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血脉

沿着琉璃大桥，众人行至玉皇峰侧一座广阔平台处。平台上已有数十名内门弟子等候，各个身穿青白道袍，精神饱满、器宇轩昂。

        黄大祖挥手一招，横跨数十里的琉璃大桥化作一道流光，收入他的袖内。看得黄离啧啧称奇。

        黄大祖朗声说道：“带着这帮小家伙去测测血脉！分了山头，就领着他们各自去吧！”

        “嘿嘿，可盼着不要再见到我吧！”黄大祖怪笑两声，咕哝道。

        姬楚带着队伍继续前行。走过一阵，转至一座山谷。谷内并无别的建筑，只有一座石质的平台，平台上竖着一棵巨大的水晶柱子，约有四五丈高，两人合抱。柱身晶莹剔透，上面还细细地刻着标尺。

        姬楚背向大柱、面向众人，众内门弟子以他为首，依次排开，负手而立。姬楚环视场中众人，朗声道：“诸君长途跋涉，辛苦了！”

        “诸君都是我首阳山下，各村各落的青年俊才，天资聪慧，悟性超绝，深得青睐。但是！我们黄家乃是天下三大世家之一，仙威赫赫，大名鼎鼎。想要在首阳山上修行，只是比普通凡人强出一点，那是远远不够！”

        “我黄家既为世家，自然最重血脉传承。想我黄家老祖，仙人黄帝，横扫八荒六合，开辟万世神朝，那是何等的荣光！你我蒙荫福泽，身上流着仙人之血，修行仙法，自是事半功倍。”

        “不过，天道有常，人人生来有别。这也是没奈何的事。”

        “诸君身上，所负仙人血脉，有浓有薄，相信诸君在山下也曾自行测算过。我身后这座，就是咱们黄家专门测算血脉的法器，远比各位用的土方法要精准得多。今日纳新一事，重中之重，就是叫各位测一测各自的血脉，然后依血脉分山头、分师尊。”

        “血脉浓厚者，自然是圣地名师；但血脉稀薄者，也万万不可妄自菲薄、自暴自弃！我们黄家素来都有逆袭而上的先贤前辈，更有凭借一身稀薄血脉，创下赫赫功业的前辈大能。分好山头后，每隔三年，就会有一次重新分山的机会。到那时，评的，就不是先天血脉，而是后天的修为了！”

        姬楚一番话毕，环视众人，高声问道：“哪一位先来？”

        当即有少年高举右手，跃上平台。姬楚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拿过少年手掌，轻轻一划。少年将掌心贴上水晶大柱，血液被吸进柱里，只见水晶柱从底部开始燃起火光。那火光层层窜涌，直燃到过半，方才停下。

        姬楚点了点头，朗声道：“大莲花峰！”

        一旁静候的内门弟子中，有一人走上平台，将那少年领了下去。

        又有一少年走上平台，划破手掌，贴在柱上。火光窜起，较方才一人稍矮，未能过半。

        姬楚点了点头，朗声道：“小莲花峰！”

        少年们依次走上平台，评测血脉，接着被某一内门弟子领走。血脉最低的，堪堪没过柱底，分了个“回云峰”；血脉最高的，窜过了四分之三，分在了“玉皇峰”，引得众人一阵惊呼艳羡。

        黄离瞧得稀奇，歪头问道：“子明兄，这血脉浓厚，有什么说法吗？按常理，不该是嫡亲的血浓，血亲越远、血脉越淡吗。可我瞧着也没什么规矩啊。”

        黄子明低声答道：“仙人之血，谁又说得准呢？有可能父母双亲都是血脉稀薄，偏偏孩子血脉浓厚，这种例子不是没有过。”

        平台上又出了个获准留在玉皇峰的少年郎，引得一阵惊叹。黄离问道：“我看这血脉最浓的人，也不过燃起柱子的四分之三。你说要是能点燃整个柱子，岂不是和当年黄帝无异？”

        黄子明瞥了他一眼，轻笑道：“那不就是‘天命纯阳’吗。”

        “哦？”一听“天命纯阳”四个字，黄离登时来了精神，“我听你说过，大公子黄渔可就是‘天命纯阳’？”

        黄子明点了点头：“不错。”

        “咱们黄家的功法，寻根溯源，还是来源于仙人黄帝。他老人家生得一具‘天命纯阳之体’，素来与昆仑派的‘先天净玉道胎’齐名，并属人道两大先天圣体。大公子黄渔生来好命啊，与先祖黄帝同体同血，已是天大的仙缘。”

        “原来如此。”黄离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方才说人道‘两大’先天圣体。青莲大典上可有足足十三大宗啊？”

        这时，姬青插言道：“人道一共出过六位仙人，六仙五大道，剑佛皇道巫。除了‘皇道’以外，其他三家都不讲究什么先天血脉。佛家重悟性，重智慧。剑道最重心性。至于巫道嘛，重毅力，重生死搏杀。”

        “据说当年娲皇乃是先天净玉道胎、黄帝乃是天命纯阳之体。除此之外，其余四仙并无超绝过人之体质。”

        黄离看了她一眼，笑道：“诶，你们姬家也这样测血脉、分山头吗？”

        姬青轻哼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从我记事起，我就在这首阳山上了。”

        “不过，听我父亲说，青崖姬家测血脉，比你们首阳山有趣儿多了。姬家人是摆一大池莲花，让人往池水中滴血。莲花开得越多，说明血脉之力越强。我那大姐姬长卿，据说能使满池金莲绽放，厉害极了。”

        黄离听黄子明说过，姬长卿乃是当今青藤榜第四，压尽姬家十六子，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他不由笑道：“这么说，你大姐姬长卿，岂不是跟我们大公子黄渔一样，都是天命纯阳之体？”

        姬青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可真没常识。姬家人违背黄帝遗命，又有当年青崖之事，出不了天命纯阳的。”

        “这也就是我，跟他们姬家没什么感情。换了别的姬家人，你这么说话，可当心挨打。”

        黄离一怔，又想起黄子明曾与他说过东昆仑、西昆仑一事，不由笑道：“这些宗派们弯弯绕可真多。”

        黄子明笑道：“等分了师父，开始授课，会有专门的史学相授。”

        说笑间，场内的少年大都分好了队伍。期间黄子明上了一次石台，测得血脉不足一半，分到了小莲花峰。眼见人越来越少，黄离也跟着排上队去，走上石台。

        “离师弟。”姬楚眼见黄离上台，眯眼一笑，拿过黄离手掌，“不知师弟想去哪座山峰？”

        黄离咧嘴笑道：“倒是想留玉皇峰，怕是没这个仙缘。”

        姬楚轻笑一声，划开黄离手掌。黄离将掌心贴上石柱，血液被吸进透明水晶，柱底燃起一蹿不高的火焰。

        姬楚眯着眼睛，看着柱内的火焰。只见那火焰色明黄，外焰挂着金边，不似凡火。但是火势不旺，只堪堪没过柱底，火舌吞吐之间，隐隐跨过了第一个刻度，又似乎没有，模棱两可。

        姬楚内心哼笑，面色如常，微笑道：“回云峰！”

        场中少年见得多了，也多少明白了其中关节。这回云峰，恰恰是所有山峰中最差的一座，凡天资极差、血脉稀薄者，都会被分到这座山峰。

        黄子明看着石台上的黄离，心中五味杂陈：“回云峰！他的血脉竟还远不如我？”

        “天资如此之差，凭什么能得姬青、黄渔青睐？就凭他那傻乎乎、硬邦邦的性子？”

        “不，不对。他能一刀化五，独斗姬路遥等人，显然身怀秘法。”

        “秘法！他天资差成这样，就因为身怀秘法，那一夜，便能那样风光。我若是也学了这秘法，又岂会那样狼狈？”

        那一夜，黄子明“滚”在一旁，黄离却独斗五人。这一幕始终牢牢地刻在黄子明心中，仿佛毒蛇撕咬，令他不得平静。

        “看来，还是得多多和他搞好关系。不说黄渔、姬青这样的人脉，单是他身上的秘法，我就必须要想办法搞到手中！”

        黄子明眯着眼睛，盯着台上黄离的身影，思绪阴沉复杂。

        却说台上，黄离看着那火舌舔着第一个刻度，皱眉问道：“敢问师兄，若是火焰没过第一个刻度，会被分到哪座山峰？”

        姬楚面色一僵，心道这小子莫不是瞧出了什么。嘴上却说道：“若是能超过第一个刻度，就会被分到小竹峰了。”说着，他顿了一顿，装作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师弟。你这……确实也擦了边，但实在是有些勉强……”

        黄离一愣，笑道：“不不，我不是说这个……师兄多虑了。”说罢，冲姬楚一拱手，向台下走去。

        “我记得曾经在村子里测血脉，也是和这个柱子差不多的刻度。”黄离一边走着，心中暗自琢磨，“那一日，我距离第一个刻度，可还差着不小的距离。”

        他还记得那天，众少年坐在黄木龙院中，测算血脉。一众少年哄笑讥讽，黄木龙喟然长叹：“小离子啊，你这……简直不像是咱们黄家人了！”

        “今日怎么却能舔到第一个刻度的边了？”黄离心中惊讶困惑，脸上却不露声色，“是村里的法器不够精准？还是我的血脉变浓了？可是……人的血脉，按理说在娘胎里就已有定数。没听说过还能变啊？”

        场边，一个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将黄离领到了回云峰的队伍之中。队伍里松松垮垮地站了十几号人，有人吊儿郎当、一脸无所谓，有人则面如死灰、意志消沉。纵观场上几十座山峰的队伍，这座回云峰，无疑是精神面貌最差的一支。

        黄离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自顾自地站在一旁，心中猜测琢磨着：

        “天命纯阳……”

        “帝坟……”

        “黄寒柯……”

        “刀意……”

        “我身上，究竟背的是怎样的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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