商,也是盛京、丽疆等地来往的印刷商户,这一次你写的《白鹤夫人》实在卖得很好,谢员外是特地来向你约稿的。”
裴玉闻言,眉宇之间染上几分清愁。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谢公开口道:“小郎君,是不愿意?你放心,酬金老夫定然是不会轻待你的。”
裴玉说:“谢员外,小生并非计较这些,只是今秋恩科将至,家母是希望我好好用学。更何况,当初我写小说话本,本就是被逼无奈,如今母亲身体好转,也不至于沉浮苦海,不必再锱铢必较,小生更想用心考学,无意话本之流。”
谢公心里是满意的,在如今金钱至上的年代,还能守住初心,是难得可贵的,更何况,他是为了母亲药费写话本的,总不算是误入歧途。不过,还是打算试探一下,“小郎君,真的不写了,我看你如今便是随便写上一本,赚些费用,过上更富足的生活又有何不可?”
裴玉笑了一下,谦卑地道:“只是昔年写书之时便决定了,一旦母亲身体有所好转,便舍弃此途。小说话本再流行繁华,可是我心志如石,不可转也。”
谢公兴致颇浓:“哦,如何的志呢?”
裴玉起身,朝他作揖:“小子不敢妄言,且待今科高中,才能说是踏上归途。”
谢公双手扶他,慈爱带笑:“好,裴郎君啊,你可缺一位领你入门的老师。”
裴玉心中激荡,眼露诧异。
钱掌柜看愣了,也被说得五迷四道,根本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看他们两人一老一少的认真样子,一时之间,仿佛又明白了什么,坐在旁边,瑟瑟发抖。
之之吃了一块糕点后,走下楼,裴玉所在的雅间很久都没有人离开,看来聊得不错,如果她没有猜错,谢公应该会将裴玉收于门下,毕竟他这一次散心,除了散心,更是想找一个可以继承自己意志的徒弟。
不过,前世那个人是赵太守家的赵三公子赵真,这赵真也是一个顶顶的伪君子,前世靠着收买谢公身边的人,投其所好,成为他的弟子,只不过后来显露人前又腹中没有什么东西,终究是为谢公抛弃,收了裴玉,乃至后来心中扭曲,和裴玉之间不合,三番两次针对他,不过最后的下场自然是很惨。
裴玉送走谢公后,唇边含些笑意,钱掌柜则是满头大汗,问他:“裴郎君,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你真的打算封笔不写了?”
裴玉心情不错,回答他,也毫无一丝的隐瞒。“钱掌柜,真的不写了,你放心,我不会到别家去写的。今秋恩科在即,哪一个读书人不是抱着鲤鱼龙门之心,裴玉虽才疏学浅,也不吝一试。”
钱掌柜感慨了一声:“唉,早知道你便会有这么一天。不过裴郎君啊,这位谢员外……”
裴玉犹豫了一下,然后对他说:“钱掌柜,你可记得朱瓦台上谢公一怒。”
“你是说……”钱掌柜想起了书中谢公的画像,仔细一想,也是摔碎手边的茶盏。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裴玉缓缓点头,目光仿佛穿过门,望着什么。
钱掌柜既是惊喜又是担忧,这个神秘的秘密显然让他有些负担不行了。
“钱掌柜,谢公收为为徒这件事,还希望你能替我保密。”裴玉朝他作揖。
钱掌柜叹气说:“老朽省得,咱们江陵,也终于要出一位名震天下的学子了。”
江陵一带,经济再如何繁华,百姓们更惦记地出一位明官。
裴玉笑而不答。
送走了钱掌柜后,已经是落日西斜,窗边的霞色落在了年轻的男人身上,像是披上了一身锦绣,可在这温暖的霞色当中,裴玉的一张脸轮廓很深,眸色也深深的。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谢公的真实身份,甚至投机取巧地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说什么清明之世,他都不在意,比起那些可笑、天真的理想,他更想手握权力,站在千万人之上。
看来,他一直讥诮的话本居然也起到了一点作用啊。
走出茶楼时,他还是那样的谦逊、文气,那些野心和黑暗的心思仿佛从来不存在。
只是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回想起这几个月里的日子,也难免觉得倥偬,仿佛有一只手拔弄着他,一切都向最好的地步发展,寻常人会觉得这是走运了,本应该就有了的,可是裴玉从不会这样觉得,从来就没有从天上掉下的馅饼,一切都太顺了,反而给人一种不安。
坐在轿子里的之之从他眼前经过时,被晚风吹起了车帘,露出一张沉静的、秀美的脸蛋,她蓦然地眸光停驻在他的身上,笑了一下,靡艳仿佛是墙角上开遍了的白色蔷薇。
“慕筝,之之。”裴玉眼睛猝然一黑,眼下的痣也显得有些踌躇和阴戾。
没错,她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仿佛他变成了牵线的木偶,被她随意掌控着,到了现在,他还是没看懂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表现得就像她说得那样,闲得慌,于是在一切结束后,和他再次分隔成为两个世界的人。不相往来。
忽而在大街上看见她,是一个意外。
可是,裴玉却觉得,这个意外一点都难以让人开心。他不喜欢这种无力把握的感觉。从来,他想得到的东西,都会主动去图谋。
那双细长的柳叶眼落在那远去的马车上,渐渐的马车从他眼睛的世界里离去,他眼睛也变得渐渐深暗魅惑,带着些狠厉。
“慕筝,既然想当报恩的狐仙,在我没说结束的时候,怎许你轻易离去。”
“该不该离开,什么时候离开,我说了才算。”他低低地说着,话语携着笑,飘散在风里,可怎么听都流露着一丝变态和恐怖。
谢公既然收了裴玉为徒,自然也是全力培养,甚至在白鹿书院为客师半年,直到入秋。白鹿书院上下都开心得不得了,就连谢公多塞进来的裴玉都是另眼相待。白鹿书院是江陵有名的书院,民间甚至有言,入了白鹿书院的学子,只差半步便可踏上仕途了。
甚至连裴母在看到白鹿书院的入学书时都是喜极而泣,街坊们更是喜形于色地登门恭喜,一时间,破落的裴宅真是一个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只不过唯一的一点担忧便是白鹿书院地处江陵城中,裴玉担忧寡母一人在春禾街中,不过好在裴母的身体在之之的调养下已经无甚大碍,日常的一些活计也全然接的下,对于裴玉要接她一同去江陵城中的打算自然也是被严厉拒绝了,直言荒唐,哪有读书带着娘亲的。
裴玉拿她没办法,对于别人他可以算计,可以对于自己的母亲,他绝不愿意用那些卑劣的使诈。
好在,江陵内含椿城,离得不算远,一旦休假,不到半日便能赶得回来。
午后,之之携着婢女来给裴母施针调养,难得地,看见了裴玉在旁边守着,仿佛还有话和她说。
之之没给他一个眼色,一如既往地秉公做事。
只是在她离去的时候,裴玉跟了上来,葡萄看看他,又看看之之,忍不住小声地唤了一声“小姐”。
之之回眸,瞥了裴玉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裴郎君不是生着我的气嘛,怎么今天不生气了?”
裴玉倒是意外,没想到她这段时间不理他,居然是因为那一天晚上的事。“是我生气?难道不是慕姑娘在生气。”
被反击一口的之之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睫毛倾覆如蝶翼般动动,她哼了一声,“裴郎君,我生不生气,你原来看得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是瞎子。”
这话莫名有些暧昧,拉近了彼此的一点距离。她这像是在撒娇,有些娇俏,嘴边又不知何时溜出些笑意,正是喜怒无常般的青春少女做得出来的事。
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只有午后懒猫发出的惬意声音,还有风摇花枝的颤颤。
裴玉低头看着矮了他一头的少女,目光凝着她,光线下,她脸颊晕着腻白,仿佛堆砌的花雪,低着的颈项也如天鹅般的修美,她含着声音,忽而带些犹豫地说:“你……什么时候去白鹿书院?”
裴玉很想伸手去感觉那肌肤是否也如玉般柔腻,却在她蓦然发出的声音,紧紧地将五指拘束住了。
他随即从那种不清楚的状态中醒来,觉得自己简直像是鬼使神差般的怪异。
他又再次恢复了之前那种淡淡的疏离。“连慕姑娘都知道了啊。”
“明天。”他顿了一下,还是说了。
却忽而发现少女有些愣怔的样子,她咬着唇瓣,是怒非怒,“哦。”
不知怎么地,见她这样情绪外露,裴玉甚至难得有些畅快的心情,像是终于看懂了她,脸色都有些轻松。
裴玉低笑:“要给我送别吗?”
忽而的亲近,也让之之有些理解不能,虽然她很高兴,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裴郎君,我啊,最讨厌有人猜透我的心思了。”少女清丽的音色靡靡地响起,她有些冷漠的样子。
裴玉眼下的痣有些魅惑的样子。“慕姑娘的心思又是如何的呢?”
语气像是含了蜜似的,徐徐诱惑着她说出心底的话。可是,之之不吃这一套,她笑了一下,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道呢。”
裴玉缄默了一下,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魅力大减了,两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
“慕姑娘,其实我又一事想请你帮忙。”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正事。
“说来听听。”之之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裴玉认真:“慕姑娘,我此去白鹿书院,怕是不能带上娘亲,可否请你照料一二,裴玉感激不尽。”
看来是豁出去了。有点把她当做自己人使。之之觉得可能还是她立得活菩萨人设太得人心了,她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善人了?
心里吐槽归吐槽,不过之之还是答应了:“举手之劳,况且伯母的身体还没彻底好起来,不过……”
她笑着他,捏住把柄地说:“这一次,你是不是又欠我了。”
裴玉淡定从容,还有心情对她开玩笑。“债多不压身。”
他站在她身边,不是那种书生瘦弱的体魄,蜜色的肌肤,蜂腰猿背,微微朝她俯首时,有些压迫而来的压力。
忽而变了一个人似的,还知道色/诱,之之觉得可能是她在发昏。
“裴郎君,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很认真地。
认真到裴玉听到这句话时,挑了挑眉头,忍不住失笑。“也许吧。”
作者有话说:
咳咳,作者没有话说。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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