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铜钱

这曲子音调飘零，有点像是磁道坏掉的老式留声机碟片发出的怪响。

        三哥瞪大了眼，仔细倾听半晌，惊讶道：“爱国，这是谁搁这儿奏乐呢，我怎么听着跟哀乐似的。”

        我皱眉道：“这声音是通过墙壁传过来的，声源不在咱俩身边。”

        三哥用铁锹一指中心地带：“这地方咱们可是走了一圈儿了，也就中间那地儿还没过去。那地方雾气昭昭的，难不成有条人鱼公主，弹琴呼唤她三哥呢？”

        这声音的节奏很怪，不似人为弹奏，我摇了摇头：“到底怎么回事现在不好说，咱们过去看看，小心着点。”

        我二人缓慢前行，越是靠近，越觉得有些腥味刺鼻。头顶灯的光束越来越聚焦，待到近处时，肉眼可见的水汽弥漫周身，两道光照射在中央那座建筑，方才把这地方看清楚。

        在广场中心，是一座方形石床，石床上，赫然端坐着一具巨大棺椁。在这棺椁的上方，有一些水滴参差落下，刚好砸在棺板上，发出节奏奇特的音调，正是一直在耳边的那首怪异曲子。

        三哥指着这口巨型棺材：“我说什么来着，这他娘的就是个墓”，一边说，一边激动的上前观瞧：“爱国，你说这玩意要是弄出去，潘家园那些‘跑道儿’还不得抢疯了。”

        看到这口棺材，我心中无比震撼。首先，这颠覆了我心中的一些学术认知，矿山不下葬是墓葬风水学的基础理论，而眼前的情况显然违背了这个理论。其二，这座棺椁的外形巨大，是我从未在书本上见过的古棺造型。

        当然，未见得有棺椁就一定是真实的墓，中国历史上也有好多疑冢，墓主人生性多疑，死后设计了多处假墓防止盗墓贼破坏冥宅，最著名的莫过于曹阿瞒的七十二疑冢。但是，即便是疑冢，无论从山域选择、还是墓室格局，无不遵循风水理论，像这种明显不符合理论基础的墓葬，书本中从未提及。

        三哥听完我念叨，不屑道：“你还真是书生气，就知道本本主义，那些个帝王选的陵墓，死后遇到地震山洪，风水格局坏了的不计其数，你看这几年出土的大墓，不是山沟就是荒野，哪有风水好的。按你的说法，这些出土的墓全都不符合风水理论。”

        我说三哥你就是不懂装懂，你说的那些属于地壳变迁产生的风水改道，煤矿的形成需要上亿年，墓葬历史一共才几千年，没听说过哪个帝王修完墓，墓里面又长出煤来坏了风水一说。

        三哥对我考虑的问题丝毫不感兴趣，他仔细研究着棺椁壁上的雕刻。

        这个墓无论从形制，格局，还有选穴标准，都可以算是考古学的重大发现，我虽然没有从事考古工作，但毕竟是科班出身，专业敏感性尚在，这里的故事若是被揭开，很可能填补我们华夏文明发展历程上的某个盲点。我下定决心，找不找得到李来福都无所谓了，出去后我便要把这里的情况告知付教授，若真是填补了某些历史空白，作为第一发现者，潘家园藏宝斋我们哥俩这名声可就打出去了，到时候谁手里有好货，还不得先可着我们长眼。

        我正琢磨着，突然听到三哥大声道：“他娘的，老子想起来了，爱国，我知道这花纹在哪见过。”

        “什么花纹？见过什么？”我一怔。

        三哥指着我的胸口，急道：“你脖子上戴的，你戴的铜钱儿，那上面的花纹，和咱们刚进来时候的木门，还有这棺材上雕刻的花纹一模一样！”

        此刻，棺材奏出的怪乐不绝于耳。听久了，着实让人心感压抑。

        我身上的这枚铜钱，是爷爷留给父亲的遗物，父亲找人看过，这枚铜钱不是开门儿的东西，虽然包浆鲜亮，色彩对劲，但是，这枚钱的造型款式，历史上没有记载，找了几个行内大家，都说这东西属于近代仿制的臆造古钱币。

        每个时代都会有些能工巧匠，希望做出惊世骇俗的器物，但这些人大都眼高手低，做出来的东西或者艺术价值有限，或者制作工序复杂无法成器，导致成品的东西没有流通价值，最终成为孤品，这些没有在市面上流通的器形、样式，行内统称为臆造品。

        近年来，臆造品已经几乎成为了假货的代名词，因为古代臆造数量实在太少，从概率学的角度，一件孤品能够保存几百上千年，经济朝代变迁、历史动乱而不消亡的概率几乎为零。而且，臆造品多没有历史资料可以佐证，无任何文献记载，很难被人为验证。因此，如今的臆造品几乎全部是后人凭主观想象生产制造的历史上并未存在过的物品。

        我父亲猜想，兴许是爷爷年轻时被某个假货贩子骗，吃亏上当买了这个铜钱，毕竟爷爷农民出身，不懂里面的门道。当然，这枚铜钱是真是假都不影响传承，因为，这东西价值在于对爷爷的念想，而不是金钱。

        这些年，我一直把这枚铜钱带在身上，洗澡睡觉都不离身，希望爷爷能保佑我吃喝玩乐一切顺利。由于常年贴身佩戴，上面的花纹我还算熟悉，铜钱中间的方孔四周卷起，左右两边是写意的造型，有点像两条鱼，又像是两朵浪花，簇拥着中心孔洞。上下刻阴阳二爻，对应天地。

        三哥在旁不停的催促，我连忙从衣服里面掏出铜钱，凑近棺椁旁对照，此刻，与棺椁侧壁上的雕刻比对，钱币上左右两朵浪花的图案果然出现在棺壁上长串的雕刻之中，而且出现了不止一次。

        我连忙近前，仔细查看起这具棺椁的外观纹饰，棺椁足有一人身高，比普通棺材长出近一倍，四周的纹饰以忍冬纹为主要装饰，内部纹饰奇特，一眼看不出是什么内容。

        棺盖的表面刻着一些大小不等方形凹槽，凹槽被棺板上的数条直线刻痕连接，每个凹槽中都储满了积水，上方的水滴正好滴在这些积水之中，发出类似不同音调的声音。

        三哥盯着这些落下的水滴看了半天，奇道：“这设计还真够牛逼的，你说这些水滴不偏不倚的，就落在这些坑里，然后就可以奏乐了，爱国，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名堂，三哥我想的名字，叫白事自己唱，怎么样。”

        三哥这话是说者无意，却如同一道霹雳闪过我的脑海。我忽然记起，爷爷当年留给我们的那本书上，有一个章节好像是记载着，有一种墓葬的形式，似乎与眼前景象极为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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