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自焚案件

菲林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将警署行动手册粗浅地记忆了一遍，同时梳理完警署成员名单后，立刻便上床入睡。

        他必须保持精力充沛状态来应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熬夜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至少六小时的最佳睡眠时间是必备的。

        清晨，一抹阳光穿透了笼罩在潘德尔城上方的灰色雾气，照进红、青铺砖的街道上。

        公寓楼里，菲林已经梳理完毕，换上已经清洗完毕的警服。

        现在是冬天，完全湿透的衣服是不可能在半天内晒干的，因此他燃烧了一晚上的壁炉，早晨起来时壁炉中的木柴已经燃烧殆尽，蓝黑色的警服也基本干透。

        就是有些心疼钱包，三捆优质的浸泡过油脂的木柴可不便宜，在煤炭和灯油缺乏的现今，基本耗去了他作为警员半月的薪资。

        这笔钱组织是不会出的，得自付。

        整理好仪容，菲林立即出门，房东小姐的房门仍然紧闭，应该是天色太早的缘故。

        到了警署大门，菲林掏出怀表，表盘上的指针说明现在距离警署上班还有半小时左右，吃完手中的早点后，他随便找了处空地坐下，继续翻阅起行动手册，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二十分钟后，警署外仍然只有他一人。

        菲林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作为潘德尔城的治安总机构，即便不强制要求全员提前，但至少开门的人不该在距离上班只剩下10分钟时还没有到场吧。

        最后一分钟，菲林盯着怀表的指针，秒针哒哒哒地转动。

        最后一秒，身着深褐色便装，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走到警署，微微偏头便看见了蹲坐在一旁，已经穿好警服的菲林，顿时笑道：“你就是警长说的今天正式入职的新成员吧。”

        说话的同时，他从裤兜中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旋钮，推开警署大门：“进来吧。”

        菲林深呼一口气，跟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随口问道。

        “冯·梅尔罗斯，请问您是？”

        “西里弗·戴琼。”

        菲林立刻在记忆中匹配这个名字的身份。

        西里弗·戴琼，潘德尔警署副警长，785年毕业于罗斯坦福公立大学，个人突出功绩：无。

        “让你久等了。”

        西里弗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露出里面的蓝色衬衫，卷起袖口，从头顶的橱柜中拿出两个瓷杯，转身问道：“茶还是咖啡？”

        “白水就行，谢谢。”

        菲林向四周张望，休息室的许多器具包括柜子门都很破旧了，并且大多堆满灰尘，除了饮品这块桌子外，应该都很长时间没有使用了。

        西里弗递给菲林一杯冷白开，自己则点燃酒精灯，架上一小壶水。

        “我有看过你的资料，你在海尼克那边做的挺不错。”

        西里弗说：“以你的能力，在小地方的警署里确实屈才了，不过怎么会想到要调来潘德尔总局这边？”

        “呃，这是罗伯特警长的建议。”

        菲林回想起自己的人设，说道：“他告诉我这是一个十分有挑战的选择，他曾经的好友约什克·凯冯就是在这里奋斗出自己的事业。”

        “凯冯总警长？的确是曾经警署的神话，但那是三十年以前了。”

        水已经沸了，西里弗熄灭了酒精灯。

        “现在这里就是一滩淤泥，谁走进来都只会越陷越深。”

        “如果你还能联想到海尼克的警长，趁早让那边疏通一下总局，调到其他城镇去。”

        “在这儿，你可看不到什么未来。”

        ……

        ……

        副警长亲自劝退警署新人？老实说菲林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略显怪异的环境，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西里弗的意思。

        如果说昨天看到警署的糜烂还只停留在表象，那么在入职之后，他深切地体会到潘德尔警署的运作陷入了怎样怪异的僵局，在这儿做什么事的人都有，就是没正经干活的。

        “乔里，过来搭把手，这是早晨六便士街那边送来的尸体。”

        法医乔里扔下指甲刀，和另外一人抬出一副担架，上面是男人的尸体。

        担架直接被放在警署中央的空地，乔里拿出自己的工具直接就地尸检。

        真够随便的……

        菲林吐槽归吐槽，目光还是不自觉地移到尸体上，他手里实在没什么工作需要做，一具尸体则代表着一桩案件，他当然会感兴趣。

        尸体应该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大概是被抛尸在河道里？整个身体都呈现浮肿状态。

        “还不能确定身份，乔里你看看这人是多久死亡的，我得去写案宗。”

        “我看看啊。”乔里仔细查看尸体的状态。

        菲林辨识起身体上形成的尸斑，考虑到最近的气候问题，再算上尸体被河水浸泡的因素等等，死亡时间应该是在12~15小时以前。

        “12小时以前，或者更长。”乔里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是自杀么？”

        不，这人绝不是死于溺水，虽然还胃解剖胃部，但菲林已经能看见尸体身上明显的出血点，按照出血点的位置来看，尸体应该是在被殴打致死后才抛入河道中，这是一起凶杀案。

        “应该不是，你看看这几处出血的位置，他是被人打死的，待会剖开看看胃部积水情况就能确定了……“

        乔里还没有完全说完，就被另一人打断，声音中带着颤抖。

        “乔里，你看看这儿……”

        乔里凑过去，警员翻开一处皮肤，顿时两人的瞳孔都急剧缩小。

        从菲林的角度，也恰好能看见他所指的部位。

        皮肤上，有一圈蚊香状的漩涡图案。

        这怎么了？

        乔里连声音都变了，咽了好几口口水，才艰难地说道：“看来刚才我判断失误了，这是一起自杀案……直接送去停尸间就好了。”

        “也……也是呢。”另一人满头冷汗，吞吞吐吐地说道。

        “可这的确是凶杀案吧？”

        菲林没忍住脱口而出，立刻便迎来两人怒视的目光。

        “闭嘴，新人！”

        他实在不能理解，怎么这两人看到那个漩涡图案后，脸色和说法立刻就大变了？

        “新人呐，这可不是你应该好奇的地方。”角落中走出一名警员，拍了拍菲林肩膀说道，“好奇可是很危险的。”

        砰！警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西里弗拿着一叠文件从中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菲林这边几个人围在一起的情况，问道：“怎么回事？”

        了解到情况后，西里弗看着菲林：“关心这些不该关系的东西，你有这么闲的？”

        西里弗手指轻弹文件，说：“觉得没事做？那就跟我去看看这桩案子吧，城西废弃区那边发生了一起自焚案，正好发泄年轻人的精力。”

        ……

        ……

        “忘了吧。”西里弗冷不伶仃地说道。

        “嗯？”菲林没懂。

        “把刚才听到的，看到的都忘了，记住以后不要在对身上出现漩涡标记的尸体生出任何的好奇。”

        菲林很想问上一句为什么，不过就西里弗现在这副表情，显然是不会继续解释下去了。

        漩涡标记的尸体、大惊失色的警员们，这里面有故事啊。

        “到了。”

        西里弗停下脚步，荒废的河道旁林立着不少非法搭建的房屋，他们就站在一间砖瓦房前，只不过房子烧得一片焦糊，即便已经被扑灭了一段时间，都能闻到刺鼻的烟气味。

        这是一起早晨接到的报案，起火时间则在昨天夜晚，大火之后，房屋中发现两具交缠在一起的尸体，一男一女，据附近的居民们诉说，这房里生活着一对夫妇，两人关系并不和睦。

        “那男的经常打人咧，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女人的哭声。”

        “我估计是那娘们忍不住自己放火，烧了房子。”

        “不不不，我觉得还是男人自己喝醉了，留了什么火星把房子给点燃了，刨出尸体的时候，那男的还死死地掐住女人的脖子咧。”

        西里弗在废屋中勘察，菲林则负责收集附近居民的意见，最终报由西里弗汇总。

        “那大约就是无意间的自杀了。”西里弗听完后，非常随意且草率地做出判断。

        菲林皱紧眉头，尝试性地问道：“我能看看房间吗？”

        西里弗看了他一眼，让出一个身位，容他走进去。

        现场已经被破坏得很严重，不过多少还是保留着些许痕迹。

        房屋中燃烧最严重的位置是客厅，这也是男女尸体被发现的地方，火势正是从这儿蔓延至整个房屋。

        “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西里弗轻飘飘地说道。

        的确，门锁等等都没有遭到破坏的位置。

        菲林在尸体与房门间来回走动了几次，不时弯下腰，查看地上的粉末。

        “有看出来什么吗？新人。”

        菲林想了想，说：“现场有很明显的拖拽痕迹，从这里蔓延到房门以外，还不能判断是在火势前还是后，总之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两人曾经跑到过屋外，但最后女人却被男人拖拽着回到这间房里，门被锁上，女人挣扎得很厉害，男人却无动于衷，他们在这里僵持了很久，那时候火势应该已经蔓延。”

        “所以我才说这就是一起自杀。”

        菲林走到烧得半毁坏的门处，拿出金属细棒拨了拨锁芯：“但是最后的门锁却被拨开了一半，男或女曾经想过打开被锁住的房门，却因为某种原因被迫放弃。”

        “很正常，人在最后时刻的求生本能就是如此，我猜他们是没力气了，火势让他们吸入太多的颗粒，堵塞了呼吸，出现了无力感。”

        “有可能。”菲林认同地点点头，说：“也有可能是女人想要跑出去，却在解锁一半时被男人阻止，但最让我在意的，却是起火源。”

        “起火源？”

        “对，我在房间里找了很久，除了被烧毁的物品外，我没有发现真正的起火物，房间里有空酒瓶，附近却没有酒精燃烧的迹象，壁炉里的炭灰已经很久没清理过了，显然不是木柴造成的燃烧，灯油他们买不起，蜡烛更是不可能，我唯一找到像是起火物的东西，是这个。”

        菲林用脚蹭了蹭墙角的灰白色的颗粒粉末。

        西里弗走过来，正准备用手蹭一点，却被菲林阻止。

        “别用手蘸、也别去闻，这是磷酸。”

        “磷酸？”西里弗若有所思，“你是说燃烧物是白磷？”

        白磷会在接触到空气后吸热自燃，形成白色雾气，当大火被浇灭后，水会与反应物发成反应，最终得到这种白色颗粒状的生成物磷酸。

        “逻辑上的确说得过去。”菲林说，“但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温度，现在的气温太低，屋内没有任何取暖设施，即便是白磷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生自燃的，副队你有翻开男女尸体的口腔察看么？虽然身体发生了碳化，但燃烧的方向，却像是由内而外发生的。”

        “你的意思是，白磷是有人故意留在现场的，这是一起凶杀案？”

        菲林说：“凶杀与否还不能确定，不过有一点我能肯定，白磷的最终反应物磷酸的出现，目的应该是为了隐藏真正的起火原因，某种能够在身体中燃烧的起火物……副队，我们蜀里能鉴别物质成分么？”

        “乔里应该不会，不过我能找到会的人。”

        西里弗又看了菲林一眼：“梅尔罗斯，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打算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警署，去其他地区发展？以你的能力，我真不觉得这里适合你。”

        菲林笑了笑：“改变的双向的，未必需要我来适应它，也可以是它来适应我。”

        ……

        ……

        砰！

        和西里弗返回警署的时候，菲林又碰到昨天的小男孩，而且又被他撞了一下。

        啧，真是不死心。

        他本打算将艾米抓个现行，却发现对方没有偷窃自己的钱包，而是塞给了他一个小纸团。

        “怎么了？”西里弗问道。

        “没什么事。”菲林笑了笑说：“副队，你先回署里吧，我一会儿就赶上来。”

        菲林在一处偏僻的巷道了找到了要单独见他的艾米。

        “说吧，找我来是打着什么坏主意？”

        艾米冒出半边脑袋，盯着他，说：“你是警察。”

        “是，我昨天就告诉过你，现在信了？”

        “你和刚才那个人从我家里走出来了。”

        “家？”菲林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被烧死的那对夫妇，你是他们的孩子？”

        艾米点点头，又问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菲林眯着眼睛，考虑了片刻说道：“其他人都说这火是你父亲自己放的，他们是自杀。”

        “他们说的不对！”

        “你怎么知道不对？”

        “我……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艾米轻咬嘴唇，似乎是在犹豫。

        菲林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摆手道：“算了，我没兴趣了。”

        艾米着急道：“我告诉你就是。”

        “但我现在已经不感兴趣了，所以我也不想听。”菲林转身向外走去，“我这人只对有意思的东西感兴趣。”

        “我想知道警方调查的结果！”艾米在身后低吼。

        “等着警署的公告吧，男孩。”

        “等等！”

        艾米快速跑上来，拽住菲林的衣角，深吸一口气，说：

        “女孩。”

        “嗯？”

        菲林转过身，看到艾米将头巾扯落，露出盘束在脑后的长辫，他，或说她直视菲林的双眼：“你一直叫我男孩，但我是女的。”

        “那你的名字。”菲林昨天没发现她说谎。

        “我叫艾米莉亚。”

        原来如此，艾米是艾米莉亚的昵称或简称，所以她说出口时，菲林毫无察觉。

        小女孩说：“现在你感兴趣了？”

        菲林想了想，说：“有点意思。”

        “黄昏左右，在这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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