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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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好像来得格外早些, 乾隆早早地带了各位公主阿哥和各宫嫔妃前往圆明园避暑,这一次, 魏芷卉仍旧住了天然图画。
倒是原来的天地一家春, 现如今只有舒嫔一人居住;嘉妃和两位阿哥住在了杏花春馆;愉妃住在了碧桐书院,怡嫔住在了曲院风荷。
在圆明园居住已有几月,这里的景致倒与紫禁城大为不同,闲来无事的时候, 魏芷卉更喜欢拉着宫女们去各处转悠, 然后找一些“好东西”, 做好吃的。
七月的午后倒是热得很, 因着大小金川一战, 乾隆日日在勤政殿忙于朝政,日常长春仙馆或是万方安和的请安,皇后和太后都在念叨乾隆不往后头来。
“娘娘, 外头太阳不那么毒了,可要去转转?”初菱打了帘子进来。
这几日, 她总是喜欢在傍晚出去转转的,当然,这里头的闲话也不是没有, 嘉妃往常便阴阳怪气过几次,说她这么做是为了偶遇皇上。
魏芷卉笑笑总是不答, 她只是想多看看这圆明园, 错过的美景,若有机会再见,必定要铭记于心的。
她换了身月白色的纱衣, 衣裳上的花纹并不算花哨, 倒是手里拿的团扇看起来更精美些。
花瓣形的团扇, 真丝的扇面上绣着一树海棠,还嵌了点珠子,玉制的扇柄触手温凉,底下坠了一枚小小的玉佩。
初菱在后头撑着伞,偌大的后湖,除了往来洒扫的宫女太监,并不多人,倒也算得上清静。
“后湖的荷花开得好,回头去摘一些莲子吧。”魏芷卉吩咐了初菱,脑子里却不由得想起了《红楼梦》里,贾宝玉心心念念的“小荷叶莲蓬汤”。
后湖的湖面平静也清澈,身后的上下天光楼,颇为适合赏这静谧的湖水。
身侧的初菱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另一侧却莫名地多了层阴翳,她下意识地转身,一抹明黄映入眼帘。
匆匆俯身行礼,又被拦下,她轻嘟了嘴:“皇上每次都不让臣妾行礼,被旁人知道了,该要怪臣妾不守规矩了。”
乾隆站在她身侧,与她一起凭栏远眺后湖风光。
“无妨。”
魏芷卉侧头看他,日暮时分,太阳已经渐渐落下了山,徒留一抹橙色的晚霞,只是还有几分炎热,李进早已挪了遮阳的过来。
“臣妾让人摘了莲子回宫,想留着做些吃的,皇上可愿意赏光?”
乾隆抬手抽了她的帕子,给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垂手握住她的:“在这儿晒了这么会儿了,也该回去了,正巧,朕也念着天然图画的那一口西瓜冰了。”
魏芷卉笑着回握住他,一起往天然图画走去,边走还替他扇着风。
这团扇曾经特地被她放在花簇里静置了一晚,沾染了花香,因此扇起风来也带着淡淡的香气,乾隆轻笑一声,想起了她身上的那抹雏菊香,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天然图画里,两人一进殿,魏芷卉就叫人取了西瓜冰,这西瓜冰就是西瓜啵啵,只可惜这里没有脆啵啵,她只能做了小珍珠来做替代。
冰镇过的西瓜捣碎铺在碗底,再取一些西瓜与放凉的茉莉花茶捣成汁,加上小珍珠便可。
“天气热的时候,唯有你这儿的一口西瓜冰,最是解暑。”乾隆盘腿坐在榻上,含翠正在一旁转动着风轮,扇着冰,殿内便凉快了许多。
魏芷卉去了后头研究这小荷叶莲蓬汤,将荷叶洗净后捣成汁然后加入面粉,小心翼翼地用小签子把一个个面粉团子雕琢成莲蓬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她对自己的智能食谱产生了怀疑。
这真的是贾府想出来的美食吗?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荷叶莲蓬汤就是个至尊版疙瘩汤?
她沉默了一会儿,但愿这个养尊处优的皇帝能够和贾宝玉一样喜欢这高贵的疙瘩汤吧。
对着这小小的面团剂子,揉捏雕刻了许久,她做了个决定,回头也要叫人打模具!
打!什么花的样子都要打!
鸡汤是早已煮好了的,前些日子海南进贡的椰子,她也有份,她早早地就想好了要做椰子鸡,今日正好有机会。
待她回到前面时,乾隆已吃了半碗西瓜冰,又尝了些莲子。
“含秀剥莲子最为细心,皇上可还满意?”
乾隆笑着下了塌,看着魏芷卉额间的薄汗,眯了眼:“小厨房那儿夏天热,以后再去,记得让人扇着风,看你这满头的汗,脸都热红了。”
魏芷卉笑着拉了乾隆坐下,正殿确实要比小厨房凉快许多。
乾隆舀了一勺子莲蓬汤,荷叶的清香遇上鸡汤的鲜美,味道还算不错。
不愧是尊贵的一国之君,这东西都觉得好喝,她想起小区附近十几块钱一份的面疙瘩外卖,不禁感叹还得是有钱人会享受生活。
至于那椰子鸡,味道微甜清爽,汤汁清澈,鸡肉鲜美,倒是让乾隆感慨不虚此行。
今日本是忙完了政务,难得去一趟后湖偷个懒,不想却看到了站在栏边赏荷的人,思及此,他不免笑了笑。
天色已暗了,今夜是注定了留下来的。
然而好像并不是那么顺利。
“皇上,傅恒大人求见!”李进匆匆地进来了。
此刻已经天黑,傅恒如此着急,魏芷卉不免想起是不是金川一战有事,看了眼本欲沐浴更衣的皇帝,轻声道:“皇上快去吧,怕是有急事呢。”
乾隆蹙了眉,温柔乡刚要开始便被人打断,不免带了几分薄怒,轻叹了口气,握着一路送至殿门口的魏芷卉的手:“夜里凉,进去吧,朕改日再来。”
说完,又看了眼初菱:“伺候你们娘娘早点歇息。”
魏芷卉看着远去的背影,大小金川一役,她了解的不多,不然还能探得一二。
———
勤政殿里,乾隆赶去时,傅恒已在等候,书案上已放好了奏折。
乾隆边往桌前走,边看了一眼行礼的傅恒:“不必多礼了,说吧。”
“启禀皇上,上月我军攻打大金川碉卡数处,但此次张广泗的奏折却表示,我军掘地道、断水路等各法皆用均不能奏效。张广泗将军特快马加鞭急奏皇上。”
乾隆翻看了奏折,听着傅恒的话。
大小金川一役攻打了许久,几个月前,他还对这场战役信心满满,但近日来看,怕是不可操之过急。
他翻着奏折来回看了许久,朱笔批复:“传谕张广泗,率军于向阳平旷之处休整待命,夏季炎热,再往后秋冬寒冷不宜交战,至明年开春再战。”
傅恒点了点头,又有几分迟疑地问道:“另外一事……还得皇上先有备无患。”
“你说。”
“张广泗于金川苦战良久,若有一日不胜战争,皇上得想好派何人顶上。”
傅恒的话不无道理,这些事乾隆今日也曾想过,这一战早已不是一朝一夕能打成的。
乾隆看了眼傅恒,笑道:“讷亲、岳钟琪还有你。朕,不缺良将。”
送走了傅恒,李进走进来:“皇上,天然图画那儿已经吹了灯了。”
乾隆轻叹了口气,想起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想起那莲蓬汤,唇角微微上扬。
宫里用膳不可总吃一道菜,容易被人探知喜好,帝王更是要喜怒不形于色。
但这一两年看下来,似是唯有她能探知自己的喜好,一些新奇的膳食,总能做到点上。
“李进,回九洲清晏。”
他看着九洲清晏的寝殿,来圆明园这几个月,恰恰是金川之役最忙的时候,鲜少踏足后宫,除了十五去长春仙馆,皆是往天然图画。
他抚了抚身侧带着丝凉意的床,不禁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想法。
明日,便让人来九洲清晏,等到一入秋,就该回宫了。
———
眼看便是秋日,又是一年桂花香。
虽知道影视剧和历史不同,但魏芷卉还是试着做了一次藕粉桂花糖糕带去寿康宫。
自太后回宫,魏芷卉闲来无事也会来寿康宫向太后请安,毕竟,多一个靠山多一条路。
“臣妾今日做了些藕粉桂花糖糕给太后尝尝。”
白白的糕点上点缀着些许的桂花碎,飘着一股桂花的馨香。
太后看了眼魏芷卉:“皇帝往常来寿康宫,都提及你手艺好,不管是做什么都勾得人嘴馋。他的嘴也算刁了,也只有你,能掐得准他爱吃什么了。”
冷不丁被太后这么夸赞,魏芷卉不免红了脸,刚要说什么,就有宫女来通报:“皇上来了。”
魏芷卉看着乾隆,有些不解,他神色间有几分匆忙。
乾隆看了一眼给他让了位置的女子,并没什么不妥,这才舒了口气。
这一幕落在太后眼里,看了眼皇帝轻笑道:“怎么?怕哀家虐待令嫔?”
太后的话里带了一分调侃,倒是让魏芷卉有些不解,但她又不敢问,只能安静地坐着。
倒是乾隆一边抿着茶盏里的茶,一边回忆着前几日来给太后请安的事情。
那日太后提起近来后宫中侍寝的唯有令嫔,便提起皇嗣,他以一句自己不缺子嗣拦了回去,却不想太后说道:“昔日敦肃皇贵妃受宠,那也是为先帝诞过三个皇子的人。若是能生却生不了,那依哀家看,皇帝还是换个人宠吧,一劳永逸。”
乾隆看了眼令嫔:“皇额娘仁厚,儿子不过是看处理完了朝政来看看皇额娘罢了。”
魏芷卉看了眼打哑谜的母子二人,一时不解,只得静默不言。
太后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离了一会儿,摆了手:“哀家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罢了,令嫔,你和皇帝回去吧。”
两人刚离了寿康宫,还未来得及说话,德忠便慌乱地一路跑了过来:“皇上!长春宫来传话,七阿哥染了风寒了!”
乾隆上轿的脚步一顿,魏芷卉匆匆上前扶住了他:“皇上小心!”
“皇上先去长春宫看看吧。”
魏芷卉将乾隆扶稳又退了半步,却被他拉上了他的仪仗:“和朕一起。”
乾隆闭着双眼,手握着魏芷卉的,低声道:“永琮……怎么会也生了风寒……”
关于端慧皇太子当日风寒的事情,魏芷卉知道的不多,基本上都是从前在养心殿的时候,兰若告诉她的,当年太子也是因为偶感风寒而早夭,这对当时的帝后而言,皆是一大打击,乾隆更是辍朝五日。
魏芷卉轻轻地回握住他的手:“皇上忘了?七阿哥生于佛祖寿辰之日,是有佛祖庇护的人,一定会没事的。”
长春宫的东偏殿内,七阿哥的哭声微弱,不禁让魏芷卉想起他出生的那日,也是一样微弱的哭声,她本以为当初杜太医治好了七阿哥一定会没事,可不曾想终究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站在乾隆身后给皇后行了礼,皇后脸上的两道泪痕明显得很。
七阿哥小小的一个,躺在乳母的怀里,因为风寒的难受而哭闹着。
乳母抱着七阿哥轻声哄着,一旁的几位太医小声地诊断着,直到乾隆冷声:“杜茂!”
杜太医匆匆地在乾隆面前跪下:“启禀皇上,七阿哥是早产,胎里便虚弱,所幸之后身体恢复,但七阿哥稍大一些后,微臣便说过阿哥内里虚弱,小问题都会成为大问题啊!如今正值换季,七阿哥吹风受了凉就……”
乾隆闻言大怒,声音都大了几分,魏芷卉站在一旁被吓得一颤:“放肆!七阿哥这几日都去了哪里,接触了什么人,谁带着去的!”
一旁站着的一个乳母匆忙跪下,似是被吓到了,语无伦次地说出了七阿哥这几日的行踪。
这几日天气好,七阿哥几乎每日午后都会被乳母抱去御花园晒晒太阳,昨儿也是如此,七阿哥晒着太阳也高兴。
可谁知,昨儿晚间竟起了大风,乳母给七阿哥保暖不及时,今儿早晨七阿哥便有些瘟瘟的,膳食也用得不多。
乳母便告诉了皇后,皇后叫了太医来,开了些药方,却无济于事,直到午后竟愈发严重,发起了高热,这才着急起来,知道是染了风寒了。
听完这话,魏芷卉拧了眉,忐忑不安地看了眼乾隆,他面无表情,魏芷卉在心里替长春宫的人暗暗捏了把汗。
这心也忒大了些,便是普通人家一岁多的孩子,换季有一点不适都会仔细照看,这竟然一直到发了高热才正儿八经地担忧起来?
更遑论,长春宫,从前端慧皇太子也是如此薨的了。
果然,乾隆冷冷地看了眼皇后,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人:“李进!凡伺候过七阿哥的宫女乳母太医,拉下去没人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话音刚落,求饶声不绝于耳,魏芷卉看了眼一旁抱着永琮低声啜泣的皇后,和地上跪满的人,一时不解。
这皇后从前只觉得她贤惠,可这贤惠的背后,是真的顶不住事儿啊!
魏芷卉听着七阿哥微弱的哭声,小小的孩子,哭得都快没力了。
她吸了口气,在乾隆身旁蹲下:“皇上息怒,现下最要紧的还是七阿哥的身体,若是皇上责罚了这些宫女乳母,再换新的人来伺候,怕是不管是乳母还是七阿哥那皆是不习惯的。杜太医是伺候惯了七阿哥的,若是也罚了,再换新的太医,那必定不熟悉七阿哥的身体,若是一个用药不当心,反误了治疗,该如何是好?”
她顿了顿,没听到乾隆继续说话,才继续往下说:“不如皇上暂且饶了他们,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先治好七阿哥,待七阿哥病愈,皇上再责罚也为时未晚。”
乾隆垂眸看了她一眼,余光撇了一眼中宫皇后,俯身把魏芷卉扶起来,看了眼跪着的人:“朕姑且饶了你们,但若是七阿哥此番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你们给七阿哥陪葬!”
“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多谢令嫔娘娘!”
原先的求饶声变成感谢,但魏芷卉听着这“多谢皇后娘娘”,不禁在想,皇后做了什么?
皇后挂念儿子,难道就要这么看着昔日服侍惯了自己儿子的人一个个都被打得爬不起来,然后换一群不熟的人伺候?
她不理解,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着在乾隆怒目下逐渐走向正伺候阿哥的人们,又看了眼皇后,皇后此刻的心绪仿佛才回转了些。
素清走了过来:“皇上、娘娘,不如先回正殿坐会儿吧,娴贵妃等人听闻后已经赶过来了,皇上龙体要紧,也免得七阿哥的病气过给了皇上和娘娘。”
如素清所言,长春宫正殿外,站着一众嫔妃,魏芷卉俯了身行礼,但她眼尖,很显然嘉妃看到她的时候,一脸的不屑,但她并不在意。
倒是舒嫔,自从和敬公主那事儿以后,对她和善了许多,也许,这就是同龄人?
乾隆似是还在因为方才皇后的弱势而带了些恼意,只在长春宫略坐了坐便走了。
魏芷卉与众人在那儿坐了会儿,也不过无言,只一会儿便也回了永寿宫。
甫一踏进永寿宫,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门口站了几个养心殿的小太监,心里猜到了些什么,她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人,快步踏进殿内,花盆底触在地上,哒哒哒的。
一进殿,就见乾隆靠在软榻上,她上前欠了身,轻轻地过去,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子衿。”
他的声音很低,和方才长春宫内勃然大怒的样子,仿佛是两个人,他坐起来了些,上前搂住了魏芷卉的腰。
两人一站一坐,乾隆的脑袋就这么靠在她的腹部,魏芷卉一点都不敢动,许久她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会没事的。”她轻声地说着。
魏芷卉的手上还带着护甲,她小心翼翼地摘了护甲,才轻轻地抚了抚乾隆的脸:“七阿哥有佛祖庇佑,会没事的,皇上别太担心了。”
乾隆坐起了身,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朕想起永琏来,他从前也是这样。那会儿,永琏已经九岁了。”
魏芷卉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却是除了那几句话,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她就这么静静地靠着他陪他。
不知过了多久,魏芷卉才从他怀里退出来,轻声道:“秋风凉,七阿哥病着,皇上也得保重身体,臣妾去给皇上做个暖胃的暖暖身子吧。”
待他点了头,魏芷卉便退了下去,她叫了初菱帮忙,又吩咐了含云进去照顾乾隆。
小厨房里,魏芷卉去了老姜,将皮去掉后,切碎,裹紧纱布里,挤出姜汁。
生姜的辛辣,闻得她难受,却也忍了。
她把牛乳倒进锅里,加了些糖煮至锅边冒泡,倒入茶壶里。又将姜汁倒在两个青花瓷碗碗底,将茶壶举高,将牛乳撞入碗中。
盖上盖子静置了会儿,待牛乳凝固,才撒上了些新鲜的桂花花瓣。
她让初菱端了出去,递给了乾隆,自己也坐在一旁尝了一口。
牛乳的香甜遇上桂花的香气,与姜味碰撞起来,在这样的时候,却是暖和了不少。
乾隆吃了大半,看着魏芷卉,招了手,又把人拉到了自己身边:“在长春宫,朕吓到你了?”
魏芷卉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才摇了摇头。
倒是乾隆,轻叹了口气,捏住了她的下巴,低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戏谑:“子衿,你知道吗?你这个人不诚实,喜欢口是心非。”
被人揭了老底的魏芷卉,此刻脸上泛着微红,话却是不太敢说。
乾隆捏了捏她的下巴,有些无奈:“朕看到你抖了一下。”
魏芷卉没再出声,似是默认,又似是没了狡辩的理由。
直到殿门被打开,却无人进来,只听到李进的声音:“皇上,敬事房来人问,今晚是否就翻令嫔娘娘的牌子了?”
乾隆刚要应下,就被魏芷卉捂住了嘴,他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今儿七阿哥才生病,皇上就留在臣妾这儿,怕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要不高兴。”
她说话只说了一半,却也了然,他必能听懂。
他把人搂得紧了些,看了眼帘子后面不敢抬头的人:“今晚不翻牌子了,一会儿回养心殿。”
———
乾隆离开的时候,天色已黑,小高子进来说了长春宫的情况,无非就是那样,毕竟风寒这样的症候,在古代太难医治。
她按了按太阳穴,若说起来,永琮这孩子是真得挺可爱的,一岁多的年纪,会说的字词不多,无非就是皇额娘和皇阿玛,也会喊皇祖母和几个庶母,往常见了,小孩子软乎乎的一声“令娘娘”,属实能叫到人心坎里。
可今日见了他那样的柔弱,心上不疼,那是不可能的。
她恍然想起永寿宫的书柜里,有几本医书,随意地取来翻阅了会儿,可里头记载的东西不多,无非是一些常见的病症,至于风寒这样的难治的症候,怕是也不记载的。
她仔细地回想着自己从前对清朝那些三脚猫的了解,好像永琮并不是因为风寒薨逝的,既如此,那是不是只要历史不会改变,那永琮是不是也会挺过这一劫?
永琮缠绵病榻许久,就连皇后也显见得憔悴了许多,每日请安时,魏芷卉只觉得她都瘦了一圈。
直到秋末冬初,永琮才渐渐地好转起来,魏芷卉听说时也在永寿宫内舒了口气,还好,上天也算眷顾这可爱的孩子。
这下,皇帝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偶尔在养心殿外见到兰若,兰若也提起这些日子,养心殿前头伺候的人可算都能松了口气,不必日日担心自己的脑袋了。
魏芷卉正靠在榻上翻著书柜里一些关于美食的书研究着该做些什么新鲜的东西来打发这漫长的冬日,就听外头一阵着急,然后就一股冷风窜了进来,小高子着急忙慌:“娘娘不好了!七阿哥出痘了!”
魏芷卉手里的书滑落到了地上,她紧锁了眉头,有些不确定:“你说什么?”
“七阿哥出痘了!”
在初菱的搀扶下,魏芷卉才算镇定了一些,她的脑子飞速地思考者,现在是乾隆十二年,十三年东巡皇后就会崩逝,这么算来,七阿哥是会……
明明是有了心理准备的,可是来这儿日久,竟也有几分落寞了。
她想起来前几日皇后和乾隆还都提起过给七阿哥种痘的事,说是往日阿哥皆在二到四岁的春秋种痘,可七阿哥才一岁多,风寒有刚有些好转,不如等来年春日,阿哥痊愈了,再提前去圆明园种痘。
可如今……
魏芷卉舒了口气,垂眸看了眼身上的穿着:“去长春宫。”
等魏芷卉赶到长春宫外时,恰好看到不远处乾隆的仪仗正向这儿来,便驻足等候。
请了安,她抬头看了眼乾隆,身为帝王,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唯有此时,脸上才表露出一丝为人父的担忧,但旋即又恢复镇定。
也许不管他与皇后之间是什么感情,他始终顾念嫡子,可如今嫡子的喜悦还未消散,就接二连三地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会难过。
冬日的风有些冷,许是出门着急,乾隆的披风还没披好,魏芷卉上前了两步,替他系紧了系带,轻声道:“皇上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魏芷卉握住他的手,不禁一愣,往日里,便是寒冬腊月两人相握之时,他的手都比自己的暖和,可今日,他的手却有一丝凉意。
她小小的手与他的交握在一起:“七阿哥有佛祖庇佑,定会无虞的。”
话虽如此,可他们都知道,在古代,“痘疹”是多么凶险的病症,顺治因此而崩,昔日皇太极更是闻痘色变。更何况,七阿哥如今可不止是痘疹,他的风寒还尚未彻底痊愈。
长春宫内早已乱做一团,痘疹易传染,宫里人员密集,更是得找个人少的地方好好医治。
皇后站在长春宫殿门口看着东偏殿里乱作一团,而自己作为生母却无法接近自己的儿子。
早上还见过皇后,不过半日,皇后竟憔悴了许久,魏芷卉看着身侧久久不敢踏进去的乾隆,感觉到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松开。
这里是长春宫,她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她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眼被素清搀扶着的皇后,轻声道:“皇上先进去看看娘娘吧。”
“皇上,咱们的永琮——”
皇后一见了乾隆连礼都未来得及行便跑了过来。
进宫这么久,皇后人前总不会失态的,魏芷卉不禁有些怅然。
“素清,把你们娘娘扶起来,太医呢?”乾隆快步走到里面,魏芷卉则帮着素清扶了皇后。
杜茂跪在远些的地方,禀道:“七阿哥得的是痘疹,应当与人少僻静之处好好隔离着医治,痘疹易传染,皇上还得尽快安排七阿哥换个地方住啊!免得传染给各宫的娘娘们!”
魏芷卉坐在一旁早已捏紧了手指,痘疹易传染她早就知道,可她看着皇后的样子,是断然舍不得将七阿哥送走的。
果不其然,杜茂话音刚落,乾隆尚未来得及作答,皇后已经跪下:“皇上,臣妾年近四十方生下永琮,臣妾怎么舍得永琮离了臣妾啊!臣妾恳请皇上将永琮留在长春宫医治!”
这是魏芷卉第一次觉得皇后有点一孕傻三年,长春宫边上这么多宫殿,住了多少嫔妃阿哥,来往的宫女太监更是数不胜数,若真让七阿哥在长春宫养着,怕是要出大事。
乾隆微蹙了眉,永琮确实来之不易,但此时,他比起一个父亲,更得是一国之君,紫禁城那么多人,还有太后,他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他看了眼身侧的李进:“还有哪里空着?”
李进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除了东西六宫,便只剩寿康宫后头的春禧殿和雨花阁,还有重华宫和边上的漱芳斋了。”
春禧殿和雨花阁离长春宫近,但是离寿康宫也近,倒是漱芳斋,虽近御花园,但周边的宫殿皆是暂且无人居住的。
“漱芳斋吧。”
乾隆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才说出这句话,他看了眼李进:“着人带着太医院的先去布置,一会儿带着七阿哥和乳母并几个宫女太监一起去。”
皇后整个人都呆在那儿,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乾隆,一脸的哀戚:“皇上,臣妾请皇上允准让臣妾住在重华宫,至少……让臣妾离永琮近一点……”
魏芷卉不着痕迹地低头蹙了眉,然后看了眼乾隆,他拧着眉心,看着一旁还在不停哀求的人:“皇后,你是国母,你住了重华宫,若是有一日被传染了,该如何?”
“皇上,臣妾只有永琮了……”
“李进!如何了?”乾隆有些不耐烦,他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如刀绞一般?
“漱芳斋已派人按照杜太医的说法去布置了。”
“把凡七阿哥用过的、接触过的物件一律扔掉,另外,长春宫七阿哥待过的地方也要好好地用热水和了烈酒好好打扫一遍。”
乾隆看着被扶起的皇后,顿了顿又道:“另外,让各宫注意,这几日都要好好洒扫。”
此时的偏殿内,娴贵妃和舒嫔、怡嫔都在,另外几个有皇嗣的嫔妃则没有露面。
娴贵妃看了眼帝后,轻声道:“七阿哥本就在病中,按理说,该是最当心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得了痘疹呢?”
乾隆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娴贵妃刚一说完,乾隆便让人叫了杜茂过来。
魏芷卉望向他,脸上的怒意,和当日七阿哥风寒那日相差无几:”杜茂,上次永琮风寒,朕就和你说过,若是照顾不好,朕要太医院陪葬!如今你倒是与朕分解分解,为什么七阿哥会得痘疹!”
杜茂跪于一旁,连头也不敢抬头,断断续续地陈述着病因,却也尚算有道理。
七阿哥身边的乳母都是长伺候的几个轮值,有人不当值便出宫回家待了两日,却不想接触到了痘疹患者用过的东西,染了病气,乳母身强体壮加上又早已患过因此无碍,可七阿哥年纪小,这些日子身子又弱,一接触便遭了殃。
乾隆拍了桌子:“李进!将那位乳母逐出宫去!”
魏芷卉这次也不敢求情了,上一次求了,可这算什么?若是上一次被乱棍打死了,怕也不会出这茬子事儿。
皇后依旧是一脸的悲伤,直到素清在一旁提醒她,七阿哥要被挪去漱芳斋了,她才猛地站起来往东偏殿跑去,嘴里仍在呼着永琮。
皇后是断然不能再接触七阿哥的了,这一点魏芷卉了然,她看着被素清紧紧拉住,但却仍在奋力挣扎着,想要去见儿子的皇后,心里一揪。
她跟在乾隆身后去了外面,七阿哥被乳母抱着,上了外头的轿子,看不清脸,只有微弱的哭声。
因为离得近,她便在一旁拉着皇后,轻声道:“娘娘保重凤体,七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地送回长春宫的。”
在轿子消失在长春宫外的时候,皇后猛地挣开两边的人冲了出去:“永琮——”
皇后猛然发力将两边的人都推倒在地,素清匆匆地站了起来,魏芷卉踩着花盆底脚下不稳,一下子被推倒在地,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靠,在这儿还能摔个屁股敦儿?
直到乾隆快步上来扶住了她,她才反应过来。
“可有哪伤了?”乾隆待她站稳方才问道。
魏芷卉摇了摇头,看了眼皇后:“娘娘她?”
乾隆看了眼已被素清扶住,缓缓向这边走来的皇后:“素清,好好照顾皇后。皇后,你是一国之母,你今日所为,失仪了。”
最后三个字,在场人皆能听出乾隆的怒意,一时不敢吭声。
乾隆看了眼一旁惊魂未定的魏芷卉,本想直接将人抱回永寿宫,但又不想让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遭人嫉妒,还是作罢。
“初菱,回永寿宫叫个太医给你们娘娘看看,朕先回养心殿了。”
———
永寿宫里,魏芷卉半趴在床上,含云拿着药轻轻地推着她的后腰。
她不由得轻声“嘶”了一声,这皇后素日看着柔柔的大家闺秀,怎么发起狠来力气这么大。
太医来归来,那也不能看诊自己的腰啊,无非就是给了点跌打药,让宫女抹了,再一个怕自己受了惊,开了些安神汤。
她轻叹了口气,真疼。
趴在床上,外衣都已褪去,秋日的傍晚有些寒意,含云在一旁给她拢了拢被子,继续抹着。
殿外传来脚步声,魏芷卉下意识地转头,就见乾隆打了帘子进来。
她匆忙地拉过一旁的衣服,掀了被子打算下床,就见他快步过来:“别动了,躺着吧。”
乾隆坐在床沿,含云自觉地把药瓶放在一旁,退了下去。
魏芷卉想翻个身却也被他拦了:“就这样吧,翻过来压着疼。”
她的脑袋就这么枕在他的膝盖上,他的手轻轻地抚着她散落的头发。
“皇上在担心七阿哥?”魏芷卉的手轻轻地摩挲着他衣服上的龙纹,似是安抚。
“还疼吗?”乾隆的手挪到了她的腰际,隔着寝衣,轻轻地触碰着她的伤处。
他压根就没回养心殿,说回养心殿不过是哄皇后罢了,他去了趟御花园,远远地看了会儿漱芳斋,估摸着太医应该是从永寿宫出来了,他才过来。
如今的鼻息间,雏菊香和药香融合着,却刺得他心里难受。
魏芷卉的腰其实还有些疼,但她还是轻声地回了句:“不疼。”
也许是知道她的口是心非,乾隆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用了些力把人捞起来了一些,她便跪坐在了身侧。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侧,低头在她的唇角轻轻地刻了一吻,像是在安抚。
魏芷卉伸手搂了他的肩,压低了声音:“七阿哥会没事的。”
尽管她知道,这样的安慰显得苍白又无力。
初菱从外头进来:“太后娘娘身边的福芳姑姑过来了,说是问问七阿哥的情况。”
魏芷卉示意初菱给自己穿衣服,自己这个样子出去见了人,怕是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蜚语等着呢。
福芳在外等了许久,其实长春宫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来这儿不过是做个样子,令嫔看起来与离开时没什么区别,但她换了衣裳这件事瞒不过旁人。
福芳在这儿只待了一会儿,但魏芷卉的脸却白了,乾隆看了一眼便知她腰疼的厉害,怕是脚也是扭到了的,他拧紧了眉:“李进!七阿哥抱恙,皇后伤怀,这几日后宫嫔妃不用去请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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