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相识的二人

距离生死簿上的时间越来越近，鹿白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他害怕亡者看到他之后质问为什么不去救她，他更害怕亡者不提任何要求就离开现世，这样会使他的良心难以接受。

        等待的时间里，他仔细的观察着屋里的陈设，除了一台27寸的液晶电视外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空调是十多年前的款式，原本白色的墙壁早已泛了黄，不少地方都有能将指甲伸进去的裂缝，桌上的菜盘用罩子罩着，里面有不少盛菜的碗碟都是买牛奶饮料送的。窗台上放着一盆长着幼苗的小盆栽，在阳光的沐浴下与屋里的陈设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床上的张凤莲也渐渐停止了挣扎，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渐渐僵硬了起来。

        突然，鹿白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回头一看，张凤莲正站在那里。

        鹿白很是惊讶，为什么人死后灵魂会距离肉体那么远。

        沐易泽看出了鹿白的困惑，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在人死的时候，肉体和灵魂会互相排斥，产生巨大的灵力，灵魂就会被强行弹开，所以有些时候你会看到人死后灵魂与肉体会不在一起。”

        “张凤莲。”

        “女。”

        “56岁。”

        “死因：心肌梗死。”

        “死亡时间：20xx年3月16日11时45分39秒。”

        “死亡地点：蓝城市宝成区路林巷44号405室。”

        “是你，对吧？”沐易泽叼着香烟问道。

        张凤莲吃惊的点了点头，她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在早上卖完早点收摊回家后忘吃心脏药了，所以你现在已经死了。”沐易泽声音温柔的说道。

        张凤莲捂着脸趴到床边，看着自己的尸体，眼泪止不住地淌了下来，她低声地抽搐着，鹿白站在一旁非常不好受。

        “我就这么死了？”张凤莲面部扭曲的望着沐易泽，脸上写尽了悲伤。

        “56年的人生辛苦了。”沐易泽微笑着点了点头，“就让我送你走过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段路吧。”

        张凤莲试图想要抽两张纸擦掉面颊的眼泪，只是手伸过去后竟直接从轻柔的纸面上穿透过去。

        沐易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沐易泽问道。

        “我……”张凤莲当然有很多未完的心愿，只是一时半会她不知道该说哪一个，她仔细地盯着沐易泽，感觉似乎以前曾经见过他。

        “这位先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张凤莲不确定的问道。

        “终究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啊，”沐易泽笑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乐高玩偶，“二十六年前，我曾住在您家的对门，后来您的儿子稍微大一些了经常来我家里玩，当时您和您先生正值工厂倒闭下岗家庭非常困难，我还曾借给您一笔钱，本来没想过您会还就一直没问您要，谁知道您在还款日期前半个月就还了，还多给了我1000块的利息，再后来就是十四年前我搬走了。”

        “你是沐凯先生？”张凤莲想了起来，她不确定的问道。

        “是的，准确的说，我现在叫沐易泽，您儿子当时还经常问我干什么，我只好回他是帮人看风水的。”

        “怪不得你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没变。”

        鹿白惊呆了，他怎么能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还认识，而且还是十几年的老邻居，这剧情变化的太出乎意料了。

        “您生了一个非常争气的儿子，他的事业现在越来越好，只是很遗憾，您没机会再享福了。”沐易泽有些遗憾的说道。

        一提到儿子，张凤莲就又忍不住抽泣了起来，五斗橱上放着一张中年男子的黑白相片，前面还有个小香台，看样子应该是她丈夫的。

        “我只是心疼那小子，我走了之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老子三年前走了，当时他刚刚毕业，差点崩溃，好在挺了过来，不知道这次他会怎么样。”张凤莲望着相框里的全家福，满眼都是过去的影子。

        “他也长大了，应该能度过这个难关的。”沐易泽说道。

        “对了，沐先生，”张凤莲拿起手帕擦了擦眼，“你也是死了吗？”

        “我？”沐易泽苦涩一笑，“我不过是个把你们带向另一个世界的死神罢了。”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张凤莲突然开口道：“是任何遗愿都能帮我完成吗？”

        “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会亲自帮你的。”沐易泽说道，鹿白惊讶地望着他，这一刻他才感到这个家伙还算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那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请说。”

        “我走后，我儿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我希望你能帮帮他，让他的余生别像我一样这么辛苦了。”张凤莲说着又望了一眼五斗橱上的全家福，“别辛苦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什么福都没享受。”

        “就这些吗？”沐易泽问道。

        “就这些吧。”张凤莲说着，又擦了擦眼睛，把手帕还给了沐易泽。

        沐易泽将手帕叠好后放回口袋里，往大门走去。

        “跟我来吧。”沐易泽回头说道。

        张凤莲和鹿白跟着沐易泽来到送魂馆，坐在桌前，二人闲聊了一会儿，鹿白在一旁煮着孟婆茶汤。

        “那个穿着校服的孩子，也是死了吗？”张凤莲突然小声问道。

        “不，他因为特殊原因在我这里做学徒。”沐易泽笑着说道，“一会儿过去的时候，如果有人问起，还请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张凤莲点了点头，鹿白端着托盘将茶具一一放在桌上。

        “这是……”张凤莲看着茶杯里淡黄色的茶汤问道。

        “我们这里的说法，应该叫孟婆茶汤吧，喝掉它，可以忘却此生的记忆。”

        “全都忘掉吗？”张凤莲犹豫了，她一想到要忘记儿子和丈夫，手就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是的，今生的羁绊务必在今生了解。”沐易泽说道，“56年的人生辛苦了，喝完这杯茶就请好好地去天国享福吧。”

        “天，天国吗？”张凤莲还是有些不相信，“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一个没有烦恼，不会再向你生前这般辛苦的地方。”沐易泽笑着说道，“茶快凉了，请用吧。”

        张凤莲看了眼茶汤又看了眼沐易泽，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选择喝下。

        “然后呢？我该怎么去天国。”

        “从进来的门出去就行了，天国的路是一条回头路。”

        这一次沐易泽亲自把张凤莲送到门口。

        “还请帮一帮我儿子。”临走前张凤莲还不忘嘱咐道。

        “一定。”沐易泽微笑着说道，目送她走上了天国的阶梯。

        回到屋里，鹿白洗着茶杯，微风徐徐吹进来，风铃摇曳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沐易泽望着窗外，眼神意味声长。

        “那个，你是怎么……”鹿白想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淡定，看到熟人离世。

        “这是他们的宿命不是吗？”沐易泽苦笑道，“每个人都有一死，我只是比较可惜她没有来及享福就已经走了，好在上头那位让她去天上享福了。”

        “看着自己认识的人离开，一定不好受吧。”

        “说不难受那是假的，毕竟我也认识她十几年了，但要说又多难受，那也并没有，几百年以来我已经送走太多太多更加亲密的人了。”沐易泽淡淡的说道。

        “所以你要明白，”沐易泽突然闪现到鹿白面前，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越是在意志不坚定的情况下，越是要遵守规则，随着你的年级增长，你会发现破坏规则付出的代价会越来越大，就好比考试作弊一样，中考作弊的严重性要比高考作弊严重，而未来你会遇到更加让你动摇的情况，所以你必须慢慢地适应这种情况，因为我们死神和别的职业不同，如果你一旦打破原本注定好的规则，引发的一系列蝴蝶效应，那可就不是普通的处罚就能解决的，严重的情况下，你救下一个人，会让一千个无关的人在日后死去。”

        鹿白听了浑身都在颤抖，他呼吸急促，想着如果当初自己要是没听沐易泽的话会怎么办，把张凤莲救下，然后就会发生那个幻觉中的事情吗？

        而令自己更加动摇的情况又会是怎么样的，他不敢再想了。

        “行了，今天的任务差不多了，你回去吧，应该已经午休了吧。”沐易泽看了眼时间问道。

        鹿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回味着刚才沐易泽说的那些话。

        “给！”沐易泽丢给鹿白一张厚纸片，那是用纸币叠成的，“这是你的午餐钱，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去吃点好的吧。”

        沐易泽说着走进里屋。

        鹿白看着手中的钱，想着沐易泽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这次他处在离学校十分钟不到的一个商业街里，他走到其中一家快餐店的卫生间里，取下吊坠，吃了顿饭后回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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