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糖人

第六章/006

        季景铄画好手里的糖人，为首的孩童接过糖人也蹲到了他身后去。

        “所以你也觉得乔若烟不详吗？”

        对这类事情季景铄一直都很深感无力。

        尤其是老一辈刻入骨髓的重男轻女思想让他扼腕，却又只能冷眼旁观。

        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我阿娘说的。”

        季景铄笑笑，“所谓祥与不详不过是个人意志的揣测罢了，若是乔若烟的阿娘本就患有重病，逝世也是必然的事情，再者，你也说了，她的阿娘之所以嫁给她阿爹，是因为有腿疾，如此说来，她的阿爹也应当有些不便之处才对。”

        男孩闪着眼睛，点点头，“对对对，她阿爹小时候落过水，好像身体也不太好。”

        男孩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些我都是听我阿娘说的。”

        季景铄手上的活计暂时告了一段落，他擦了擦手，跟着坐到了一旁的石阶上，邓远这会正靠着树干小憩，似乎全然没有被周围的吵闹打扰。

        “女子产子之后若是没有修养好，是会留下很多病症的，你细想想，乔若烟她阿娘生完她们之后，可有得到她奶奶的好生照料？”

        男孩摇摇头，“我听阿娘说，乔若烟那死去的妹妹都是她阿娘自己去埋了的，就连衣物，那天寒地冻的，也是她自己去打井水自己洗的。”

        “那如果遭遇这些的是你阿娘，你会心疼吗？”

        季景铄见过许多的人情冷暖，可他也无法想象一个患有腿疾的女子，在产了双生子之后，要自己亲自去掩埋死去的孩子，还要在冰雪天里，自己打水去清洗衣物。

        听了季景铄的话，男孩点点头，“自然是会心疼，我阿娘虽然会揍我，但她可疼我了。”

        季景铄揉揉男孩的脑袋，“所以啊，乔若烟并不是不详，她的不详，是出生在了那样的家庭里。”

        男孩似乎没听明白季景铄这句话里的意思，他将剩余的糖人都吃了个干净，又从兜里摸出了一块碎银。

        “大哥哥，你帮我画个漂亮的姑娘呗。”

        季景铄接过碎银，“你是想给乔若烟送去吧？”

        男孩黝黑的脸透出了几丝红晕，他把头扭朝一边，有些底气不足地道：“谁说我要送给乔若烟了，我…我是买给我阿娘的。”

        季景铄也没跟一个小孩太较真，这些懵懂的情愫，还是得让他们自己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年纪自己去参悟。

        “大哥哥，我叫彭乐山，你叫什么名字？”

        彭乐山蹲在季景铄身后，视线跟着季景铄手里的勺子来回晃动。

        “季景铄。”

        “季哥哥，你说，我之前都不跟乔若烟玩，我现在去找她玩，她会理我吗？”

        不等季景铄说话，邓远拿起烟斗就在彭乐山脑袋上敲了两下。

        “小猢狲，你带头孤立的人家，还好意思问人家会不会理你，我要是你，我就立马拿上这糖人，再拿点荆棘条，上门负荆请罪去了。”

        对于乔若烟家的事，邓远知道的不比彭乐山多，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能帮一次，但帮不了一辈子。

        彭乐山拿着糖人跑远，等着彭乐山离开的一堆孩子也哄散开来。

        “爷爷，那个乔若烟的情况，你了解吗？”

        邓远拿出烟斗，正准备敲，又想起了季景铄之前的话，便爱惜的拍拍烟斗，从烟袋里拿了烟丝填上开始抽。

        “你之前的情况也没比小烟那孩子强多少。”

        看着季景铄疑惑的眼神，邓远长长的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了出去。

        原本的季景铄跟邓远，算得上是半个同乡，只是在偏远的小山村里，邓远这样的身份是个较为尴尬的存在。

        于是邓远落脚的地方便是一个不接壤别的村落的一个小山坳里。

        为了生计，他还是得到镇上出摊。

        来来往往之间，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市井传闻。

        在偏远的小山村里，大家都信奉鬼神之说，若是哪个孩子出生时天现异象，那么这个孩子也会视作不详之子。

        季景铄出生那晚，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原本风调雨顺的小山村在一夜之间被雨水淹没，但好歹也没出什么人命，但人言可畏，一些有的没的的流言就开始流传出来了。

        许是家人的怠慢，许是别人的排挤，季景铄小时便不爱说话，与小动物一待就是一天，还会一个人自言自语，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他叫季景铄，反而都叫他季傻子。

        季家也嫌季景铄丢人，对他更是不管不问，甚至后来季景铄走失，季家人也未去寻过一次。

        于他们而言，孩子没了，再生一个便是。

        也就是那之后，邓远捡到了正与恶犬抢食的季景铄。

        虽说都是道听途说，缺乏一定的依据，但也足以让人感受到季景铄的悲惨生活。

        “所以啊，每个人都有自己道不明的苦楚，你有怜悯这世间万物的心，但却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能力，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们的九五之尊，都未必能顾及整个大晋的每一处角落。”

        邓远还是没忍住敲了烟斗。

        季景铄的心在滴血，要不是因为这是邓远的传家宝，他早拿去当了做起步资金了。

        但比起烟斗，邓远那句九五之尊更吸引了季景铄的注意力。

        就是那个被自己拿着匕首差点一刀削了脑袋的男人。

        想到这，季景铄身体里窜出来一阵寒意。

        果然，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爷爷，我跟那个九五之尊，认识吗？”

        季景铄刚问出口，迎头就挨了邓远一榔头的烟斗子。

        “你个小猢狲，你当圣上是我等市井小人能随便攀附的？”

        季景铄吃痛，挨了这一记烟斗子，他也看出来邓远似乎真的不知道原主跟皇帝应该有着一段不为人知渊源。

        “还有，这可是在天子脚下，随处都有可能有圣上的暗卫在暗中活动，可千万不要嘴瓢说一些对圣上不敬的话。”

        邓远有些担心季景铄初来乍到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怕他说错话行错事，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性命之忧。

        他一个油尽灯枯风烛残年之人自然是不怕，但季景铄的人生卡才刚刚开始，他可不想他因为几句话就葬送自己的一生。

        “我也就是提了提嘛，也没说什么。”

        季景铄心底直嘀咕，您老要是知道我拿着匕首指着您的九五之尊还在他眼皮底下越了狱，估计能气到跳起三米高了。

        生意时好时坏，趁着人少，季景铄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子，一直都坐着画糖人，腰酸背痛的。

        “画一个糖人。”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季景铄没转身，“爷爷，你来吧，我休息会，手酸。”

        未等只想偷懒耍滑的邓远拒绝，来人又出了声。

        “方才见小公子画的糖人惟妙惟肖，舍妹见了欢喜不已，点名要公子画的糖人，还请公子能成全。”

        季景铄伸展运动昨做完转身，“这个糖人其实谁来画都一样我我做做画画画画画”

        在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之后，季景铄舌头都捋不直了。

        夭寿了，真的找上门来了。

        季景铄低着头拿着糖勺，却是半天未动。

        方和豫也未出声，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位公子，令妹是想要什么图案的糖人呢？”

        寻思这么僵持着不动也不是个办法，季景铄只好硬着头皮出声。

        方和豫微微一笑，季景铄眼尾的余光正好瞄到了他的笑，心底仿佛漏跳了一拍。

        原来季景玥天天念叨的男主真的存在。

        “要一个状似于匕首的便可。”

        季景铄原本有些僵硬的手此时变得更加僵硬了，这话里有话的，他到底是画呢还是不画呢。

        画，就说明自己承认了匕首事件，不画，就是抗旨不遵，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更狠的一刀。

        季景铄咬咬牙，还是照着方和豫的要求画了一把匕首出来，心底却还不忘贱一句，“令妹的爱好可真特殊。”

        看着糖石板上的糖人，方和豫嘴角又染上了一抹笑，不远处的齐繁心都提了起来，主子不笑还好，一笑他就觉得瘆得慌，总觉得这个小货郎会被主子做点什么。

        “糖匕首画得挺不错的，舍妹应当很喜欢。”

        季景铄硬着头皮接过方和豫递来的银子，琢磨半天之后发现自己兜里的碎银还不够补给他。

        “这位公子，我兜里余钱不够，这个糖人就当是我送给令妹好了。”

        方和豫看着季景铄递来的银两不为所动，季景铄的手就那么尴尬的伸着。

        “不必了，就当是舍妹给公子的小费便是。”

        方和豫拿着糖人离开，季景铄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还好这人没有当街要了自己的命。

        街上依旧人潮涌动，此时的太阳已经渐渐的褪去了原先的燥热，温和的粘附在每一个行人的身上，季景铄擦了擦额前的汗，把钱袋拿了出来，数了数今日的营业份额。

        加上被九五之尊打赏的那部分，今日份的营业额是昨日的三倍还多。

        要是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一月，他们就能攒够盘一个店铺的资金了。

        季景铄跟邓远商量好了，等盘下店铺，邓远照例卖糖人，而季景铄则是继续从事自己的老本行。

        但如何吸引客源，依旧是摆在季景铄面前的一道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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