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双姝（结局）

三日后，万星楼的歌艺表演开始了。

        鉴于淮扬名姬这个名号，镇子上许多人都被吸引过来，等着看云筝的歌艺表演。

        云筝走到琴前坐下，无意中瞥了眼琴下的云歌。云歌仰起头，怔怔地盯着她，干涸的眼里无神无光，好像枯死的草。云筝心中莫名一动，转而，她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悸动，恢复了原来的镇定。

        纱布飘荡，佳人素手拨动琴弦，如遗世仙子，翩若惊鸿。

        琴上人在弹，琴下人在哭。

        唱到*之际，柔美的歌声却戛然而止。

        听客们好生奇怪，台上的云筝手指颤动，琴弹错了好几个音。

        少顷，歌声再次响起，云筝反应过来，赶紧配合着口型假装唱了起来。

        听客们的表情舒缓下来，正在这时，歌声突然变了个调，闻者犹如见到脸色青灰的冤鬼匍匐在暗处，嘶声竭力地吼叫，那声音，可谓是凄厉无比。

        听客们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愤然控诉，随手抄起东西就往台上扔。

        云筝惶然，不知所措。坐在台下的万老板见机不对，赶紧出来说好话解围，顺带朝云筝使了个眼色。

        万星楼内室，云筝跪在万老板脚下，苦苦哀求道：“万老板，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万老板横眉冷对，用力地甩开了身上缠人的狗皮膏药，冷声道：“云筝，麻烦你赶紧离开万星楼，这里不欢迎你。”

        “我还能唱歌！你没有资格赶我走！”云筝愤怒地大吼道。

        万老板不为所动，拍了拍手，外头的手下立刻进来拉走了云筝。

        “万老板！听我解释！放开我！放开……”云筝拼命挣扎，但敌不过两个大男人的力气，只能就范。

        “贱人，害得老子损失那么多！”万老板狠狠地踹了脚桌腿，眉宇之间中含着掩不住的怒气，“老子要让你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云筝形单影只地走在街上，迷茫地如同找不着方向的旅人浪子。

        就在不久前，万老板和她断了合同，她赔了一大笔钱。

        就在刚才，她的仆从卷走了大半钱财，不翼而飞。

        云歌也走了，什么都没了。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云歌说的没错，她玩脱了，出事了，再也翻不了身了。

        她几乎能看到自己的未来，灰暗而无望。

        云筝想起了曾经自己还是一个落魄的歌姬的日子，每次唱完歌，那些男人都要上前对她轻薄一番，婆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忍耐。

        谁能料到，一个酒醉的听客竟然一边笑嘻嘻地摸着她的脸，一边口出妄语道：“何必为姬？不如为娼！”

        那天以后，云筝立志一定要成为淮扬最有名的歌姬。也只有这样，才能不被人嘲笑，才能不被人看不起，才能不被人侮辱。

        默默陪在她身边的云歌向她伸出手，坚定不移地说，我帮你。

        果真，她的歌声成就了自己。

        但这歌声终究不是云筝自己的东西。她无比想摆脱它，可又不自觉地想去依赖它。

        在这挣扎之间，云筝还是心甘情愿地陷入了那个怪圈。

        云筝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小桥上。她走到桥边，驻足，凝望远处。

        终究是黄粱一梦，只能落个镜花水月。

        多日后，淮扬名姬云筝悄然在人间蒸，不见踪影，仅在江湖上留下了一个名字。

        不过多久，云筝的各类丑闻被爆了出来，一代名姬就此跌落神坛，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一个月后——

        小四从睡梦中醒了，抹了把哈喇子，屁颠屁颠地走进江湖报社，却见报社众伙计围在桌前，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事。

        “一个月了，云筝和云歌不见踪影，也不知她们怎么样了。”吕日青不无感慨。

        苏里撑着下颌，满脸同情道：“云筝也是惨，好不容易出名了，现在被人爆出丑闻，一夜破功不说，名声都坏了。”

        “说起来，日青你不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吗？怎么最后又放弃了？”严玉商饶有兴致地问道。

        吕日青耸了耸肩道：“顺其自然啰。”

        文仁与怅然道：“希望她们后半生能过得好，不受世间污秽的侵扰。”

        唐月桃拍了拍文仁与的肩，柔声安慰道：“与哥，一定会的。”

        二人相视而笑，之前的误会在欢笑之中烟消云散。

        “一代名姬，就此陨落。这算是幸还是不幸呢？”华靖蓉触目兴叹，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

        虎子啃了一口手中的馒头，大口嚼着，接茬道：“这就是人家的命了，咱们这些外人呐，就只能看看戏啦。”

        小四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一个黑虎掏心，抓了个馒头，藏到怀中。

        众人向他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反手抓起一把筷子，准确无误地扔到他的身上。

        小四连连求饶，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众伙计捧腹大笑。

        夏至，暑气熏蒸，小桥流水，蜿蜒曲长，如诗如画。

        两个女子相偎而立，有说有笑，无虑无忧。

        那年盛夏，莲花双姝并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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