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Vol.0起源（11）

连下午上英语课都被八卦的老师喊起来，要求她用英语讲一下见义勇为的全过程。荀思耘作为一个本质内向人真的受不了被如此围观，只恨自己一时心软给了小李联系方式。

        沈佳霖却义正词严：“这点关注就受不了了？以后出道了每天都是比这个更大的场合哦。”

        荀思耘捂耳朵，试图拒绝接收信息。

        沈佳霖靠近她，幽幽加码：“……进选秀节目之后，要跟一百个人相处哦。一。百。个。哦。”

        荀思耘把头埋进书包里，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实了：“饶了我吧……想到这个甚至都不想出道了……”

        “振作一点啊，荀顶流！”沈佳霖给她打气：“我还指望着靠倒卖你的亲签发家致富呢！”

        当初签下练习生合同的时候确实有点冲动，但对当时，甚至是现在的荀思耘来说，都已经算是很好的出路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签的合同和公平两个字绝对不沾边，甚至连合法二字也只是勉勉强强擦着劳动法允许的最低底线。

        公司投在她身上的每一分钱日后都要返还，更别提如果想退出会面临的高额赔偿金。但对荀思耘而言，这仍是当下拥有的最佳选择。

        杨姐的规划是让她明年就参加选秀，无论出不出道都可以有无数种让流量快速变现的方法。虽然对自己的未来很没底，但如果小红一把就能很快偿还债务。

        在奶茶店打工虽然安稳，但为了一个小时十几块钱而耗费了太多的时间，让她没法分出更多的精力给学习。

        对于荀思耘这样还梦想着上大学的高中生来说，这个缺点是致命的。而在奶茶店和快餐店这样的“社会学校”里，除了芋泥波波的制作工艺和炸鸡需要几秒完成这样的技艺，也学不到什么别的对她日后上学和工作有更大用处的东西。

        那份练习生合同让荀思耘心动的地方，不在于以后可以有参加选秀出道的机会，也不在于一个月那一点餐补和固定工资，而在于其中所包含的学习机会。

        在看到公司会提供声乐、形体、舞蹈等课程的时候，荀思耘心动了。

        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发现自己一个月的零工差不多和当练习生每个月拿的钱相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一个可以学到更多东西的？

        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成功出道成为艺人，靠参加各种演艺事务来赚钱。她只是觉得，如果出道失败，如果没有考上很好的学校，那么她在此期间学到的这些技能也许足够支持她去找一份相关的工作。

        直到沈佳霖听说她签了练习生合同却对此一无所知，按着她的头补完了近几年的大热选秀，荀思耘才第一次想打退堂鼓。

        看着满屏的各色美人出场，荀思耘的第一反应是。

        ……好多人啊！！！

        节目里的各种不知是真是假的心机和社交，看着就觉得非常心累，代入一下自己简直要心肌梗塞了！

        简直是社恐地狱！

        这种感觉她还没有在选秀节目里体会到，就先一步在学校里体验了。荀思耘一直保持着万年小透明人设，连成绩都是不上不下无人在意的中等生，突然一下被各种八卦包围，有点无法适应。

        连隔壁班和沈佳霖交好的江如蓝也特意跑来向她打听详细经过。

        荀思耘扭头望着自己同桌，幽幽道：“你在外面的人来找我了。你自己欠下的债，自己看着办。”

        第一个获得一手资料的沈佳霖自知理亏，开始绘声绘色讲起《荀小将大战五流氓》的话本。

        救命啊。听别人讲自己的经历，哪怕不用亲口去说，还是好尴尬啊！

        逃跑反应又开启了！

        于是，尽管今天晚上公司没有给排课，荀思耘还是拿着自己的万能假条麻溜跑路。

        ……连隔壁班的人都来问了，招架不住社交，还不能躲躲吗！

        ---

        出了校园，既不用奔波去零工地点，也不用赶去公司上课。面对这久违的自由，荀思耘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如果是在以前，她也许会去买杯芒果养乐多，再到商场里逛一逛。不买东西，但是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各色行人，感觉到活着的烟火气，也是很让人产生幸福感的事情。

        不过被公司控制体重久了，好像口腹之欲也没那么强烈，喝不到奶茶，久而久之也不是很想喝了。

        她沿着栽满高大梧桐树的街道慢慢行走，感受着袭面而来的凉风，思维漫无目的发散。

        前段时间没有及时清扫的落叶被秋季雨水浸润，在人行道上留下一个个叶子形状的拓印。

        学校外沿的铁栅栏上爬满了蔷薇，每当花季就是各种粉色与橘黄交织的花海。

        这样难得放松，不用学校公司家三点一线的时光，荀思耘决定好好享受一下。哪怕要写作业，也不要煞风景地回家，还是找一家书店来坐下学习。

        学校附近的居民楼盖得有些拥挤，小区间也常常共用一道围墙，之间被密密麻麻的楼栋挤出一些纵横沟壑的小巷。

        这些小巷子本来也不是为了行人设计的，只是建设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缝隙，因此也没有做什么排水系统，每到夏天就污臭无比。而平时的时候，这里因为地势隐蔽，成了当地一些少年帮派的聚集地。

        这些混社会的年轻人大多也是四十九中的学生，因为义务教育而有学可以上，但本身并不稀罕每天去学校读书。

        加之新校长对校风校纪管得很严格，末尾班流行的抽烟之类的一概不允许，拉帮结派也在管束的范围内，因此他们的活动范围就改在了这边的小巷子里。

        一般的学生大多嫌弃这边有污水的味道，而很少从这里经过，都是从另一侧的校门走。但荀思耘刚刚脑袋空空，绕着校园看了大半圈的蔷薇叶子，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夕阳渐下，给树叶零落的梧桐树描上了一层金边。

        荀思耘本想闭气从巷口冲过去，却听见那七拐八拐的窄巷里传来异样的声音。

        她不由得顿住脚步。只因为这声音的组合很熟悉。

        那是拳脚踢搁着衣物踢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压抑的哼声，和窸窸窣窣的嘲讽和讥笑。

        昏暗而窄小的巷子里，几人正围着一□□打脚踢。

        那几人衣着时尚到有点用力过猛，因此并没有和社会审美接轨，直接飞出了一般人会欣赏的范畴。

        其中还有一个边笑边举着手机拍摄视频的黄发女孩，她的侧脸十分熟悉，是末尾班比较有名的学生。

        荀思耘心下了然，她这是碰见了四十九中的校内小团体欺负人的场景。

        怎么办？

        虽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眼下的场面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公平打架的范围。那当然是要管一管了，顺便练习一下一对多的打法，昨天刚实践过高级版本呢。

        急促呼吸几次，心率被带动，急速攀升。荀思耘很娴熟地找到了暴怒的状态，让自己的直觉开启。

        昏黄的天色中，一个披着夕照的身影堵在了巷口。

        “喂，我说，那么多人欺负一个不太好吧？”

        不良们暂停嬉笑，循着声音望去。却只看到一个面容乖巧的女生，一看就是事儿逼校长最喜欢的学生类型。

        黄发女生自觉这是自己应该出面的情况，当下讥讽，让她少多管闲事。

        少女只是皱眉：“礼貌呢，礼貌在哪里？”

        今天这些预备役渣滓也好，昨天那些真正的人渣也好，为什么都这么喜欢让别人少管“闲事”？

        她不喜欢。

        关系人命的事，她要管。

        不公平不正确的事，她也要管。

        实力就是底气。

        夕阳从巷口照入，逆光下，少女系在腰上的校服外套如裙摆翻飞。她灵巧地在小巷内翻腾，躲过了用蛮力挥舞而来的撬棍。游刃有余地几下后，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不良少年们纷纷退开，如鸟兽散。

        “怎么，不是爱好多打一吗？怎么跟我打就不行了呢，是不喜欢吗？”

        荀思耘嚣张挑眉。

        理智上来说，顶着没有遮盖的脸，激怒和自己同校的不良帮派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后续带来的麻烦会很多，尽管荀思耘并不怕打架，但她怕麻烦。

        但状态一开，她的暴脾气就跟着心率一同飙升，真的控制不住嘴炮嘲讽。

        黄发女生的男朋友也在被荀思耘打退的行列。她心疼地看看自己男友肿起来的颧骨，狠狠瞪了荀思耘一眼。

        “也是四十九的是吧？”黄发女生看到荀思耘的校服，冷笑道，“行，你的脸我记住了。以后有我在四十九一天，你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不是吧。”荀思耘故作错愕睁大眼睛。

        “是不是我刚才打得太轻了，让你们产生了什么错觉？下次再让我见到你们招惹别人，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前几个被我打过的人现在还在医院里换关节呢。”

        一个手臂上有一大团纹身的男生撸起袖子，又想上前用拳头理论，被黄发女生抬手拦了下来。

        她又狠狠瞪了荀思耘一眼，哼了一声，领着人走了。

        荀思耘默默松了一口气，刚刚挑衅的话出口她其实就后悔了，如果刚刚那个纹身男生冲上来，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要是刚拿了锦旗就把同学揍进医院，校长的脸色究竟会有多难看？自己不会在周一升旗仪式上同时收到全校通报批评和通报表扬吧？

        还好他们及时走了。

        这时荀思耘才看到被围攻男生的脸。

        那个少年也穿着四十九中校服，额发沾湿，白皙的脸上有干涸的血和湿润的泥。略微有点长的头发几乎遮住眼睛，让那双说不上来是淡然还是冷漠的幽黑瞳孔显出几分阴郁之色来。

        他的校服外套拉锁一直到顶，严丝合缝，袖口沾着颜料，应该是个艺术生。只是在地面上蜷缩太久，校服已经脏污不堪。

        荀思耘冲他伸出手，少年却避开，自己慢慢撑着地面爬起来。他动作缓慢，牵扯到伤处时会微微凝滞，却一声也没有吭。

        “你受伤了吗？”

        少年轻轻摇摇头，表示不用担心：“倒是你，右手腕被砸到了？”

        荀思耘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昨天因为抛掷扳手而扭伤的手腕，可能在行动中还是有些别扭，被他发现了。

        “跟这次没关系，是之前伤到的，问题不大。”

        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今天这些人，还不至于让我受伤。”

        话出口又有些懊恼，这男生被这些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自己这么讲会不会戳到他痛处？

        少年“哦”了一声。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管这么多闲事。”

        他丝毫没有道谢的意思，荀思耘也不恼，只是帮他从地上拾起被泥水打湿的纸张。

        下意识看了一眼，荀思耘眉心蹙起。

        因为那是一张寻人启事。

        失踪女孩的照片印在上面，腼腆地笑着。她面容白皙清秀，看起来年纪尚小，和眼前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少年见她捡起，面无表情道：“看不清的话就丢了吧，我这里还有干净的。”

        他拉开校服拉链，一直护在胸口的是用塑料袋装起的厚厚一沓寻人启事。原来他刚刚一丝反抗的动作都没有，只蜷起来护住心口，是生怕这些刚从打印店拿回来的寻人启事散落脏污。

        “这是你妹妹？”

        少年点头默认，微微抿起的唇角泄露了一丝脆弱。他在校服外套上擦掉手上沾染的污泥，拿出一张没有被打湿的寻人启事，递给荀思耘。

        “她叫姜知禹，本来在这边上初中……如果你见到她，可以打上面的电话联系我。”

        荀思耘点头，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见少年慢慢地往外走，荀思耘喊住他。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刚刚恳求荀思耘帮忙找妹妹的几句话已经用光了少年今日份的说话额度，他没再回答，也没再回头，抱着那一沓印有妹妹照片的纸张走进渐渐黑下来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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