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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6


06

        仅凭冰箱里啤酒的消耗量进行简单推断,大致过了一周,陈志家里的食物储备走到尽头。

        这一周他如同孤岛,除了银行和电信公司,并无更多的垂询电话。他懂这种静默的含义。如果可以,他也想给小乔、给老徐给厨房后场每个师傅打电话,但要他说什么呢?说警察已经在认真调查了,店里很快就能重新营业,我们要坚持下去?于是更多的时间搭配更多的等待?办不到,他就是没办法说出这种飘飘然的话。

        所以,沉默是金。

        在他那些陷入沙发,半醉半醒的时刻里,出现过一人一行囊,远走他乡寄情山水的梦,也出现过警界名流与他珠联璧合,破案如烹小鲜的梦,但他既做不了陶渊明,也不会是什么大侦探福尔摩斯。他只是陈志,一个与生活缠斗的普通人。勉强去勾勒的话,大概可被概括为肌肉结实,头脑冷静,行动果敢,不怎么说废话的歌舞厅业者。

        一个非典型,却并不禀赋异人,没有浪漫想象的歌舞厅业者。

        所谓现实大概就是这么冰冷坚硬的东西。

        他打开手机,不知第几次地查阅短讯,收件箱里依旧没有警察的任何通知。

        “妈的!”

        他挣扎着从沙发中起身,猛得两拳打在面前的墙上。困兽般的他努足了劲,像是被蒙住眼的公牛决心给不知在哪的敌人致命一击。摆拳过后紧接着一记干净利落的直拳,沉闷的两声过后,老旧墙面受潮的石膏皮应声落下。

        不加节制的酒精无形中透支着他的身体,斗大的汗珠挂在他的鼻翼。

        他低着头,微微张着嘴,整理呼吸。

        门外是一阵略带犹豫的敲门声。

        他收起瘀红的拳头,将凌乱的头发顺在一边,打开一条门缝。

        “抱歉,刚才在修家具,动静有点大。”

        面前的女人不发一言,烟灰色的运动帽衫外套一件黑色羊毛大衣,手里硕大的托特包塞得鼓鼓囊囊的。从额头凌乱的头发以及不施粉黛的面容推断,这显然不是一次计划好的造访。

        潘攀在等待他认出自己。

        陈志扶着门框,扑闪几下眼睛,将门缝开得更大些。

        “是你?”

        陈志认出面前的女人就是被警察带走的二楼女客,瞬间的错愕导致酒醒了一半。

        “就是我。”

        潘攀连解释的余力都没有,简洁地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

        “觉得我应该在警局?”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陈志越想越不对劲,一脸严肃的补充道。

        “没人知道我的住址。”

        “陈志,28岁,云南大理人,体校毕业,人生的前半段是职业拳手,靠比赛赚奖金,中间情况未知,总之算是和主办方闹掰了,南下闯荡寻找发展机会。在天马歌舞厅落脚后,用一部分积蓄加上按揭贷款把店从原来的老板手里盘下来了。目前账户里。。。”

        陈志没再给机会让她说下去,一把抓住潘攀的手腕。

        潘攀平静如水地望着陈志抿成一道线的嘴唇。

        “怎么?要报警吗?我刚从那边出来没多久。”

        潘攀没想挣扎,任凭面前的男人就这么狠狠地抓着自己手腕,语气和缓地继续说着。

        陈志半天整理出这么一句。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他压着怒气,手上却没松劲儿。

        “如果你对待身边人更仔细一些,或许能发现,给你办按揭的是我。你的个人信息,财务状况,以及抵押物天马歌舞厅本身,我都很熟悉。当然这也是职业要求,并非是对你有特别的兴趣,只是作为尽职调查的一部分,起码开始的时候是这样。”

        这种被人一览无余的感觉,配上这种不咸不淡的口吻,对陈志而言,如同挑衅。

        他一把将潘攀拉进屋里,一只手抓住她帽衫的领口,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抵在门后。

        “我只问一次,你要干嘛?还有天马发生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潘攀仰天望着,脸上像是早猜到这一幕般波澜不惊。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陈志没松手也没搭话,鼻子里的热气直抵潘攀脖颈。

        没办法,看样子潘攀也只能说下去。

        “好消息是,从我洗脱嫌疑从警察局出来这点看,天马很快就能恢复营业。短时间内,店里员工的工作以及经营流水应该可以保住。”

        陈志脸上松动了。

        “说下去。”

        “剩下的是坏消息了。我不认为警察的调查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陈志一时没理清逻辑,笑了。

        “刚从警局出来的是你,这种该和办案警察聊的事,找我是几个意思?”

        “警察目前是往附近工地的流窜犯方向去调查,可你也不觉得事件发生在天马是巧合吧。这样的话,调查焦点迟早还是要回到天马歌舞厅本身,如果我们走得不能比警察更快,再关一次店,能不能再开门就不好说了。”

        “我们?我和你还没有到我们的程度吧。”

        潘攀自然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嘲讽。

        “那看来你并不否认情况的紧迫性。”

        这个女人有求于自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实际上比起凶手,陈志其实更在乎天马的情况。

        “此外,是不是巧合应该由你来说,不是吗?”

        潘攀用眼白望了眼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

        “你这样我没法说。”

        陈志手上松了劲儿。

        潘攀理顺领口,将凌乱的头发挽到耳后。

        “世上没有巧合的。你担心店里员工的生活,那想办法盘下店便是注定的。我作为银行放贷员,工作过程中发现天马设备老旧,监控稀缺也是注定的。”

        陈志突然有种朦胧的观感,但他亟待确认。

        “所以?”

        潘攀的脸沉下去,无光的眼睛看着窗外将晚的天色。

        “我已经告诉你了。”

        陈志学着老徐的口吻调笑道。

        “所以在天马里比较适合钓一条大鱼?”

        这次潘攀没有笑,眉头蹙了蹙。

        “你就是这么看待问题的?”

        “权且算是一种无法忽视的角度。”

        潘攀点点头,无言地露出自己的领口、袖口,拇指宽的暗红色勒痕赫然在目。

        陈志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勒痕颜色有深有浅,远的有三四个月的,新的不过是十五天的样子。他无从揣度瘦脸警察是否掌握女人身上的伤痕,又是如何看待的。但就伤痕本身而言,依旧缺乏说服力,因为没办法排除女人自编自导的可能,从这个女人的作风上看,显然有必要修改一些过于先入为主的判断。

        见陈志不说话,潘攀继而补充道。

        “也许鱼咬饵的时候就该有被钓的准备,你说呢?”

        陈志摇摇头,微微笑道。

        “太玄妙了,我听不懂。如同你说的,伤害你的人已经死了,同时警察也放你出来了,我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从结果上而言,你赢了不是吗?此刻你应该远走高飞而不是死缠不放,操心警察的调查方向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吧?”

        “人不是我杀的。”

        见陈志不置可否,潘攀带着些许怒气。

        “怎么,你不信?”

        陈志打开门,拉出一条门缝,有意结束这段谈话。

        “无所谓我信不信吧,犯下罪行的人注定会被惩罚,这点由警察去做判断。比起那些有罪的,我更关心无罪的。”

        楼道里一阵脚步由远及近,慢悠悠的,眼看就要到跟前。

        潘攀脸上一阵慌乱,机警地在门缝里瞄了一眼,转而迅速抵住门。

        陈志觉出异样,默默地与潘攀对视了一眼,两人面对面,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凝神屏气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陈志租住的合租房算上自己,一共三户人家。

        门外的人先是敲响了一户人家,见没反应,又换了另一户,眼看着就要轮到自己。

        陈志提着潘攀身旁的行李藏在床下,接着反身抱着潘攀,拉开衣柜门,勉强将她藏在衣柜。

        潘攀面色苍白,一把抱住陈志,将食指抵在陈志干涸的嘴唇边缘,无声地比着口型说道。

        “不能开门,他们会认得你的脸。”

        咚咚咚。

        犹豫且带着一丝试探性的三声。

        陈志卡在门口与衣柜里的潘攀之间,犹豫片刻,只听门外一阵小声的嘀咕。

        “人肯定在里面。”

        “但咱们不知道是哪一个。”

        听声音,门外有俩人。

        陈志一脸严肃的看着被自己的衬衣包围的潘攀,看起来还有别人在找她麻烦,他突然理解了她进门时的凌乱以及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

        眼前的这个女人此刻有麻烦,且正在逃跑。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都是些什么人,但他可以把她交出去。

        潘攀也读出了他眼神里的况味。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几乎像是某种对峙。

        “上面说要带她过去的!把门破了吧?”

        “你知道是哪个?要是得破三扇门动静就太大了!”

        “那怎么办?”

        门外的人犹豫了一阵,像是下定决心一般。

        “先撤,退到外面去。这是八楼,她不可能跳下来。”

        “行。”

        待到脚步由近及远,谨慎起见,直到陈志又从窗台看到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走出单元楼,这才转身对着此刻一脸凌乱狼狈的潘攀发问。

        “找你的人看起来挺执着?”

        潘攀不理会陈志的问题,弯下腰,从床下捡出自己的行李包。

        “为什么救我?”

        “这取决于什么人在找你。”

        潘攀两手提起行李就要走。

        “是坏人找我呢?”

        陈志从身后拉住潘攀手里的托特包。

        “那他们大概不知道我也是坏人。”

        说完他自顾自地拉开托特包的拉链,将潘攀的贴身衣物一股脑倒在自己床上,随后又用手指在衣堆里拨弄一阵。

        保温杯、洗漱包、充电器、圆珠笔、写满日期和数字看不太懂的笔记本,再就是贴身的内衣物而已。

        潘攀挡在陈志面前。

        “不信我?”

        被猜中心事,陈志松开手。

        “谈不上,提前学习一下跑路的时候该带什么东西。”

        潘攀笑了,第一次正式打量起陈志的屋子,以及寻找那件如他所说进门前正在维修的家具。虽然谈不上一贫如洗,但家徒四壁怕是能够上了,至于维修家具,也不像是虚言,毕竟都一副东倒西歪的样子。

        “你的话,跑路应该连包都用不上。”

        潘攀的结论简洁,一锤定音。

        陈志笑了笑。

        “那应该算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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