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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遗憾


雨是凌晨开始下的,傅书濯听了一夜,从噼里啪啦到淅淅沥沥不过经历了三小时。

        天很快亮了,雨还在下。

        裴炀觉得背后很空,他无意识地拱了半天,不紧没挤进熟悉的胸膛,还听到一声猫的惨叫。

        “喵!”

        裴炀吓得一抖,瞬间卷起被子跟被压的灼灼面面相觑。

        “对不起啊灼儿。”裴炀试探地摸摸猫头,还好没真压伤,“你爹呢?”

        灼灼冷漠:“喵。”

        裴炀也没指望它指路,他磨蹭地爬起来去找人,从客厅找到厨房,最后在书房看见傅书濯趴在桌上睡觉,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侧窗还开着,下雨带来的凉意卷卷袭来。

        裴炀犹豫了下,回房拿了毯子来。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电脑上屏幕也亮着,他只看清网页上有病例两个字,就突然出现一只手猛得盖下屏幕。

        傅书濯捏捏眉心:“怎么醒这么早?”

        裴炀顾左右而言他地问:“你跑这里睡什么,有没有不让你上床……”

        傅书濯:“查点东西,太困就睡着了。”

        裴炀注意到傅书濯的眼睛,和他刚来那天早上很像,眼眶泛红,里面还布着些许血丝,就像很多天没睡一样。

        裴炀不自觉地皱眉:“工作再重要也不能占用睡眠时间,身体最重要,以后垮了都没人照顾你。”

        傅书濯一怔。

        裴炀以为话说重了,结巴道:“怎么了?”

        傅书濯垂眸一笑:“前半句你这几年也常说,我一熬夜你就凶我。”

        实在有什么重要的事处理,裴炀就会跑书房坐他对面,直勾勾地看着他,陪他熬。傅书濯没法,只能尽可能早睡,舍不得裴炀跟自己一起伤身体。

        傻猫总是懂得如何治他。

        “再说,为什么没人照顾?”傅书濯不动声色地关掉电脑,“都结婚了你还想跑掉?以后就赖着你了。”

        “……”裴炀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回。

        如果是原主,当然会对傅书濯不离不弃,可他不是啊……或许有一天,他还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就算真的回不去,他也不能一直持续这段尴尬的婚姻。

        傅书濯的温柔与爱,本来就不属于他。

        裴炀没由来有些失落,他一把扯回给傅书濯的毯子,冷酷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书房,你今晚也睡这吧。”

        “当然不喜欢。”

        傅书濯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把将裴炀扛到肩上:“这就回房陪我们裴总睡觉。”

        裴炀恼羞成怒地锤他:“放我下来!”

        傅书濯嘶了声:“昨天按摩怎么不是这个力气?”

        裴炀气晕了,怎么说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被人这么抗在肩上,简直丢人。

        他威胁道:“再不放我下来我咬你了——”

        傅书濯:“说你像猫还不服,灼灼都不乱咬人。”

        傅书濯边走边在想,裴炀到底还“记不记得”他。在裴炀已经模糊忘却的那段“真实人生”里,还有他的影子吗?

        如果还记得……这会儿傻猫心里很可能在愧对“他”,毕竟不仅突然穿书,还跟书里主角的丈夫卿卿我我……

        傅书濯不愧是最了解裴炀的人,把他的心里活动摸得一清二楚。

        知道真相后的傅书濯完全没了顾忌,他把裴炀扔到床上就压了下去。

        裴炀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傅书濯梏住裴炀挣扎的手,放轻声音含糊说:“我好困……再陪我睡一会儿。”

        裴炀心脏在狂跳,脑子却欲哭无泪,自己彻底不干净了,回去是不是得买个搓衣板跪跪……

        灼灼歪头看着两个铲屎官压在一起,它好奇地跳上傅书濯背,又给底下的裴炀增加了十斤重量。

        裴炀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救命。

        说来奇怪,他到底也是个成年男人,对傅书濯不至于毫无反抗能力,可心里想着推开,双手却迟迟不动。

        那几丝微妙的心疼缠着心脏,让他根本不敢细想。

        ·

        傅书濯昨晚查了一晚上资料,即便过去一年里他已经对阿尔兹海默症相关的事耳熟能详,还是再次查了一遍,国外国内,所有能算典型的病例都被他拿来看了一遍。

        可没人像裴炀这样,在糊涂一段时间后突然忘记所有,思维却十分清醒。

        怀里是熟悉的温度,傅书濯睡得很沉,就是苦了裴炀瞪大眼睛,在愧对先生的难过中挣扎度过……还有几分微妙的满足。

        直到九点多傅书濯才缓缓醒来,他睁着眼睛,脸埋在裴炀脖颈处,半晌没动。

        失去这次机会,他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再次抱到裴炀。

        裴炀颤颤巍巍地叫他:“傅书濯?”

        第一声没动静,裴炀又叫了一遍:“傅总?”

        傅书濯总是狠不下心逗他太久,他装作刚醒的样子:“嗯。怎么了?”

        裴炀不自觉地搓腿:“快起来,我要去洗手间,憋不住了——”

        “……”傅书濯乐了,“你傻不傻?早点叫我不就好了?”

        这时候裴炀还不忘怼他:“睡得比猪还沉谁叫得醒?快起来!”

        傅书濯撑起身体:“求我。”

        裴炀:“……混蛋!”

        “骂我要求可要翻倍了。”傅书濯指着自己的脸,“早安吻。”

        裴炀痛苦闭眼,太狗了,原主怎么会跟这么狗的王八蛋结婚。

        唇上突然被温热覆盖,傅书濯轻轻抿吻同时说:“我亲你也可以,不过就不是脸了。”

        为了快爆炸的膀胱,裴炀只能忍着:“亲够了就快起来!”

        他一张嘴可给了傅书濯机会,直接伸进去勾了下。裴炀直接炸了,他猛得掀开傅书濯捂嘴说:“你都没刷牙!”

        傅书濯:“……”

        还以为他会炸毛,没想到是气这个。

        “刚好你也没刷。”

        裴炀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的歪理,但此刻解决迫切的膀胱更重要,他冲洗手间连门都没来得及关,水声一片。

        傅书濯睡够了,悠然自得地走进厨房。

        裴炀在里面待了十分钟,直到把口腔里里外外刷干净才走出来,傅书濯还在慢悠悠地煎鸡蛋。

        “你不上班?”

        “今天周六,公司周末不加班。”

        “……”又要跟这个混蛋在家待一天了。

        裴炀慢腾腾地吃蛋,傅书濯的目光一直停在他红润的唇上。裴炀险些被他看毛:“眼睛收回去。”

        傅书濯听话收回视线:“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下午回来。”

        裴炀一顿,他本来该觉得自由,但这会儿又莫名不爽:“不加班还往外跑,别是有情人了。”

        傅书濯:“有没有情人你跟我一起去不就知道了?”

        裴炀:“狗才去。”

        二十分钟后,某只姓裴的狗跟在傅书濯身后别扭说:“我是去吃甜点的。”

        傅书濯顺着毛撸:“嗯,甜点。”

        他跟汤知明约在了甜品店,是裴炀很喜欢的一家。傅书濯先给裴炀找了个自己能一眼看见的位置,语气温柔:“你在这坐会儿,我聊好就过来。”

        裴炀能看见傅书濯的“约会对象”,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傅书濯口味不至于这么重,应该是真的在谈事。

        甜点很不错,裴炀的思绪却还在发散……什么事非得背着他聊呢?

        ·

        汤知明有些匪夷所思:“穿书?”

        傅书濯把自己昨晚的分析说了一遍:“我觉得可能是这样。”

        汤知明十指交错,思索片刻说:“确实有可能,毕竟那本书是他自己写的,填补了他最大的遗憾。”

        傅书濯沉默片刻:“您觉得,他在恶化吗?”

        汤知明:“说不好,他虽然把所有东西都忘了,只记得那本书,可他思维逻辑就和正常人一样,应该有四五天了吧?”

        傅书濯点头。

        “你和他朝夕相处,感觉他有糊涂的时候吗?”

        傅书濯蹙眉:“没有。但刚睡醒的时候会有点迟钝,或下意识反应,比如向以前一样要我抱他。”

        被秀一脸恩爱的汤知明咳嗽一声:“只要能保持清醒就是好事。”

        “关于阿尔兹海默症的相关研究还是太少,也没有系统性的治疗方案,我还是之前的看法,引起你先生的病因除遗传因素以外,也有抑郁情绪在其中作祟。”

        抑郁情绪自然是裴母的去世所导致,傅书濯十指交叉,紧了又紧。如果不是他当初贸然和裴炀表白,裴炀或许就不会经历这么多遗憾。

        裴炀既没能好好与母亲告别,也没能给予亲人陪伴,他把一切都赌给了傅书濯。

        他愧对所有人,唯独没负年少的感情。他不后悔在一起,但却一直在痛苦中挣扎。

        汤知明:“我还是建议呢,你这边多陪陪他,四处走走,见见熟悉的人和事,不要让他焦虑。”

        傅书濯:“明白了,谢谢你汤医生。”

        “不客气。”汤知明想了想,“还有,你最好暂时不要揭穿‘穿书’这个事,在我们外人看来或许很荒唐,但对他来说,贸然揭穿很可能等于世界的崩塌。”

        傅书濯一怔。

        汤知明:“他觉得他穿进了书里的世界,而书里的世界正是他所以为没有遗憾的那个世界——你明白我意思吗?”

        熬了一晚,傅书濯声音很哑:“明白。”

        “药的话还是先吃这个,是否需要加药加量要再看看情况,过段时间你再带他来复查。”

        “辛苦了。”

        汤知明起身离开,侧头看了眼裴炀,裴炀以为偷看被发现,心虚地别开视线。

        汤知明友善一笑,转身离开。

        等傅书濯过来,裴炀已经开始吃第二份甜点:“完了?”

        傅书濯拉过他的碗:“再吃牙疼了。”

        裴炀无意识地抵了抵智齿:“疼就拔掉。”

        傅书濯托腮:“你上次大半夜智齿发炎,疼得捶我,还眼泪汪汪的。”

        “你放屁。”

        裴炀不听,他坚信原书里没说的事就一律不存在。裴炀还是好奇刚刚那个人:“你跟他聊什么啊?合作项目吗?”

        傅书濯错愕抬眸:“你不记得他?”

        裴炀有点懵:“我不是失忆了?”

        傅书濯:“……”

        可裴炀醒来的第一天就见过汤知明。

        他按捺住异样情绪:“难得出来,中午去石居吃?”

        裴炀:“好。”

        一跨过台阶,程耀跟齐合月都在,裴炀甚至还主动打了声招呼,不像上次那么拘谨。

        傅书濯试探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陪我去公司那天,有个叫朱莉的同事跟我们打招呼吗?”

        裴炀点头:“发错消息到工作群被你罚买奶茶的那个?怎么了?”

        “没事。”傅书濯不动声色地说,“她工作表现不错,准备给她加薪,想问下你意见。”

        裴炀觉得莫名其妙:“你想加就加,问我做什么。”

        傅书濯心口发紧,他给汤知明发了条消息:他前些天才在您那诊断过,但今天已经不记得您了。

        汤知明:其他人见过的人呢?

        傅书濯:都记得,只忘了你。

        汤知明又发来很长一段话,一整个中饭都在傅书濯脑子里循环播放。

        汤医生说:“只是一种可能。他在抵制‘遗憾’,生病也是让他痛苦的事之一,所以大脑在自动纠错,要纠正所有不愉快的事……如果没有生病,他就不该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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