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墨湛令踹了方回回一脚，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后，点了个小兵，就带人去江边巡视了。

        方回回他心粗如木桶，完全没看出来墨湛令只是随口那么一问。

        “瞧着时辰也该到了啊。”方回回无比认真地抱着弓箭起身朝昏暗低沉的北边方向看，宽厚的双眼皮瞪的紧紧的，显出他骨子里的执拗和认死理的性子，嘟囔道：“余饱饱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去非扒了他的皮！”

        秦正有些看不过去，嘴唇张了张，慢条斯理地道：“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一刻钟，到时他若迟了，方副将再说处置的话也不迟。”

        “我的人，还要秦副将操心了？”

        秦正也不客气，慢吞吞地回道：“总归都是王上的人。”

        “……”他说的没错啊。

        方回回被怼的哑口无言，反正论嘴上功夫，他从来都没赢过秦正，只能气不过地瞪着秦正：“有本事，咱俩比划比划，别整天跟个娘儿们似的，只会耍嘴皮子。”

        “我不和莽夫计较。”像是故意气方回回一样，秦正一本正经地道：“但真比武，我也不怕你。”

        “来！”

        这俩人性格完全相反，跟个死对头似的，互相嫌弃、一个看不上另一个，平时一言不合就开怼开打，可一旦上了战场却又默契十足，只需一个眼神，就明白该怎么打配合，是墨湛令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两人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走到空地上，白悠悠一瞧这架式有戏看，正准备凑过去，一眼瞥见其余几个本来还一脸看热闹神情的将士，脸色唰的一下沉下来，噤若寒蝉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一个个跟见到活阎王似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是墨湛令回来了。

        “打啊，怎么不打了？”墨湛令噙着冷笑慢悠悠地走过来，目光似笑非笑地觑向二人。“孤给你们见证，看谁比较厉害啊。”

        方回回：“……”

        秦正：“……”

        两人对视一眼，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呈社死状态，满腔怒火顿时灭的一干二净，一齐垂头跪下去。

        方回回火速认错：“属下错了。”

        “按军规，副将带头打闹，轻者罚三年军饷、重者罚十年军饷，外加一百大板。”秦正跟背书似的一板一眼，道：“属下甘愿领罚。”

        “属下和秦副将一起领罚。”

        白悠悠不由地摇头，这俩人认错态度倒是迅速又诚恳，可这么一来，少说三年都白干了，这三年中，日日都是拿命在拼杀啊，真不知道逞一时嘴快有什么意思——

        不对！

        方回回再鲁莽，也不是那种会在墨湛令面前造次的人，还有秦正，平时斯文的跟个文官似的，怎么可能说打就打呢？

        这是……故意的？

        看着跪在地上的方回回和秦正，白悠悠越想越觉得可疑。

        ……

        和双儿撸了一会儿猫，白悠悠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寻声望去，约有十来匹骏马从远处疾驰而来，溅起泥浆四溢，领头的是一个瘦的跟只猴子差不多的年轻男子。

        方回回挥着仅剩的那条粗壮手臂：“余饱饱，搁这儿！我们搁在这儿！”

        白悠悠脑袋稍稍短路了两秒，这就是来迎接他们的人？

        好歹是偷袭了南夜将军，使得裴辰捷受了伤，重创了南夜疾风军的人，按理说也算是凯旋而归，就算百姓没有夹道欢迎，最启码也多来几个人吧。

        还是说，平遥人对凯旋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这迎接阵势，是白悠悠见过最凄凉的了。

        “王上！王上！”

        瘦男子虽然瘦，但骑马跑起来却快的很，一眨眼，就奔到了眼前，嘴上嚷着王上王上，眼睛却在远处的白悠悠和双儿身上打量，心里不住的犯嘀咕——王上以前每次打了胜仗都会带些降兵回来，这回怎么只带了两个姑娘回来了？

        还长的跟天仙似的，该不会是抢了哪位皇帝的后宫了吧？

        “接着。”方回回一把将身上的包裹扔给了瘦男子，他嘴上不饮人，可见双儿身体虚，却很认命地替她拿包裹，直到现在才将包裹扔给他人。“余饱饱，老娘身体怎么样？还咳血么？”

        “咳还是咳，但不咳血了，就是老念叨你啥时候回来。”

        余……饱饱？起先方回回喊的时候，白悠悠还没在意，这回听真切了，瘦的皮包骨头似的人，偏偏取余饱饱这么个名字？

        方回回、余饱饱……

        平遥人取名字都这么古怪的么？

        ……

        再一次坐在了马背上，那股笼罩在白悠悠心头挥不去的战栗感再次席卷全身，她并没有期待墨湛令会让她单独骑一匹马，但至少可以换一个人带她吧？

        为什么非是墨湛令不可呢？

        就好像她头顶闪着“墨湛令所有”的光环一样，那些将士们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对她敬而远之。

        就很无语！

        ……

        墨湛令矜贵挺拔的身形立于马背上，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不紧不慢地行至白悠悠面前，精瘦修长的手握着漆墨细长马鞭，黑白分明的视觉冲击感犹为强烈，晃的她忍不住眨了好几下眼。

        在十来匹黑马中，他□□的黑马最为耀目，双目炯炯有神，骨架虽不是最高大的，却是最具力量感和爆发力的那一匹，尤其毛色黑顺透亮，像是刚做过护理的头发一样，让人产生想抚摸的冲动。

        若没猜错，这应该是墨湛令在书中所骑最多的战马——黑煞。

        “平遥马性以烈闻名，小白白禁得住？”

        “……”

        白悠悠摇摇头想说禁不住，颠的快散架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呢！不料腰间一紧，都个人都被墨湛令团在了怀里，后背紧贴着他的前胸，硬邦邦的跟块石头一样，硌的有些难受，却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莫非同骑久了，日久生熟？

        “孤的所有马里，属这匹最烈，体验一下？”

        “……好啊！”

        白悠悠看看那匹大白马，又看了看平遥崎岖不平弯弯绕绕的糟心路，这声“好啊”回的简直发自肺腑的不屑之感。

        这么个连大炮都轰不出来的路况，你要是能骑出飞一样的感觉，算你赢！

        风带起白悠悠额前的发丝，吹起出无遮无掩的绝世容颜，墨湛令垂眸看向怀中人面不改色下的明媚眼眸，唇角噙起一抹冷笑。

        “小白白觉得平遥如何？”

        “确实如世人所说，荒凉的不可思议。”白悠悠一点儿不掩饰心中的看法，都荒凉至此了，硬要说成是世外桃园，那不是眼瞎么！仰起脸时，双眸已浮上满满地心疼：“王上这么些年着实辛苦了。”

        墨湛令：“……”

        她这个时候不应该后悔、嚷着逃离么，怎么这口气倒跟他慰问将士时差不多？

        “这么荒凉，小白白怕不怕？”

        “不怕。”白悠悠摇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墨湛令更令人害怕的么？“又不是妖魔肆虐，有什么好怕的。”

        “小白白真不让孤失望呢，”墨湛令笑的极魅，慵懒的嗓音如呢喃一般响在耳畔：“上一个对孤说怕的人，此刻就埋在小白白身下。”

        “……”

        白悠悠微微一愣，视线下垂，果见马蹄下赫然散落着几根碎裂的、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骨头，而墨湛令的视线散漫的停在她脸上，手却按在无尘剑剑柄上，刚才她若少说一个不字，恐怕他连分辩的机会都不会留给她，直接手脚麻利的解决了她吧。

        想到这一层，白悠悠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后背冷汗直冒。

        “他一定会后悔的。”白悠悠抬眸，满满地求生欲让她天马行空的信口开河：“王上这么厉害，平遥荒凉只是暂时的，将来吞并四国也都只是时间问题，等到那时，他若还活着，估计会郁闷死的。”

        墨湛令笑：“小白白对孤如此有信心？”

        “对啊，我就是相信王上能做到。”白悠悠有意放松身体，靠向墨湛令坚实的胸膛，以示忠诚之心：“以后我还要和王上同心协力，为平遥的光明未来添砖加瓦呢。”

        “那孤就期待小白白的表现喽。”墨湛令笑的愈发灿烂，熠熠生辉的双眸简直漂亮到令人眩晕，薄唇几乎贴着白悠悠的耳垂，低低出声：“不要让孤失望哦，否则孤定亲手杀了你。”

        “王上才没有机会杀我呢。”白悠悠笑的嫣然，亮晶晶的眸子在夕阳下泛着钻石般的光芒：“我对王上的心，天地可鉴！”

        “最好没有。”

        话音一落，墨湛令手中的黑鞭腾空扬起，那马跟得了他的疯癫病一样，发疯狂奔向前，卷起的泥浆漫天狂舞，白悠悠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前仰后翻，若不是处在墨湛令的胸膛和双臂双间，她这会儿不知道被摔出去多少次了。

        急速飞驰下，白悠悠无比艰难地回了一下眸，可身后哪里还能看到方回回和双儿他们的身影，这万里崎川、荒凉戈壁、寒风噬骨之下，唯剩下二人一马，狂奔不止，可不就是骑出来了飞一样的感觉么。

        这脸打的可真疼！

        心思恍惚间，一个没注意，白悠悠就呛了一嘴的风沙，顿时猛咳不止。

        这个节骨眼儿上，墨湛令还不忘露出他邪恶的一面来调侃她。

        “快不快？”

        快！简直快到生不如死好嘛！

        “好……好好快……快呛死了……”

        “小白白想孤停下？”

        “不……我……可以……的。”

        听出来墨湛令语气里微露不悦，白悠悠一边咳，一边倔强不认输，可平遥的风跟南夜的风却有天壤之别，又猛烈又刺骨，明明前后没差几日，平遥的风却跟尖刀似的，一刀一刀刮到她脸上，吹的她到后来根本坐立不稳，全身几乎都倒在墨湛令怀里。

        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的颤粟感，白悠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墨湛令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快的速度下，他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撩她的发丝？

        麻烦你不要一心二用，专心骑马好嘛！

        耳边响起了墨湛令阴森森的笑：“小白白，孤的记性一向很好。”

        “什么？”这疯子又想起什么来了？

        “孤答应你，到了平遥，到了平遥王府，孤定好好疼你。”

        “……”

        白悠悠娇躯一颤，这声音简直比这阵阵阴风更让她觉得瘆得慌。

        这次真躲不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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