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肝肠寸断

杨明城还是没有说话，看着书页。

        冬天的木槿花树光秃秃的，一点绿芽都也没有，像死了一样，在寒风中摇摆着。

        杜景色安看到杨明城修长秀丽的眉毛如远山，琥珀色的眸子低垂，高挺的鼻梁，薄唇如蜜，他掀翻着书页，像听不到自己说的话，也看不见自己一样。

        “明城，你和我说句话，我就要走了。”

        杜景安又哭泣道。

        杨明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杜景安没有带走任何行李，他将一张银行卡和他名下的公司转让书全部留给杨明城，道：“我走了，明城。”

        杨明城低垂的眉眼抬也不曾抬一下。

        “明城，我对不起你。”

        杜景安道。

        杜景安和李叶，杜爸爸，杜妈妈回到武术村。

        武术村还是那样的古典而富蕴着文化，杨明城和李叶将一年前没有举行完的婚礼带着孩子举行完了，宾客还是一年前的宾客，新娘还是红色靓丽的凤凰于飞红妆，新郎还是穿着红色中山服，司仪还是那个司仪，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只是时间推迟了而已，杨明城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无所谓消失不见。

        夜晚红彤彤的房间之内，李叶穿着美丽的红色嫁衣看着杜景安。

        杜景安眼泪婆娑，道：“小眼睛，我对不起你。”

        李叶笑道：“杜哥，夫妻之间，哪里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和你以后夫妻一条心，我们还有小可。”

        李叶不说还好，她一说，杜景安顿时感觉心如刀绞，只觉得一个冰冷的手伸入到他的胸口将他的心脏全部掏出来碾碎在地上。

        杜景安想这样的夜晚，杨明城在哪里，杨明城在想什么？杨明城又在做什么？

        李叶退去红色的嫁衣，从后面抱着杜景安，杜景安泪如雨水落下。

        李叶下巴搁在杜景安的肩膀上，柔情似水道：“杜哥，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到现在喜欢了十七八年，又为了你生了孩子，杜哥，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抱我吧。”

        杜景安浑身发抖，道：“小眼睛，我对不起你……”

        杜景安推开李叶，朝着门外跑去，腊月里，雪花纷飞，夜空凄冷，杜景安奔跑在田野上，黑暗中，杜景安跑累了躺在冰天雪地里。

        俞重光从地里坟头上香回来，看到路边的杜景安，蹲下身，问道：“孩子，大过年你躺在躺在雪地里做什么？”

        杜景安抱着俞重光的腿哭道：“师父，你记得杨明城吗？”

        俞重光抚摸着杜景安的头道：“师父怎么会不记得？”

        杜景安嚎啕大哭道：“师父，杨明城是我的爱人！他是我的爱人！我爱的人啊！”

        俞重光眼圈儿泛红，无奈道：“一代一代总是这样，孩子。无论曾经多么刻骨铭心，最后总会离去，总会娶妻生子，留下那个最痴傻的人孤苦一生。那天，在院子里，我已经看出来，那孩子看你的眼神，还有你看他的眼神。”

        杜景安眼泪如滂沱一样落下来，哭着道：“师父，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师父，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俞重光眼泪落下来，道：“慢慢熬着，熬到死了，也就结束了。”

        杜景安哭道：“我的杨明城心眼儿小，脾气坏，我只怕，他熬不到，他想不开。”

        俞重光热泪滚落在地上，烫化了雪花，他抚摸着杜景安的头，无声地安慰着杜景安。

        生活细地就像流水一样安稳，那些曾经的痴狂和风花雪月就像从来不存在过一样，杜景安在村子里承接了他师父的接班人。

        杜景安的师父俞重光在杜景安回来后的第二年得了肝癌，医院里躺了不到五天就去世了。

        杜景安不明白，师父怎么那样快地就走了。

        师父平时看上去那样的健硕，走路脚步生风，脸上总是带着温和而慈爱的笑。

        师父没有成家，也没有孩子。

        杜景安从记事起，师父就已经存在，他武术绝伦，年轻的时候还和爸爸一起参加过全国的武术锦标赛，听说，那时候还上了报纸，曾经在武术界风云一时，被称为  “中原双拳”。

        杜景安整理着俞重光的遗物，然后又把房间清理地干干净净，打扫的整整齐齐。

        俞重光的生活用品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是，一口锅，一个碗，一双筷子和一个杯子。

        灵堂也摆的很简单，因为俞重光没有儿子，家里父母也去世了，俞重光的子侄们搬到大城市以后，也没有了往来，俞重光平时也没有什么积蓄，他挣的钱有时候贴在武术村的孩子们身上，而大多时候给了杜景安和他的弟弟杜泽朗，那时候他们两个上大学，家里没有钱的时候，师父总是在他和杜泽朗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把钱打了过去。

        送灵这一天，天空下起了小雨，杜景安抱着俞重光的灵位走在最前面，杜泽朗跟在后面，村里的人也来送行。

        晚上回去的时候，杜景安看到父亲和母亲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堂屋里，眼睛通红。

        “爸，妈，你们也早点休息。这几天，我看你们也没有合眼。”

        杜爸爸看着杜妈妈道：“孩子妈，你先去睡。”

        杜妈妈哭道：“我睡不着。”

        杜爸爸艰涩道：“那就再坐一会儿。”然后转身对杜景安说：“你先去睡，这几天你累坏了。”

        杜景安临走回他自己屋里的时候，听到他妈妈对他爸爸说：“杜哥，你不要想不开，他走了，你还有我，还有小景，还有小朗，我们还有孙子小可。”

        杜爸爸哽咽道：“我恐怕不能长久了。”

        杜妈妈听杜爸爸这样说，哭出声来，道：“杜哥……人这一生，怎么过不是过？我们带着小景和小朗，几十年都过来了，临到老了，你反而糊涂了吗？”

        杜爸爸声音沙哑，道：“我们逼迫小景走我们走过的路，只怕是错的。我害了你，也害了重光。”

        杜妈妈哭出声来，道：“杜哥，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万事总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

        杜爸爸拍了拍杜妈妈的肩膀道：“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夜晚的时候，杜景光看到堂屋里面的灯一直在亮着，到第二天早晨也还在亮着，杜景安也发现他爸爸好像一下子老了一样，耳边的白发也生了好多，整个人看上去憔悴而衰老。

        再没有过半年，杜爸爸有一天正在院子里拎着水浇菜，突然脑溢血，摔在地上，而杜景安正在武术学校里面教孩子练武，杜妈妈出去串门，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杜爸爸已经没有了呼吸。

        不到一年，杜景安又一次披麻戴孝，抱着灵位，再送走一个至亲。

        这天晚上，杜妈妈把杜景安和杜泽朗叫到跟前，嘱咐道：“你爸爸走得急，你们不要太难过，还有妈妈在，妈妈会陪在你们身边。”

        杜景安和杜泽朗抱着母亲嚎啕大哭。

        杜爸爸走后，杜妈妈整天抱着杜爸爸的照片，看了又看，擦了又擦，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后来好一些的时候，春天来了，花红柳绿，天气暖和，墙根的月季花也开的明艳动人，杜妈妈又坐在门口发呆。

        杜景安有一天回来，惊讶道：“妈，你头发怎么全白了？”

        杜妈妈笑道：“不想染了，你爸爸在的时候，我总想去把头发染染，他一走，我又染给谁看？”

        杜景安心底凄凉，眼中落泪，他走过来，蹲在母亲身边，劝慰道：“妈，你不要想不开，你还有我，还有泽朗，还有小可，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杜妈妈摸着杜景安的头，笑着没有说话。

        但，好景不长，不到半年里，杜妈妈卧病在床，去医院检查，和俞重光一样，也是肝癌晚期，医生说：你们不要花钱折腾了，把老人拉回去，让她好好过完最后的日子。

        杜妈妈走的最后一天，让杜景安背着他来到杜爸爸的坟墓跟前，瘦弱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杜妈妈两眼混浊，不停地落泪，她抚摸着坟墓前石碑上的字，拉着杜景安道：“小景，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夫妻总要合墓。”

        杜景安眼泪不停地往下落，道：“好。”

        第二天早晨，杜景安醒来，看到床边的母亲两眼睁着，似乎在看什么，杜景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堂屋案上摆着的父亲的照片，杜景安喊一声：“妈。”

        却没有任何回音。

        杜景安抱着杜妈妈嚎啕大哭，杜泽朗也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兄弟两个抱头痛哭。

        傍晚的时候，李叶一身白，她怀里的杜可披麻戴孝，也穿这一身白，小家伙已经快三岁了，看着杜景安伸出手，要让杜景安抱，杜景安将他抱起来，小家伙摸着杜景安脸上的泪道：“爸爸不哭。”

        李叶也跪在杜景安旁边依偎着他，红着眼睛安慰道：“杜哥，你不要难过，我和小可会一直在你身边。”

        杜景安又看到杜泽朗身后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西装，胸前别一朵白色的花，身形高大，眉目英俊。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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