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燕王敲山震恶虎，杨公辣手定徐宿

西营阅兵更多的是一个形式，目的有二，一个进一步地凝聚益都民心，安定后方；一个宽解降军之心，减少他们的疑虑，便于下一步的改编顺利。整个阅兵的过程非常成功，简而言之，这两个目的全都达到了。&1t;/p>

        当晚，邓舍又在城中宴请6聚6离等等一干的徐宿降将，凡千户以上皆应邀赴宴。在宴席上，邓舍只管劝酒，半句公事不谈。&1t;/p>

        前几天，李生才刚密报过封帖木活动异常，但邓舍却好似都已经将之忘掉，酒至半酣，他一手拉着6聚一手拉着6离，推心置腹，直说：两位的美名我早闻之，恨不能相见今日两位来投，实偿我多年夙愿两位6公皆有文武之才龙凤之姿，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却只因我爵低官卑，不能厚待两位，十分惭愧，且待来日，必不负二公&1t;/p>

        6离答道：主公厚爱，愧不敢当。臣有何德何能，值得主公如此赞许区区贱名，有污清听倒是主公您的威名，臣等才是闻之已久。今日以降人败将的身份，能得主公收容，并宠以高位显爵，实令臣等惶恐不安。&1t;/p>

        邓舍连连摇头，用力抓住6离的手，一嘴酒气地说道：小6公这话太见外了什么愧不敢当什么惶恐不安你真才实学，又不是欺世盗名，说这些虚话作甚我只恨手中无权，暂时不能给你更合适的位置。我若有权时，必让你这位小6公变成一个真的公哈哈。&1t;/p>

        邓舍的意思两位6公都听懂了。所谓真的公指的是公侯伯子男里的公；但意思虽懂了，听起来却有些古怪，颇不是味儿。6离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主公醉了，主公醉了。&1t;/p>

        邓舍轻轻用力，拉得6离往前一跌，险些跌入他的怀中，哈哈大笑，说道：醉了你也忒小看本王酒量些许水酒，算得甚么眯缝着眼，转去看另一边儿的6聚，说道，小6公说我醉了。大6公，你说，我醉了么&1t;/p>

        6聚答道：主公是有些多了。&1t;/p>

        噢真的有些多了&1t;/p>

        是有些多了。&1t;/p>

        多了好啊，醉了好啊。古人云：酒后吐真言。醉后才吐真言，小6公，我若不醉，这话且不会对你说呢&1t;/p>

        6离想要挣开邓舍的手，无奈邓舍力大，挣脱不得，反被抓得更紧了些。&1t;/p>

        邓舍将手臂支在椅上，歪着身子，把头侧过去，盯着6离的眼，说道：小6公，我一片心意对明月说到这儿，扭过头，又去看6聚，大6公，我一片心意，可对明月&1t;/p>

        &1t;/p>

        他顿了顿，拿眼去撒席上诸人，扯着两位6公的手，霍然起身，摇摇晃晃地对着诸人大声说道：诸位，诸君我一片心意，可对明月，你们都是淮泗的健儿，徐宿的英豪，不嫌我出身卑鄙，不嫌我年岁轻轻，能来投我，我非常的开心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今日能得你们相助，，天下英才，济济一堂，试问，我还有什么大事办不成&1t;/p>

        郭从龙高延世诸将也在席中，他们两人也都喝得有些多了。&1t;/p>

        闻听邓舍此言，高延世先跳起，满脸醉红，按剑昂，大声说道：主公天纵英明，神武睿智，谁敢嫌主公出身卑鄙谁敢轻视主公年少恶狠狠地逼视席上，徐宿诸将皆不敢与之对视，他将短剑从腰间取下，猛地拍在案上，主辱臣死。若有人不服，且先来问一问俺的这柄宝刀&1t;/p>

        你这不是刀，是剑郭从龙亦挺胸起身将佩刀取下，连刀鞘一起握在手中，说道，俺这一柄才是宝刀若无主公，便无末将末将读书人，是个粗人，大道理不懂，只知道主公让俺做甚么，俺便去做甚么，主公，您且说，您有什么大事想办末将定马前效命&1t;/p>

        他两个出了名的猛将，威名在外，此时邓舍一句话下来，都是踊跃响应，声如滚雷，震动屋瓦。席上诸人如萧远张冠刘凤等降将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邓舍放声大笑，说道：前日我接到杨行健的一封信。在信上，老杨特地提起了你们两人老郭小高，你们的威名已经远至江南，震动淮泗了，你们知道淮泗江南人怎么称呼你们两个么&1t;/p>

        末将不知。&1t;/p>

        河北双名将，海东两爪牙&1t;/p>

        打徐州时，高延世立下大功，连斩徐州多员上将，乃至号称淮泗马将第一的刘凤亦不足三合便被他手到擒来，名动淮泗四个字确实半点也无夸大。郭从龙虽无出战，但有往日的赫赫战功，被淮泗江南人拿来和高延世并列，也十分正常。&1t;/p>

        高延世郭从龙皆道：名将不敢称，小小战功全赖主公英明。今生今世，能为主公爪牙，实末将之愿&1t;/p>

        将军者，国之爪牙也。你们两人有此心愿，非常之好邓舍顾盼二6，大笑着问道，大6公小6公，你们看我海东爪牙如何&1t;/p>

        6聚答道：虎士也。&1t;/p>

        6离答道：此勇力之士也。&1t;/p>

        古人云：夫虽无四方之忧，然谋臣与爪牙之士，不可不养而择也。四方无忧的时候尚且如此，况今乱世欲定天下平纷乱，非文武协力不可两位6公皆有高才，能得两位相助，幸甚至哉，今，我愿与两位相约，邓舍高高举起他两人的手，复又面对诸人，重复说道，今，我愿与诸位相约：同心协力共成大事肝胆相照永不相负，有违此誓者，天诛地灭，死无噍类&1t;/p>

        有个成语叫民无噍类。噍类的意思指能吃东西的动物，特指活人。民无噍类的意思就是说老百姓没有活路了，没有活下来的人。邓舍引噍类用在此处，却是在说谁敢违背誓约，便诛灭九族。&1t;/p>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1t;/p>

        6聚6离，包括席上萧远张冠刘凤梁士荫等降将都是不由面色一变。&1t;/p>

        郭从龙高延世一个抽刀一个拔剑，同时狠狠地砍在案几上，异口同声当先响应，叫道：末将等与主公相约：同心协力共成大事肝胆相照永不相负有违此誓者，天诛地灭，死无噍类&1t;/p>

        邓舍左顾右盼，问二6：如何&1t;/p>

        箭在弦上，不得不。&1t;/p>

        两位6公无话可说，唯同声言道：与主公相约：同心协力共成大事肝胆相照永不相负有违此誓者，天诛地灭，死无噍类&1t;/p>

        邓舍又问席上诸人：如何&1t;/p>

        萧远张冠刘凤梁士荫，以及邓承志柳三等海东诸将先后起身，皆抽刀在手，同声盟誓：末将等与主公相约：同心协力共成大事肝胆相照永不相负有违此誓者，天诛地灭，死无噍类&1t;/p>

        邓舍欢畅大笑，松开了二6的手，点名一个侍臣，说道：今日盛宴，我与诸君相约，虽不能与汉高的山河之盟相比，但亦是一件美事，可传佳话你吩咐下去，叫集贤院清华馆迎宾馆的才子们都给我就此事写篇诗文上来，写得好的，大大有赏。&1t;/p>

        集贤院清华馆迎宾馆，这几个地方是海东供养名士的地方。凡在院中馆里的，都是有文名之辈。或为学士或为参议。他们没有实权，但地位很清贵，在各地的文坛士林中影响很大。&1t;/p>

        那侍臣应声接旨。&1t;/p>

        盟誓既罢，邓舍令诸人落座，重新开宴。&1t;/p>

        柳三注意到席上的气氛有些沉重，当下出席说道：今日盛会，不可无曲。末将新学得一曲，想献给主公；同时也好给诸君佐一佐酒兴。&1t;/p>

        甚好邓舍给6聚6离介绍，柳三横笛，乃我海东一绝。两位6公，一起来听听&1t;/p>

        柳三出立席下，横笛在手。满座俱静，听他娓娓吹来。笛音清澈，传出厅外。只见厅外的夜空月明星稀，有乌鹊飞来，绕树三匝。&1t;/p>

        是夜，酒宴直到夜半方散。&1t;/p>

        临了散席，6聚吞吞吐吐似有话说，但最终没有说。&1t;/p>

        梁士荫在邓舍盟誓时，有些吃惊；但后来大约是想起了什么，惊讶消去，换了冷笑，直到散席还时不时地看一眼6离等人，冷笑不止。&1t;/p>

        而6离从始至终，除了仅有的一两次变色之外，一直都是若无其事对答有礼。再又至如萧远张冠刘凤诸人，在听到邓舍盟誓的时候以及随后，神色各有异，分别不同，全都一一落在邓舍眼中。&1t;/p>

        等到散席诸人走后，偌大厅中只剩下了邓舍邓承志。&1t;/p>

        邓承志扶着邓舍起身，说道：父王，你喝醉了，走路看着点台阶。&1t;/p>

        邓舍晃着身子站起来，就着邓承志的搀扶，醉醺醺地吩咐仍在厅下伺候的随从侍臣们，说道：夜深了，你们不必陪我，都早点歇息去吧。，吾儿，你扶着我，咱们也往后院睡觉去者&1t;/p>

        是。&1t;/p>

        打走了随从侍臣，父子两人相伴，出了宴会厅，行走在清朗如水的月色下，往后院而去。邓承志虽然年少，一向对政治也无兴趣，但人并不傻，看出了席上的蹊跷，这会儿独自陪伴邓舍，有心相问，又怕他醉了不好说，连着觑看了几回邓舍面色，欲言又止。&1t;/p>

        穿过两个院落，夜鸟归宿，从头顶飞过，带来三两鸣叫。邓舍忽然一笑，站直了身子，不再依靠邓承志的臂上，说道：承志，你再三地偷看我，路都不好好走，，是不是有话想问&1t;/p>

        邓承志呆了一呆，再去看邓舍时，只见目光清明，又哪里有半个醉意了他顿时醒悟，失笑说道：父王，父王刚才是在装醉&1t;/p>

        前番济宁之战，你去泰安前，我曾交代你：喝酒误事。嘱咐你尚且如此，何况我呢今日检阅夜宴徐宿诸将，都是大事，我怎么可能在席上醉酒一旦失态，岂不前功尽弃么&1t;/p>

        原来如此可父王为何如此啊，席上装醉，却是为何&1t;/p>

        邓承志虽是邓舍义子，但并非所有的军机要事都知道，比如封帖木事他就不知。说起封帖木事，其实不但邓承志不知道，海东上下知道的寥寥无几，也就邓舍李生洪继勋数人而已。&1t;/p>

        包括那现在已经入了通政司的梁士荫，尽管名义上乃李生的副手，可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1t;/p>

        晚风吹拂面皮，甚是清爽。邓舍迎着晚风，负手而行。&1t;/p>

        他没有立刻回答邓承志，而是过了一会儿，仰头望了望明月，方才似有所感地说了几句话，却是引的苏轼水调歌头里的几句：把酒问青天，明月几时有，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嘿嘿，高处不胜寒。&1t;/p>

        不等邓承志说话，他随即转开话题，问道：承志，前日我给你的两本书，你可读完了么&1t;/p>

        唐李问对已经读完了，并遵父王吩咐，写了一篇读后感，名叫奇正论，正欲呈给父王，请父王批评。管子还没有看完。&1t;/p>

        噢奇正论&1t;/p>

        是的。&1t;/p>

        不错，唐李问对的精髓就在奇正二字，用兵之精髓也就在奇正二字。你读完此书，能挑出奇正来写一篇读后感，算是读进去了明天就拿来给我看看。&1t;/p>

        是。&1t;/p>

        管子却为何还没读完&1t;/p>

        邓承志面有难色，说道：回父王，不是孩儿不用功，只是这管子太难读了。孩儿少年失学，若非父王教诲，怕到现在还识不得字，所以读起来很是吃力。&1t;/p>

        我不是挑了几个集贤院的参议给你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他们，岂有身在山东，却不读管子的道理我现在虽也不用你来治国，我现在虽也不用你来治民，但国家之事，你却不可不知你不想学孔孟之道也无所谓，但管子却是必须要读&1t;/p>

        管子春秋第一相之誉，相齐，使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春秋五霸之，文武全才，治国之道主张法制，且尊重民意，并知农事擅经济。管子里有一篇轻重，是历代少见的经济专论，其中的许多观点放到眼下也不过时。，三国时，诸葛亮就每自比管仲乐毅。邓舍对管仲也是十分的推崇。&1t;/p>

        邓承志恭声称是，说道：是，是。&1t;/p>

        说完此节，他毕竟年少，还是好奇，忍不住又问道：父王在席上佯醉，不知用意为何在父王与诸臣盟誓的时候，孩儿见6聚6离等人脸上似有点不好看。难道是父王听了风声，徐宿诸将对改编降军有不满，故此特意如此，以安其心么&1t;/p>

        安徐宿诸将之心，固然有之。但邓舍盟誓的更多意思却在敲山震虎。封帖木事如果是真，那么徐宿诸将欲要作乱，只有一个倚仗，便是徐宿的降卒。在降军马上就要开始改编的此刻，邓舍盟此毒誓，没有异志的自然感激涕零，而若是有异志的却不得不再掂量掂量了。&1t;/p>

        此中深意，邓舍不想多讲，微微一笑，说道：我装醉是为了什么，等你把管子读通，自然就能明白了。&1t;/p>

        邓承志知道这是调笑之言，挠了挠头，憨憨一笑，不再多问了。他不问，对明月迎清风，漫步府内，邓舍倒是来了谈兴，说道：杨行健前日来信，信中讲了一件事。承志，你得多学一学。&1t;/p>

        什么事&1t;/p>

        淮泗之地，民风悍勇，本就难治。又自我皇龙兴以来，徐州等处久遭兵乱，城头变幻大王旗，有很多芝麻李鞑子的溃卒散乱城中乡野，往往相聚，不服衙门。如此一来，地方上便就越不好管教。又更且，我海东的根基是在辽东山东，徐宿二州孤悬河外，因此，治理起来更加困难重重。，承志，你且来说，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治理该用什么办法来约束怎么才能尽快将局面安定&1t;/p>

        孩儿以为，治民和治军有相同之处，这样的情况下，正该恩威并施宽猛相济。&1t;/p>

        邓舍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点见识很不错了但具体如何呢怎么恩威并施，如何宽猛相济&1t;/p>

        这，。邓承志想了片刻，说道，杀不服，宽良民。&1t;/p>

        此为寻常伎俩虽然有用，难以很快见效。，你可知杨行健在徐州用了什么办法么&1t;/p>

        不知。&1t;/p>

        他取牢中死囚为左右，日常带在身边，小有违令，便立斩之&1t;/p>

        以死囚为左右，违令即斩邓承志不太理解，问道，这样做有效果么&1t;/p>

        老杨在信上说：观者相顾失色，皆拱手遵约束。，你说有效果没有&1t;/p>

        这样做，的确能令观者失色。但是，那观者里边若有亲近人，怕不会不知杀的其实只是死囚孩儿以为，用这样的办法立威未免不是很合适。真要想杀人立威，谁人不可杀之又何必用死囚呢&1t;/p>

        这就是你见识不到的地方了，徐宿乃我新得之地，纵要立威，又岂能滥杀滥杀过度，必适得其反。，死囚则不同。取死囚为左右，是已施恩在先；有违令，则杀之，则是错在先，别人也无话可说。小有违令，便立斩之，由此可见，老杨因此而杀的死囚肯定不少。就算日杀一人，日日如此，看得多了，胆子再大的人也难免恐骇。恩威并施。，这才是见效最快的恩威并施啊&1t;/p>

        邓承志这才懂了，说道：父王遣杨行健治徐，真是用对人了&1t;/p>

        这时他们已快走到后院。&1t;/p>

        邓舍笑了笑，说道：徐宿重地，不可不慎。如今将有杨万虎文有杨行健，都做得不错，我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说到用对人，承志，改编降军编练新军，这两件事都非同小可十分重要，你既身负抓总统办之责，可万万不可大意轻忽&1t;/p>

        请父王放心。，父王，徐宿既稳；不日内，降军也可改编完毕；至多月余，新军也能编练完成。察罕老贼屯军曹州，至今不走；若等到咱们新军降军都编练好时，他仍不走，父王，何不趁此机会将他拿下&1t;/p>

        邓舍停下脚步，看了邓承志一眼，倒是因他的这句话勾起了一桩心事，不过并没有当即说出，而是又笑了笑，说道：吾儿壮志可嘉都说王保保是李家的千里驹，吾儿与之相比，亦毫不逊色不过，如今言此，为时尚早。抬头瞧了瞧夜色，听见四更更鼓响起，他说道，，夜色已深，我已到后院，不必你再陪伴，你自去歇息吧&1t;/p>

        邓承志躬身告退。&1t;/p>

        邓舍看着他远走，一个人又在月色下立了会儿，良久，嘿然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却没想到，承志倒是与老姚不谋而合。&1t;/p>

        .26dd.&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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