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引火烧身

“我？”

        陈三愿吞了吞口水，脑中没由来的闪过一张苍白的面容。

        这个时候她也不糊涂，伥女这么问，可不是像七大姑八大姨一样，打算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

        想到关月与展小枫还在深林中破阵，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拖住伥女，为他们创造充足的时间。只要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破阵，到了真正的对决时，就不会受到伥女太大的伤害。

        伥女轻轻笑起来，摇摇手，浅浅叹一声，“罢了罢了，我这就带你去祭典。”

        她贴近陈三愿，语声轻柔，如春风过耳。“等你变成了伥鬼，再跟姐姐好好聊聊。”

        陈三愿握手成拳，壮着胆子站起身。

        “美人姐姐，你想要说什么？”

        “哦？”伥女温柔审视着眼前坦坦荡荡的小姑娘，诧异之余，有了几分兴趣，“你怎么不怕了？”

        “我还是挺怕的。”陈三愿为难的神情一扫而过，毫不避忌地看着她，实话实说，“可是我更不愿做个冤死鬼。”

        “唔，”伥女低了眼眸沉思片刻，长睫也垂了下来，犹如一层蝶翼，掩盖住她眼中的感情。

        “那件事确实隔了许多年，只怕连你的父辈都记不清了呢。”

        陈三愿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目前伥女还没有怀疑自己的来历，把面前这个活祭品当成了平阳镇的姑娘，一会儿到了没话聊的时候再自爆一把，说不定也能再拖一拖。

        她豁出去了，打算用这一次系统的无条件保护作一把死。

        伥女目光缠绵如水，眼前这个有些倔强的女孩子倒是颇合自己胃口，她坐在软椅上，姿态优雅慵懒。

        “算了，时间还早。说说看，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何要镇上年年送一个小姑娘来，而且只能送未出阁的女子。”

        此言一出，伥女温柔的脸上多了一抹嘲讽，“是啊，为什么呢？”她尾音轻柔，叹息地看着陈三愿，“这么现成的问题，却还从没有人问过我。”

        陈三愿不解，“因为害怕吗？”

        “因为害怕吗？”伥女坐在窗前，微微仰头重复着她的问题。

        淡淡的阳光洒下来，映在鲜红如血的裙面上，她无意识地摩挲着绣裙上染成红色的玉兰，似回答陈三愿，又似喃喃自语。

        “自我回来定了规矩，他们就只管年年送来。若是到了日子没有女孩子送到我这里，我便放虎去那镇上逍遥一日，那一天，它想吃多少人便吃多少人，这些人学乖了，也就老实了。”

        伥女面带浅笑，温温柔柔地说着，仿佛不过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敢问呢？”伥女盈盈叹气，目光有一丝阴狠，“一群人做了一件亏心事，人人都想遮掩，到头来谁还敢主动提起来呢？”

        陈三愿一怔，意识到伥女的情绪不太对劲，她似乎有太多心事埋藏在心里，不仅是仇恨，还有被冤屈之后得不到认可的不甘。

        她没有催促伥女回答，而是安安静静坐在床头看着伥女，等她慢慢讲述。

        “对了，你方才问我为什么只要未出阁的小姑娘吗？”伥女凉薄一笑，“我的女儿因他们而死，为什么这些人的女儿能平安长大，能为人妻、为人母？我也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为我和我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罢了。”

        陈三愿心里一阵发酸，为她母女不平惋惜，却并不赞同她的这种方式。

        可是木已成舟，于这些当事人而言，谁又能真正还伥女一个公道？

        陈三愿下意识地心疼着伥女，她不想做理中客，便想换个话题。

        “可美人姐姐，你方才又为什么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伥女意味不明的浅笑两声，“你还年少，不知道这世上的负心人呐，可多着呢。与其遇人不淑，不如似我这般，谁也嫁不了，岂不就没了后顾无忧么？”

        伥女的话头有些熟悉，陈三愿猛然联想到原文，心头一凛，这便是关月展小枫入梦的关键，是伥女的第一个心结！

        她温柔的面容渐渐变淡，声音也凉了几分。

        “若不是那场变故，我的夫君一生一世都不会负我。可那一日，他把我丢在荒郊野外，任野虎吞食。我可真疼啊……”

        她神情凄楚狠戾，“都是那群贪生怕死的东西！是他们拆散了我的骨肉！是他们……”

        让她知道什么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伥女脸上爬满血痕，身形极不稳定，一整条绣裙变得红艳如火，原本浸染成深红的玉兰化作大片大片暗红的血迹。

        ——————

        “就是现在！”

        破除陷阱的关月与展小枫徘徊在梦境入口许久，都找不到闯入的方法。

        忽然，如水镜一般光滑的白森森圆形门上凭空出现在一道缝隙。

        关月以血作符，努力扩展梦境之门的缝隙。

        那缝隙似乎有巨大的吸引力，不住将关月向里面拖。

        展小枫眸色一沉，当即长鞭一抛揽在树上，拦腰抓住关月。

        “小心，不要靠近它！”

        可是任凭关月怎样努力，那道缝隙不但拉开的进度逐渐变慢，甚至开始有闭合的倾向。

        来时展小枫已经将梦境中的注意事项一一询问了个遍。梦境之门的缝隙一旦闭合，这一年都不会再有机会开启。

        按照这个趋势，关月迟早会被吸进缝隙，她不再犹豫，“关月，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我这就进去寻找伥女的心结。”

        关月看向她，信任地点点头，“小枫，我一定会带你出来。”

        展小枫投身缝隙，被一片又一片白茫茫的光湮没。

        再睁开眼，她又回到清冷的小镇，不一样的是，四方尽是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的哭声。

        展小枫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一日。

        小镇中病倒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街头巷尾处处是白色灯笼。

        她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牵引着不断朝前走，一阵嘈杂与激烈的争吵传来。

        “瘟疫就是你家的孽障带来的！”

        “把妖孽交出来！”

        人们拿着锄头砖块，纷纷砸向这户人家。

        木格窗子上的窗户纸被撕破，隐约可见房中的男子用力堵住门口，美妇人抱着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躲在屋子里，惊慌无措。

        “阿瑶，就把这孩子给他们吧……”男子支撑不住外面的推搡，奔溃起来。

        名唤阿瑶的妇人又急又气又怒，“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是她的阿爹，怎么能为了苟活不顾她生死！”

        很快，愤怒的人群冲撞开小屋的木门，阿瑶抱着孩子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小女孩被吓坏了，肉乎乎的小手拿着妇人给她做的米娃娃，含糊咕哝着哭出声。

        “不！我女儿不是妖孽！她是人！”女人拔出发间的铜簪，如一只受惊的母狮，紧紧护住身后的女孩儿。

        “你懂个屁，先生已经说了，咱们镇上的瘟疫就是她带来的，赶紧把小瘟神交出来！”

        “就是！交出她！别连累了大伙一起送命！”

        “对啊，别害人害己啊，大家是无辜的。”

        人们一哄而上，从阿瑶的身后拉扯着抢走小女孩。

        “阿娘！阿爹！不要、不要我！”

        一直瑟缩在一旁的男人再也忍不住，拿着柴刀挥舞着夺回小女孩。

        “别碰我女儿！”

        “你可别不识好歹！”

        女儿奶声奶气的啼哭刺激着男人的神经，他红着眼怒吼，“谁敢动我女儿试试！”

        阿瑶担心丈夫，又抱紧孩子，被堵在屋子里进退不能。

        男子的暴怒吓退许多人，却不过是短暂片刻，很快就被夺去了柴刀，两人与孩子分离，愤怒的众人将夫妇半拉半赶地逐出镇去，驱逐向深山中。

        展小枫心中煎熬，几次三番上前护住阿瑶母女。可是她就像是空气一样，没有人发现她，她的阻拦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阿瑶夫妇失去女儿，失魂落魄地被迫进入老林。越向山中行走，便越寂静，古树之间一只猛虎跳了出来。

        阿瑶从未见过猛虎，它一扑来，她的腿脚已经不能动弹。

        丈夫一哆嗦，顾不得妻子，急忙蹿上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

        猛虎长啸。

        一声凄厉惨叫回荡在深山之中。

        男子爬在树上堵住耳朵，失声痛哭，掩不去女子痛苦的哀嚎。

        “对不起……对不起阿瑶，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不过须臾，女子呼救的声音渐渐止息。

        梦境开始剧烈摇晃，在浓重的愤怒与悲伤中，伥女的意识逐渐紊乱。展小枫强忍心口闷痛，找到伥女的心结。

        出口缝隙骤然缩小，与它僵持不下的关月在伥女的怒火中险些失去知觉。

        他连用数道血符勉强站稳脚步，撑住梦境缝隙。

        ______

        “那你说，难道我与我的女儿就天生该死么！”

        伥女神情癫狂，质问出来的话字字含恨。

        陈三愿攥紧了手心，动了动嘴角，最终被系统急促的提示音打断。

        “游客306请注意，游客306请注意，主角团处于高度危险状态，主角团处于高度危险状态，望攻略者注意。”

        伥女已经留在这里了怎么还会出现危险？

        难道是伥女情绪起伏会干扰关月与展小枫解梦！

        陈三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思及展小枫已经有了一道无条件保护机制，当即召唤系统。

        “系统，系统！你出来，快把第二个无条件保护机制给关月！”

        销声匿迹的系统隔了许久才出声。

        说了一句她恨不得马上杀过去把它家程序员按在地上摩擦的冲动。

        “对不起，您指定的对象不在服务区。”

        “……”陈三愿开始怀疑这个辣鸡系统是不是哪个仇人雇来坑自己的打手了。

        顾不上抱怨，陈三愿心里着急，脸上却压着没表现出来。

        怎么才能平复伥女心情才是当务之急。

        她冷得打了个寒战，想到从旧宅带出来的米妖。

        “你看着是什么。”

        陈三愿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伥女，拿出荷包，腰间的小米人露了出来。

        “你可还记得它！”

        伥鬼被她的话说得一愣，回过头来，眼中出现一丝异样，“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抓住陈三愿头发，提起来。

        这是什么蛇皮操作？

        脑袋上的头发本来就掉得可怜，这一抓……

        陈三愿挣扎着站起来，手中的米人落入伥女手中。

        伥女的眼中难得恢复一些清明。

        这是她为女儿粘的玩具，她的旧宅早已没人敢接近，除了近来听闻新来的捉妖人四处调查她的来历。

        随着系统提示音提示危险解除，伥女危险地抬起陈三愿的脸。

        “你不是平阳镇人，你和捉妖人是一伙的？”

        陈三愿无奈一笑，心头凉凉。

        完蛋，那边的危险解除，她这边引火烧身了。

        伥女捏着陈三愿的脸蛋轻轻嘲笑起来，”不管你是不是平阳镇的姑娘，既然做了祭品，就没有活着出去的道理。“

        她吩咐左右，“不必等我，直接开始祭礼。”

        说完，鲜红绣裙迅速破败，化作一朵火红的牡丹，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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