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永南行（十）

江惜时早起去厕所，回来时，天还灰蒙蒙的。

        走到客栈正门撞见了季停，她与他打招呼：“院长起这么早？”

        季停道：“我去取信了。离京前，我与你们夫子约定过在平州互通信件。”

        江惜时惊叹：“那你们时间算的很准啊，昨天才到平州，今天就取到信了。”

        他把信从袖口里拿出来，给她：“你也看看吧。”

        江惜时接过信，原地把信纸抽了出来，嘴里喃喃自语：“让我看看……”

        “裁剪冗官……丞相……户部……”

        游夫子的信写得很有文采，去除比兴等修辞手法，主要讲了一件事：丞相以户部运转不周为借口，亲自动手罢免官员，并且将空下来的官职彻底废除。

        江惜时疑惑：“他们被撤职了，那些公务谁来干呢？”

        季停道：“那些本也是牵制用的虚职，废除也无妨。”

        她懂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学过类似的历史。皇帝为避免朝臣权力过大，在各部门设置多职来相互监督牵制。

        政策推行之初自然有成效，只是越往后便越腐朽，多出来的那一部分官员便成了财政的负担。

        朝廷官员过多，自然免不了结党营私，分成各个派别。即便丞相权倾朝野，想一朝铲除恐怕也十分困难。

        江惜时语气复杂：“这事能成吗？”

        按照历史经验来看，不仅成不了，还会触底反弹，等丞相百年以后，他的子孙后代都会受他牵连。

        季停道：“说不准。不过陛下支持，胜算还是有的。”

        他问：“你怎么看？”

        江惜时眼里闪过讶异：问我干嘛？

        “我觉得丞相做得很对啊，没用的官职留着也无用。”

        季停赞许地看她：“江惜时，你胸有丘壑，往后定有一番作为。”

        他感慨：“丞相这步棋，下了快十年了。”

        江惜时冷不丁被夸，不免几分得意。

        这时，系统准时来泼冷水：[1836号【科举频道】系统提醒您，请完成今日晨背任务「《诗经·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江惜时慌忙把信赛回给他，道：“院长啊！我先背书去了！”

        没等季停回话，她便匆匆离去，嘴里念叨：“岂曰无衣……”

        季停失笑，目送她进了客栈。

        身后有马夫驭马，紧接着传来一道娇俏如鹂鸟一般的声音：“季先生！”

        季停回身，便与掀起轿帘一角的少女对上视线，绕是他这种皮相好的，都觉得对方赏心悦目。

        他礼貌道：“姑娘识得我？”

        女子嫣然一笑：“我是李家阿蕊啊！”

        ……

        江惜时回到房里睡了个回笼觉，众所周知，没有任何地方比早上的被窝里舒适。

        她做了个香甜的梦，梦里陈密变成了一只兔子，养在她乡下的家里，江惜时每天偷偷喂给他家里种的胡萝卜。

        小兔子陈密乖巧地陪在她身边，她去上学，他就蹦到墙头上目送她坐校车；她放了学，他第一个出来接她。

        她将陈密抱在怀里，脸颊一个劲地蹭他。她早就想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了，现在陈密变成兔子，那么她把他抱在怀里也一样。

        梦境迎来了转折，一个邻居家的小姑娘出现了，她指着小兔子陈密，向她无理地索要：「把他给我！」

        江惜时生气极了：「我的兔子，凭什么给你！」

        小姑娘说：「陈密不属于任何人！你应该问问他要跟谁！」

        江惜时并不是个□□者，但她自信自己在陈密心中的位置：「你会跟着我的，对吗？」

        小兔子陈密没有理她，蹦出她的怀抱，跳到小姑娘手上。

        小姑娘嚣张道：「我就知道，陈密不会选择你！」

        江惜时大喊：「陈密！我讨厌你！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陈密……我讨厌你！”她把自己喊醒了，睁开眼睛，梦里的悲伤与愤怒还留有痕迹。

        她擦了把脸，吸了吸鼻涕：不会的，梦都是反的。而且这一堆男人，去哪找个小姑娘。

        陈密那么低调，不会有别人发现他的好的。

        就算他要娶妻生子，也得等她完成任务拍屁股走人以后！眼不见心不烦。

        她把外衣穿上，重新梳好头发，用那根白玉簪固定。

        ……不知道陈密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人都是视觉动物，他应该也喜欢好看的。

        反正，她觉得自己长得不错。如果眼里只装着她一个的话，定会发现她的美丽之处。

        王翕敲她的门：“江惜时，院长买了笼饼，你要什么馅的？”

        她受宠若惊，跑过去开门：“哇！你给我带过来了？”

        王翕噗嗤一声：“你做梦呢？”

        大清早的，江惜时不跟他吵：“好好好，我谢谢你来叫我。”

        她边走边问：“都有什么馅的？”

        王翕道：“猪肉，糖心，鸡蛋。”

        江惜时毫无犹豫：“那我要肉。”

        “肉的就那几个，你起的晚，不一定还有没有。凡事讲究先来后到……”

        这是他也想吃的意思。

        江惜时一笑：“那就看谁先到饭厅！”

        留下这句话，她撒腿就跑。

        王翕怒吼：“你卑鄙！”

        他也跟着跑。

        两人在走廊上掀起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江惜时率先到达饭厅，摸了把桌子，高高举手：“我先到了！肉笼饼是我的！”

        王翕不服气：“你耍赖先跑了！”

        剑拔弩张之际，女子的娇笑声如春风般融冰：“那不如，你们两个再跑一回？”

        江惜时一愣。

        王翕闹了个大红脸，他忘记桌上还有女子在，光顾着跟江惜时怄气了。

        季停介绍道：“这是清蕊郡主。”

        一向安静的李宁宣无奈开口：“家妹失礼，还望二位多多担待。”

        王翕笑道：“无妨无妨，女孩活泼些好。”

        江惜时：可恶的王翕！见色忘友！

        谢赢不满道：“江惜时，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那么好了？”

        江惜时：“啊？”

        王翕傲娇劲上头：“谁跟他关系好了？”

        说完，他反应过来：“不是，江惜时跟我关系好怎么了？我配不上他？只有世子爷配跟他当朋友？”

        刘蕴阻止他继续胡闹：“行了王翕，你幼不幼稚？”

        王翕气极而笑：“我幼稚？我！”

        他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因为他看见，陈密给了江惜时两个冒着热气的肉笼饼。

        陈密说：“给你留的。”

        江惜时对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谢啦！”

        王翕像发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丑恶：“陈密！你偏心啊！！你给他不给我？！”

        江惜时嘚瑟地举起笼饼炫耀：“略略略！”

        季停热闹看够了，出面调和：“好了，吃饭吧，一会儿还要赶路。”

        清蕊郡主道：“季先生，你们还要往南去吗？我听说有很多流民北上，万一遇到了，很危险的。”

        李宁宣很是头疼：“所以你得回去，别跟着我们。”

        “我不回去，我回去就得嫁给杜常悦了！我死也不嫁他！”

        李宁宣抱歉地看了江惜时一眼，严厉呵道：“你住口！不管你愿不愿意，婚姻大事，都由不得你做主！”

        江惜时：杜常悦？好耳熟。

        她听得正入迷，忽然发现在座的几位正尴尬地看她。

        自从上次江惜时说想念爹娘，李家益说错话后，他们私底下便都互通了江惜时的身世。

        清蕊郡主嘴里瞧不起的杜常悦，可是当朝丞相的次子，江惜时的二表哥啊！

        江惜时慢半拍反应过来：杜常悦不是我二表哥嘛！

        她打量这位清蕊郡主，是貌美如花，却少了几分气质。她二表哥从小立志要娶全天下最美的女人，估计瞧不上她。

        这凝固的气氛直逼江惜时面门，让她有种不为二表哥说话，就对不起所有人的错觉。

        她干涩开口：“这个，我觉得杜常悦挺好的。”

        清蕊郡主尚且不知道她的来历，见她不但不安慰自己，还为那个杜常悦说话，很是不悦：“你跟他打过交道？那你说说他哪好。”

        江惜时想了想：“他身材高挑，模样也好看。”

        清蕊郡主不同意：“京中子弟人人身材高挑，模样好看。”

        她说完，有点不屑地在心里想：你倒是又瘦又小，模样一般。

        江惜时绞尽脑汁：“他很聪明。”

        清蕊郡主骄傲道：“我哥全天下最聪明。”

        李宁宣红了脸，拧眉：“你别瞎说。”

        江惜时否定她：“你不能这么说，那只是你以为，没有事实依据。我还认为陈密全天下最聪明呢。”

        陈密耳朵漫上红意：“江惜时……”

        谢赢抱臂：“我也觉得陈密聪明。”

        路远为好友争场子：“宁宣是我们国子监公认的才子。”

        王翕道：“游夫子当我爹的面还吹陈密呢！”

        江惜时与清蕊郡主的斗嘴上升了一个高度，变成恒远书院与国子监的较量。

        季停喝粥，不时看着他们笑笑。

        直到清蕊郡主两眼发亮对陈密道：“你原来跟我哥一样厉害啊！我从小就一直想嫁给像我哥那样的人！”

        季停一口粥呛到，忙用帕子掩住。

        陈密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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