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旧时林城1

        司桐与贺呈舟，确是许久未见。掰着手指细算，近约九年十月。

        初识时，司桐刚过十八岁生日。临近高考，学业压力大，在校每日长达十二小时的课时，在司景怀的监督下，要比别人多做两张卷子。如此近三百天的日子，千钧重负，压得司桐难以喘息。

        五一假期，学校放假两日，随附代价则是五张试卷。

        班主任的任务刚布置完，下课铃声响起。司桐在同学们的唉声叹气中第一个奔出教室，犹如在笼中被憋狠了的小鸟，连奔跑时带起的风，都隐约是自由的味道。

        尚未跑出校门，老远已见一辆灰色轿车停至路边，车旁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

        “哥！”

        男人闻声回头，见司桐大大咧咧顶着烈阳奔跑，一脸薄汗，便嫌弃道，“你已经够黑了，再晒可以媲美非洲野猪了。”

        “……”

        司桐觉得，司衍读的这大学四年，可能什么都没学会，唯有贱嘴毒舌的功夫更加精进了。

        司衍：“上车。”

        “等会儿。”司桐立于车旁，盯着校门口，“等我一朋友，她和我们一起去。”

        “谁？”

        “我闺蜜，倪晚棠。”

        司衍在脑中略一思索，对这名字有点印象，以前应该见过几面。

        这时，车窗拉下，一道声音从车厢里传出，“阿衍？”

        司衍弯下腰，杵在门上，回了句，“等我妹朋友。”

        车里便没了声音。

        司桐反问司衍，“谁？”

        “我学长。”司衍目光紧盯校门口，微蹙眉头，表现出些许不耐。随后叮嘱道，“一会儿有点礼貌，记得叫舟哥。”

        舟哥？

        司桐在心里默念，撇了撇嘴。

        不顺口，难听。

        眼见着学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穿着校服的倪晚棠才背着书包走出来。站在门口四处张望，见着司桐朝她摇手，赶紧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理着刘海，低垂着眸，不敢去看司衍，诺诺道歉，“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老师临时找我说了点儿事……”

        “没事！”

        司桐拉着倪晚棠，炫耀道，“哥，晚棠可厉害了，一上高一就被选为学生会主席，现在高三了也还是她。”

        一般而言，为了不影响高考成绩，高二一结束，学校就会卸下高三学生的社团职位。但倪晚棠是个例外，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情况下，学校相信她能兼顾好学习与社团。

        司衍轻微扫了一眼倪晚棠。

        女孩也正好抬眸看他，目光一接触，倪晚棠就立即收回，将自己掩盖在额前厚厚的刘海下。

        “又不是你当学生会主席，得意什么？”

        司衍拉开驾驶座的门，迈腿坐了上去，“上车。”

        司桐叹了口气。拉着倪晚棠一边上车，一边小声嘀咕，“我哥就这样，你别放心上。”

        倪晚棠：“嗯。”

        上车后，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转头，亲和打招呼，“你们好。”

        看清了男人的面貌，后座上的两个女生都有些惝恍。毕竟男人长得实在晃眼，眉目有致，清淡柔和，鼻梁高挺，薄唇剑角，五官实在优越；轮廓分明，透着成人的气息，也尚留两分年轻稚感。

        而他一笑间，犹如春风临至，予人恰到好处的舒适。

        这恐比学校的那位校草更胜一分。

        “司桐。”

        司衍发动车子，疑惑说道，“我怎么听见你咽口水的声音？”

        “……”

        司桐也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表现出了“饥渴状”，忙寻了个理由，“我饿了不行？”

        帅哥轻笑，从脚下的塑料袋里拿出两个面包，递给了她们，“可以先垫垫肚子。”

        “好。”司桐笑嘻嘻地接着，分了一个给倪晚棠。

        一路上，司桐咬着唇，极力按捺内心的狂喜与花痴。过了半晌，她倾身上前，戳了戳男人的肩膀。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司衍：“刚刚怎么跟你说的？喊哥。”

        司桐翻了个大白眼，“又没问你，插什么话？”转头笑眯了眼，一脸期待地看着帅哥。

        帅哥笑了下，“我叫贺呈舟。”

        司桐回到座背上，“贺呈舟，贺呈舟。”

        她笑了一声，“名字真好听。”

        贺呈舟许是觉得司桐可爱，哈哈一笑，“谢谢夸奖。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小名是叫小梧桐吗？”

        小梧桐？

        这仨字从帅哥的口中说出来怎么这么好听？

        司桐忙不迭点头，“是呀是呀。”

        司衍毫不留情拆台，“她小名哪里叫什么小梧桐，她小名叫多多，多余的多。”

        “哥！”

        司桐急眼了，一爪掐在司衍的胳膊上，“那种小狗一样的小名不要再提了好吧！”

        司衍嗤笑一声，并未吃痛，依旧稳稳开着车。反倒旁边的贺呈舟被逗笑了，连连夸赞司衍的妹妹很可爱。

        “可爱？”司衍再一次嗤笑，“可笑还差不多。”

        “哼！”

        司桐别了别脸，懒得理司衍。

        凑近一直默不作声的倪晚棠，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晚棠，他好帅啊啊啊啊啊——”

        倪晚棠小心翼翼地往驾驶座上看了一眼。

        又羞涩低回，轻轻地“嗯”了一声。

        出城向南十几公里处，爬上一段长坡，便可进入一处景区外围，海拔两千多米，足有五十平方公里大的草坪。

        周围流苏、刺愧、楝树长得葱郁，草隙间美女樱、五色梅零星点缀，不远林深处，耀眼的火焰花树，结着一朵朵如碗般大的红花，甚是好看。

        司衍将车停在草坪之外，四人各自分担着将物品拎至平坦高处。司衍带着两位妹妹开始搭帐篷，贺呈舟则在周围拾了些柴火回来，蹲在草坪之外生火。

        帐篷搭好，司桐拎着食材走过去。贺呈舟的火已经生得老高，他甚至试图控制火势。

        “这么快就生好了？”

        “嗯。”

        见司桐惊讶，贺呈舟微微一笑，解释道，“用小刀刮一些木屑，柴火干燥，生火就很容易了。”

        “哦。”

        司桐蹲在贺呈舟的侧前方，双手托着下颌。在火光的闪烁下，司桐看贺呈舟的眼睛亮晶晶的。

        贺呈舟说，“柴火少了些。”

        司桐举手自告奋勇，“我去捡一些。”

        贺呈舟犹豫一瞬，转头见着司衍领着倪晚棠也遥遥走来，便拍拍手站起身。

        “天黑了，我和你一起去。”

        司桐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两人走进林里，周围零零散散安置着几盏路灯，离得远些，则光亮微弱，视野模糊。但大致能看清路，分得清树，倒也无须打开手电筒。

        贺呈舟走至司桐前方一步，司桐觉得不妥，小跑了两步与之平行。贺呈舟侧眸看了她一眼。司桐抬起脸嘿嘿一笑，后者也回以亲和微笑。

        “你的朋友们都叫你什么？”司桐一边弯腰找断枝，一边止不住好奇问贺呈舟问题。

        “贺呈舟。”

        司桐想了想，又问，“年纪小的都叫你什么呢？”

        “贺哥。”贺呈舟顿了一秒，又补充道，“舟哥。”

        “那我叫你呈哥吧！”

        贺呈舟一愣，细想还真没人抽中间这一个“呈”字用以称呼他。贺呈舟忽而一笑，回头去看小姑娘。

        “你偏要与众不同？”

        司桐露出一排白牙，笑得甚是可爱，“可以吗？”

        贺呈舟一怔。

        此时正好在路灯下的司桐，白炽灯光使之肌肤反光，显得比白天时要白一些。而贺呈舟也才真正正视司桐的模样。

        小姑娘规规矩矩地扎了个马尾，额间甚有胎毛，鬓间随风飘着几根碎发，看着随意又乖巧。圆圆的眼睛眯成两轮弯月，在小巧的脸上显得又大又明亮。嘴也十分娇小，扬起来时，两颊的婴儿肥随之突起，稚感十足。

        贺呈舟眯了眯眼，尤其注意到了那颗青痣，恰到好处的位置，让小姑娘的稚嫩添了几分破碎感，仿佛那明亮眼睛里是泪，生出了人的怜悯和疼爱之心。

        和司衍一样。

        他的妹妹，颜值也很在线。

        贺呈舟收回目光，笑了笑，“随你。”

        “嗯。”

        司桐觉得，“呈哥”不仅是与众不同，它既不像“贺哥”那样疏离，也不是“舟哥”那样难听。“呈哥”恰恰好。

        另一边，倪晚棠用木棍百无聊赖地扒着火堆。

        穿过“跳舞”的火焰，倪晚棠偷瞄着前方三米处，坐在石头上摘菜的男人。

        倪晚棠又看了看司桐走去的方向，仍未见到回来的迹象。她咬咬唇，左右看看，目光定在散落于草坪上的几瓶矿泉水。

        她思量一瞬，又抬眸瞥了眼沉默的男人。

        鼓足勇气，起身捡起一瓶水，走至司衍旁，将水往前递了递。

        “那个……哥哥，你，你需不需要喝，喝水？”

        倪晚棠结结巴巴地说完一句话。而后又觉着自己表现实在不如人意，甚觉难堪，唰一下烧了脸，如若此时是青天白日，司衍稍一抬头，定能看出她一张脸犹如一颗红番茄。

        可司衍却并未抬头，淡淡回应，“不用了，谢谢。”

        “哦。”倪晚棠讪讪应了一身，有些失望，又觉着庆幸。

        她两个手指扯着校服衣角，一步一回头地慢慢又坐了回去。挫败叹气，暗骂着自己不争气。

        最后抬头再次看向树林，盼着司桐快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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