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怀疑

很多事情现在解释不清。

        很多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或许有可能？

        她想的有点晕了。

        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其实有很多。

        看不见深海深处到底有什么。

        有不清星星是怎么没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可能，存在一个世界，那世界，和话本深宅幽梦里讲的一样。有个好色但聪明，心狠但疼爱子女的秦老爷，有明明嫉妒却不得不含泪隐忍装大度的大夫人，有贪图荣华富贵却抛弃青梅竹马的小妾

        她突然在想。

        如果她变成了话本里的人呢。

        她要是变成了秦老爷，怎么做才好。是和大家伙一起经营日子，还是分家，让本来就心有嫌隙的众人各奔东西？

        她要是变成了大夫人，那她肯定得和离！啥也没有和离重要。必须得和离！

        不受这窝囊气！

        离的时候，还得带走一点钱，当这么多年的劳碌费。

        爱谁谁，反正她不伺候阴险臭老头！

        想着想着，她突然被自己逗笑了。

        她怎么还把自己给代入了。

        要真的变成了话本里的人，也不能沉迷于宅子里那些破事，斗来斗去，折腾个没完啊。她得千方百计的回来，找爹。找儿子。

        这才是她的世界。

        是她最熟悉、最贪恋的世界啊。

        是真实的世界。

        话本里的世界是假的啊。

        她不是知道吗？！

        就算在纸页以外，真的有那么一个世界。能让她觉察到疼痛、悲伤、饥饿、喜悦，那也是假的。她抬头看了一眼爹。

        这个世界，才是真的。

        她这么告诉自己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

        因为她看过话本。知道了所有的剧情。所以她觉得当前是真，话本里的世界是假的。

        那秦老爷、秦夫人呢。

        他们肯定觉得，他们的世界是真的！

        纯纯的真！

        那如果她和秦老爷、秦夫人一样呢。

        活在一个，不知道剧情的世界，世界之外，有人看过剧情，有人在写剧情呢？

        有可能吗？

        她突然不愿再想下去了。

        好像不乱。因为她还没糊涂，知道自己在想啥。

        但好像乱了，因为她竟然在怀疑世界！

        她捂着脑袋。

        惆怅状。

        从书里抽出一抹余光的田格见闺女这个样子：“你这是？”

        田渔歌：“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田格：“什么？”

        田渔歌环顾四周：“能不能把你的东西扔一扔，腾点空，让我儿子以后也在这学。”

        田格：“不当讲！”

        田渔歌：“爹，我出门去，买点宁神的香。上回你买的，用光光了。回来的时候，我要吃冰粉，要凉一点的，果干多放点，红糖味足一些。”

        田格：“”

        他感慨自己真是岁数大了。

        忘了怎么拒绝！

        路上。

        突然下起了雨。

        田渔歌赶紧跑到檐下躲雨。

        檐下能躲雨的地不大，已经挤了好多人，她差点被生生挤出去的时候，头顶突然多了一把伞。

        她抬头，看见一双温柔的眼。

        是四皇子。

        他的伞，遮掉了雨。

        他的眼，遮掉了凉。

        他的出现，若流风之回雪。

        他纤长的指握着伞柄：“幸好，我今天出门带伞了。你这是打算去买东西？”

        她：“嗯，买香。”

        他疑惑的看着她。

        她同疑惑。

        买香是什么奇怪的事吗？

        不挺正常嘛！

        他唇畔，如白莲般的笑意绽放：“正巧，我也是。”

        他对程云棠，一见惊艳，再见倾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其实不像他。

        他从小就没有亲人在身边，整日陪伴他的，是云水宫数不清的藏书。师父师叔不苟言笑，师兄师姐持重刻板。

        他有很多话，想同人说。

        下了山，好像没人想听他说什么。

        很多人，看似热闹的围绕在他身边，只是对他的云水宫弟子身份感兴趣。

        很多人，或恭敬，或谄媚，只是因为他是皇子。

        谁在乎真正的他呢。

        程云棠是一道光。莫名的穿进他的心里，住在了心里。念念不忘。念念不灭。

        看着她的时候，她觉得，心里充盈着喜悦。

        看不到她，他懂了什么叫相思。

        但孤独，从未被刺穿。

        他看了很久的程云棠。

        她的世界太忙碌了。

        嫡姐对她不满，手段一个接一个，恶毒至极。庶妹暗地里使坏，连同外戚欺负她。

        她总能漂亮的反击！

        可他喜欢她，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有着世所罕见的智慧、勇气、能耐、容颜吗？

        是吗？

        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刻骨铭心的喜欢，是因为那个人人间难觅、天下无双吗？

        他觉得不是。

        他其实更想喜欢一个人。

        那个愿意听他说话。

        那人能懂他。

        那人说的，他喜欢听。

        那人看他是他。

        近来，脑子里会有两种差异很大的念头，此消彼长。很是费神，所以他来买香。

        宫中倒有许多香，可他大多时候都住在宫外。

        那里太压抑了。

        田渔歌没说话。

        看着雨幕。

        这好像是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至少在记忆中是。

        爹这会，应该开始准备给他做好吃的了。儿子应该还在刻苦读书，这孩子至今不肯好好的喊她娘，顶多在她说为娘的时候，默认。

        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

        想不起来了。

        夏天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好像来到人间，只是为了刷去漫天的炎热，降下片刻的舒凉。

        雨停的时候，他收了伞：“一起吧。”

        她：“好。”

        到了买香的地方，她闻了好几种，都不太喜欢。他也是。

        于是换了一家。继续。

        寻了好几家，才买到。

        结账时，她捏着攥在手心的碎银犹豫了一下：“我没有铜板。你帮我付吧。下回我给你。”

        她好像，说谎了？

        不，她没有！

        他：“不用。”说话间一起付了。他本来也打算一起付的。

        出了店门后，她往回家的方向走。他在她身边。她觉得，好像得分道扬镳了。买香是巧合，撞上了就一块儿，也没啥问题，可买都买完了，总不能还同路吧。

        肯定不是！

        想起他好像对她所知甚少。他随口问了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她的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

        “有一个爹。”

        “我爹读书可厉害了。他可是他们那一年，考的最好的。听说，殿试的时候，皇上还夸他博学鸿儒。还有，写的字特别好看，工整程度堪比版刻印刷。我反正学不来”

        “我爹以前做饭很难吃。调味的东西胡乱用。就完全咽不下去的那种。可最近开窍了，做的都非常好吃。他现在在家给我弄冰粉呢！”

        “哦，我爹姓田，你可能认识。”

        “可能认识？”他确实认识几个姓田的，毕竟不是什么特殊的姓氏。

        但她觉得他可能认识，又是厉害的读书人。

        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太熟的人，惊讶：“户部尚书？”

        她开心的点了头。

        见她这副样子，他顿时觉得有趣。她说了那么多，潜台词都是：我爹很棒！不是一般的棒！

        跟献宝似的。

        不见也知道，他们感情很好。

        令人羡慕。

        看着她突然跟个小孩一样纯真无邪，他打趣：“我读书也厉害。”

        她注视着他，眼底缀着层层笑意，声音轻快极了：“真的吗？能比我爹还厉害？”

        他：“肯定能。”

        她笑了：“那我不信。我爹的厉害，可是考官和皇上亲自鉴定过的。你的厉害是口说无凭。”

        他哑然。

        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的小骄傲。这是把她爹当成，荣耀了？

        只是，户部尚书值得被夸的。只有这些？

        读书和做饭？！

        他还没放弃，自证自己读书厉害这件事。“我在云水宫，读了上万卷书。”

        她笑着，几乎是本能的反驳：“这有啥，读的多，不代表读的好。”

        说着说着，她突然发现，她竟然在较真儿。好像潜意识觉得爹什么都好，别人哪可能超过爹。

        可是讲道理。

        尊重一下事实的说，爹可能真的不是最厉害的！

        云水宫的弟子要是太普通，估计也下不了山，还被押着寒窗苦读呢！

        她决定，稍微公平一点。不能因为对爹的偏爱和崇拜，而堵住了他好好说话。开口：“那你说说，你在云水宫都读了什么。”

        小时候，其实也没觉得，特别喜欢爹。

        被挟持了，想象了一下再也回不去爹身边，就有难过奔袭而来！

        没想过失去，才敢去放心的追求她爱的自由。

        差点失去，才会更眷恋咫尺的幸福。

        他：“上回问你，你说你很少读书。我要是答了，许多你没听过，不会觉得无聊透顶吗？”

        她：“不会。”

        她眨了眨眼：“我不爱读书，可我爱爱读书的人啊。”

        顿了顿，她：“没听过，才会觉新奇有趣。”

        她看着他：“是在你说，又不需要我盯着不认识的字苦熬，我才不难受。”

        他看了看天。

        天空澄净。

        如她。

        他：“那可能今天说不完了。”

        会很杂。

        会很长。

        “我知道啊，要很快就说完了，说明你根本没读多少嘛。说不完就说不完，不是还有下次嘛？今天买香，我欠了你的钱。下回刚好还你。”

        ”好。”

        她本来就是要出门买香的，怎么可能不带钱。不带钱，靠刷脸支付吗？

        她向来小心，就算躲雨的时候，被人挤来挤去，也会看惯好自己的钱，防止被盗走。

        可她还是想装没钱。

        因为那一瞬间。

        她想编造出一个理由。

        一个下一次见的理由。

        她想，这个人还挺顺眼。顺眼到，想再多见一次。

        她想，他要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不能忍受的事情，她一定会远离他，毫不犹豫。

        可偏偏，他回回都恰到好处。

        让人轻松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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